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聳的鋼筋鐵柱,還有以魔法強化過的冒牌天空。


    冷清的地下街道深達好幾層,被眩目的人工燈光持續照耀著。


    在西泫島,最能讓人感受到海上學術都市的近未來景象——人工島東區。有大型企業及研究機構的實驗設施林立,腹地廣闊的魔研大道。


    那棟建築,被棄置在缺乏溫度而無生氣的街區一隅。


    這裏是梅多拉芬製藥公司的研究所舊址,cpg(賽萊斐企業)曾向理事會租借過這裏的使用權。


    隸屬於cpg的其中一支研究團隊由於研究項目遲遲拿不出成果,以至於後來無奈中斷研究,那棟建築也跟著被迫置棄了一段時間。


    幾近呈長方體的大樓內有會讓人聯想到教會聖堂的挑高大廳。


    在無人的通道角落已積了不少灰塵。


    代替彩繪玻璃排在牆際的是圓筒狀水槽。


    水槽直徑約莫有一公尺左右,高度差不多兩公尺。左右共約有十二座,設置得井然有序。


    那是用來創造類人生命體的容器,名叫調整槽。


    本應被棄置的區域,如今卻難得有生人的氣息。


    移目望去,那些調整槽中此時皆已注滿了琥珀色的未知液體,循環泵以及過濾器正靜靜發出代表正常運作的嗡嗡聲,還有個草綠頭發的類人生命體少女漂浮在溶液裏沉睡不醒。


    少女的肌膚表麵刻滿了形如電子回路的複雜圖案。


    那些圖案正向外微弱散發著藍白色的輝光。


    將魔法程式轉印至活體組織的咒紋。


    有個套了件白色大褂的高個女子正看似滿意地仰望那些咒紋。


    黑色長直發被她在腦後束成了一條單馬尾,手裏則拿著疑似是記錄樣本的文件夾板。無需開口講話,僅僅是一個側影便能夠辨別出這名女子的身份——博聞多識的一流研究者。


    她的名字叫司簌,乃是spri研究所的研究主任。


    所謂的spri研究所,則是一家融合了考古學與生物學的企業性質的研究所,本部設在聖都的首都維拉迪基亞。


    “博士,您要的東西我帶來了。”


    有道讓人聽來不怎麽舒服的男性嗓音兀然響徹在這層大廳中央。


    司簌驀地回過頭,揚起唇角笑了。


    正好是在輕盈腳步聲從她背後傳來的時候。


    “雖然不是第一次合作了,但每次魔綜的速度都讓人吃驚無比。”


    她語帶慨歎地朝接近而來的修長人影喚道。


    調整槽後頭出現了一名身穿三件式深色西裝的男子。


    一頭標誌性的金色短發,以及擁有異國風情的白皙臉孔。


    他踏著十分紳士的步伐朝司簌走去,嘴中同時說道:


    “博士說笑了......我司若是連這一點都無法保持,偌大的企業也就沒了可以繼續經營下去的資本。”


    “嗬嗬......你說得不錯。”


    司簌麵朝西裝男溫和地笑道。


    “想必博士要的就是這個東西?”


    那名男子將背在腰後的右手移到了身前,司簌頓時被他的右手吸引住了目光。準確來說,應該是他右手中正捧著的那顆狀若水晶球的猩紅石頭。


    凝視著那顆猩紅石頭,司簌的瞳眸中悄然劃過一瞬的貪婪。那是來自內心深處不假以掩飾的強烈欲望。


    不過,她的臉色很快就又恢複到了平常。她將文件夾板夾在了腋下,而後朝西裝男子伸出了左手。


    男子朝她微微笑了笑,沒作過多猶豫,便將手中的猩紅石頭遞給了她。


    司簌小心翼翼地接過那顆石頭,並以雙手捧在麵前,將臉貼近仔細端詳著。


    “我要找的東西,就是它......”


    “是嗎?那就好。別忘了你答應我們的條件。”


    西裝男語氣漫然地說道,然後就將視線轉到了四周的調整槽上。


    “不過話說回來,博士還真是浪費呢......”


    他的話中意有所指。


    “怎麽?”


    司簌聞言便抬頭問了對方。


    “這些調整槽明明都在正常運作,可為何存置了那個東西的,十二個裏麵隻有一個?”


    那名男子一邊說著一邊走到了其中一個調整槽前,直視著裏麵的“東西”。


    “......那是因為,缺少必要的條件。”司簌同樣將視線朝那個調整槽投去,而後又道,“不過,眼下卻是已經具備。”


    “您是指......這顆石頭?”


