在深夜來到別人家裏拜訪,這似乎不符合貴族的禮節。


    但格蘭德家從來沒有這個規矩,莫甘也不把它當回事,除非影響到他掙錢,某種程度上的“奇兵”策略反而有利於他貫徹自己的業餘愛好——掌控一切。


    正因如此,他也樂得見到,第二次大半夜打開門睡眼惺忪的弗蘭克見到他,就強行掐著自己的人中把自己弄醒,然後頂著一雙黑眼圈瞧過來。


    “我怎麽就這麽不驚訝呢……”


    弗蘭克剛想埋怨什麽,忽的看到莫甘身後還有一個人,嚇得退了半步。


    莫甘替他補上了下半句,“所以給你帶來了一點驚喜——不過大可以放心,不是這位人畜無害的貴人。”


    但弗蘭克是一句話也沒聽進去。


    或許是因為細看過去,國王莊嚴的儀態實在看著不像是隨便什麽路人甲炮灰乙,哪怕莫甘刻意提醒,他也沒直接回過味來,甚至顯得不大禮貌。


    “別看了。”饒是莫甘也為這種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目光轉移感到無奈,“弗蘭克,我這次來不是單純探望,也不是要找你做什麽事,甚至不是找你問弗萊明老板的個人信息。”


    弗蘭克這才回過神,大為驚訝,“什麽?”


    這位五次三番上門的格蘭德先生竟然不把他當工具人,這簡直是意外中的意外。


    “當然,也不會給你報酬。”莫甘提了一個隻有他自己關心的重點,然後拋出目的,“我是要給你講一個故事。”


    “希望你是真的隻想要講故事,不是又有什麽圖謀……”弗蘭克感覺不太舒服,揉了揉眼,“你是不知道,我白天莫名其妙的就要加班,一個人看了一整天的攤,累的要死……”


    但莫甘的下一句話硬生生又把他給說清醒了。


    別說把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沙子揉出眼睛,或者舒緩疲勞過度緊繃的眼部肌肉,弗蘭克差點把拳頭錘到自己的眼球,就這麽半握著拳,僵在了原地。


    “我要講的故事主要發生在將近一年前,主角是一個名叫威爾的十四歲男孩。”


    在一座科爾王國的繁華城市以內,幾十年來有一位騎士隊長率領著本地的騎士團,以蓬勃的力量和強大的實力,共同鎮守著城市的安定。


    科爾王國的騎士從上到下通用“騎士”的頭銜,隻存在女王特別授予的前綴,用以表彰騎士本身的特殊能力或者代表功績,不會因為位置實力的高低便直接區分騎士的統稱。


    與之共存的還有爵位製度,這是科爾王國目前區分職位高低的唯一方式——)但科爾王國並非由血統唯一決定等階的國家。


    守衛一方的王國騎士理當得到嘉獎。正因如此,出身貧寒、後續才被召入騎士團的騎士隊長也因為功績不俗,在四十餘歲的年紀成為了一名子爵。


    騎士隊長實力過人、聲望極高,在事業生活上幾乎從無阻礙。而家庭生活上,他也並不懈怠,與妻子共同撫育了兩個孩子。


    那是一對孿生姐弟,女兒名叫康娜,兒子名叫威爾。


    兩個孩子出生的晚,騎士隊長夫婦原以為自己將後繼無人,對他們分外疼愛,但也在教育上不會鬆懈。


    晉升剛好趕在一雙兒女到了上學的年紀,兩夫婦也用騎士隊長的收入給兩個孩子安排了貴族專有的家庭教師,排滿了每天的課程。


    他們說自己已經不需要這種身外之物,但對孩子來說,知識與教養卻是一生的饋贈——威爾正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


    姐弟兩人的身邊都是貴族子女的老師,不僅傳授給他們天文地理的充沛知識,藝術文學的美妙,還教導他們謙遜待人、規矩守禮。


    而因為家庭的影響,姐弟兩人仍舊保留了出身貧寒的父母的質樸與熱誠,以及一部分屬於騎士的真正“武器”。


    勇敢、剛強。


    尤其是姐姐康娜,她自小便喜歡扒在牆頭旁觀騎士團的操練,幻想自己什麽時候也能成為一名戰士。


    作為初始的鍛煉,她在家裏也要拿著樹枝演練戰鬥技巧,腳步一退一進,起碼唬人,甚至每天都嚐試舉起家裏的重物,時常不慎弄的亂七八糟。


    相比之下,威爾要膽小些,也並沒有那樣明確的熱忱。


    他隻想著,除了一定會和父親一樣成為騎士的姐姐,家裏也應該有人滿足父母的心願,成為富有知識的貴族學者。


    威爾並不確定自己是否想要這種未來,但他實在想不到其他的選擇。


    在十四歲生日時,父親允許兩個孩子各自許下對未來的期望,康娜興奮地要求父親抽空對她進行“戰士的訓練”,也獲得了批準。


    但威爾卻異常迷茫,在這樣嚴肅的談話中,他感覺頭腦空空,對自己想要什麽一無所知。


    好在母親善解人意,看出了他的疑惑,便和父親交流一番,兩人共同決定不作幹涉,主動把威爾的願望暫且擱置,留待明日決斷。


    威爾至今記得,自己的父親曾這樣語重心長地向他複述過女王的言辭。


    “女王陛下曾經說過,‘世上沒有百分百的結果,你可以創造自己的未來’。威爾,我們也希望你不會被我們的願望所束縛,可以創造自己想要的未來。”


    為了找到自己想要的事物,威爾便開始閱讀各種各樣的書籍。


    千奇百怪的書籍。


    那是貴族家庭教師課堂上不會提及的內容,包括山海之間的逸聞,王國大陸的軼事,貫穿所有種族的曆史——威爾也知道其中有真有假,但他漫無目的,隻能到處去找。


    威爾覺得這些都很有意思,但擇其一種耗費一生,也不太開心。


    在他找到自己想要的目標以前,就被康娜找了過來。


    “你也對海盜感興趣?”康娜興衝衝地湊到威爾身旁。


    姐弟兩人關係其實很好,隻是隨著年齡漸長經常不在一起讀書學習。


    自從康娜決定做一名騎士,參加父親安排的騎士訓練以後,他倆就很少玩在一起,連作息時間也“分道揚鑣”。


    威爾小聲嘟囔,“我又不像你,目標這麽明確……不過海盜不是搶劫的嗎?你又怎麽會關心這個。”


    在他的認知中,康娜這樣注定要成為騎士的未來戰士,一定是正義的化身,當然要與書上那些邪惡的海盜勢不兩立。


    “也不隻是這樣,你還是看的太少!”康娜說起感興趣的話題就停不下來,“海盜除了燒殺搶掠的,還有隻是不被國家認可的隊伍。他們在公海自由航行尋寶、不受束縛,比如最近很有名氣的藍鷹海盜團……”


    威爾還是無法理解。但他讀了那麽多也確實沒有個結果,也確實認同自己看得太少,或許一直這樣都找不到目標。


    “那不如和我一起訓練。”康娜提議,“就算你要當學者,能打總不是壞事,起碼鍛煉一下身體。說不定,你以後還要當法師呢!”


    於是威爾也就從了,但過不了幾天,他又後悔了。


    “加油啊,就差半圈了!”


    望著圍著城牆奔跑時一騎絕塵,跑到自己前麵的姐姐還有力氣回頭大叫招呼自己的姐姐,威爾愈發感覺自己上了賊船。


    他甚至有些懷疑是不是父親偷偷給姐姐提前用了魔藥,不然隻是少了一個月的專項鍛煉,自己怎麽會在體能上跟孿生的姐姐差了這麽多。


    就這樣,威爾狠下心練了一個禮拜,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想要放棄,但又心虛不敢見父親的時候,還是準備找到帶自己上賊船的姐姐先講。


    此時正是初春,離晚上的特訓還有一陣子。


    憑借著多年了解,威爾在後院找到了試圖和大樹拳擊的姐姐。


    但他第一時間顯然沒有把自己的意思表達清楚。


    “其實我也覺得這種特訓有點煩了。”康娜非常坦率,“好不容易等到父親說要教我怎麽做一個戰士,但連把劍都不給我用。說是體能沒有到,做什麽都沒有用——我覺得他就是沒空教。”


    發現樂於訓練的姐姐竟然也有同感,威爾一時間感到相當驚奇,


    他終於有了一種“這份血緣關係在共通性上不是擺設”的錯覺,產生了把這件事追究下去的欲望,甚至超越了糾正自己沒說清楚的話的想法。


    “那你想怎麽辦?”威爾脫口而出。


    “晚上特訓的時候,我們去騎士團拿兩把劍!”康娜握緊拳頭,“不說用不用,起碼得摸一摸。實在被抓了,我們就直接去和父親攤牌!”


    威爾知道,姐姐康娜一直心懷怨氣。


    明明是騎士的孩子,比起其他騎士的孩子,父親雖然給他們家庭教師,卻一直避免兩人學習戰鬥技巧,直到十四歲生日康娜正式提出要求才鬆口。


    他也想幫姐姐完成心願,於是硬著頭皮答應了夜闖騎士團的大膽計劃。


    隻是兩人都沒有想到的是,異變在入夜之前發生。


    那一晚,繞著城池象征性跑了半圈的康娜與威爾中途從南側門溜回城裏,翻牆跳進城中騎士團的營地,但沒見到任何正在訓練或者巡邏的騎士。


    兩人一開始沒覺得不對,分別拿了劍就跑。


    其實途中威爾就已經察覺到了不對,因為繁華喧鬧的城池似乎比以往更寂靜一些,道路兩旁的人家大多閉戶——他對這種微妙的變化分外敏感。


    常常觀察騎士團,熟悉他們作息規律的康娜更覺得匪夷所思。


    “我們回家。”康娜當機立斷,“城裏有事發生,不然騎士團不會沒人留守,也許遇到了所有人一起出動的任務,父親可能也在。那就要告訴母親。”


    他們還沒等靠近家門,就遠遠見到煙塵和火光在熟悉的位置升起。


    兩個孩子心裏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不敢直接靠近,試圖站上別家的房頂,彼此扶持著攀爬了一陣,威爾被先一步跳上來的康娜一把拉了上來。


    映入眼簾的,隻有火光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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