    西裝男側目挑眉。


    “自然。”


    司簌露出傲然臉色,不置可否。


    “......總之,期待您的成果,司博士。”


    西裝男見狀於是靜靜吐了氣,轉過身來的他看樣子是要離開了。


    “有一點我需要提醒您......”


    “嗯?”


    “我們魔綜不會做毫無利益的交易。”


    西裝男雖然麵帶笑意,但話中的內容卻是讓司簌陰鬱地沉下了臉。


    “哼......你當我是誰?”


    她目送著男子離開,而後將眼眯起,平淡地嘀咕了一句。不過,這句話男子是聽不到了。


    當大廳重新回歸於寂靜之時,司簌又將視線轉到了那顆水晶球狀的猩紅石頭上。


    “讓我看看......你究竟能為我帶來多大的驚喜。”


    她低聲喃喃道,而後走向調整槽的控製台,將那顆石頭放在了控製台中央——剛好能夠將其擱進一半的凹槽當中,接著就開始動作流暢地操作起了控製台,令其將解析數據顯示在控製台上方的電腦屏幕上。內容則是關於這顆猩紅石頭的構造數據。


    “果然蘊含著某種與魔力截然不同的能量......”


    司簌像是早已有所預料似的輕笑了一聲。


    “隻要將這股能量用在類人生命體的內在組織架構上,應該就會誕生出具有獨立且完整意識的生命體了......”


    她那嘀咕的語氣流露了堅定的決心和不輸一切的自信。


    之後,她用食指按下了控製台上的一個綠色按鈕。


    按鈕所控製的終端是存置著那名生有一頭草綠長發、外表看上去約莫有個十幾歲的年輕少女的調整槽。


    琥珀色液體逐漸開始產生氣泡,就好比將肥皂直接投入水池。


    不久,那些氣泡便不約而同地開始自調整槽底部向上倒流。


    在司簌密切注視之下,藉由氣泡形成的隙流劃過了綠發少女的每一寸肌膚。


    那些氣泡當中蘊含著與猩紅石頭相同的能量,司簌打算借用這些氣泡,直至完成最後的塑造。


    ——或者,應該稱其為創造。創造出一個與人類相似的特殊生命體。


    當她確定塑造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後,便又將注意力放在了控製台上方的電腦屏幕上。


    那裏正顯示著塑造過程的進度指數。


    “90%......95%......97%......”


    她死死盯著那道正不斷變換著數值的窗口,嘴中同時默念道。


    “99%......100%......!塑造完成了?!”


    當數值由紅色轉變為綠色的那一刻,司簌再也壓抑不住激動的心情,驚呼出了聲。


    她快步走至調整槽跟前,望著懸浮在內裏的少女,自言自語道:


    “該醒來了......”


    如同是在呼應司簌的聲音,調整槽內的少女終於緩緩睜開了一直緊緊閉合著的雙眸。


    那是一對有如寶石般碧綠的眸子,深如潭水,冰冷明澈。


    左右完全對稱的人工美貌,讓她看起來並非像一個生物,而是和繪畫及雕刻一樣,有著屬於藝術品的美感。


    少女輕輕蠕動了一下嘴唇,司簌於是將耳朵貼近調整槽的玻璃壁。


    “一......伊娃。”


    聽不懂的語言傳進司簌的右耳,令她稍感意外地蹙起了眉。


    “語言機體存在缺陷麽...?”


    她將右耳自玻璃壁表麵移開,而後仰望那名麵無表情的人工生命體少女。或許是出於心理作用,她的語氣聽起來似乎夾雜著幾許對那顆猩紅石頭的懷疑。


    “不,賢者之石絕對沒有問題......應該是其他哪裏出錯了......”


    司簌以右手端起下巴,左臂抱胸說道。


    “算了......而今塑造也已完成,眼下再回過頭去調查那些問題不太現實。”


    “伊娃......?”


    調整槽中的綠發少女看著貌似陷入沉思的司簌,不禁輕微歪了頭。


    盡管如此,少女的表情依然沒有一絲的變化,就好像始終帶著一副精致無比的麵具一般。


    “看起來,拋開語言機能,其他機能應當是正常的......我這就解除調整槽的存置功能。在這之前,你先等我一會兒......”司簌說著像是突然又想到了什麽似的,“啊,對了!我叫司簌~”


    她狀似疼愛地朝草綠頭發的少女露出親切微笑。


    綠發少女仍舊麵無表情,靜靜地點了點頭。


    大概過去了兩三分鍾的時間,隨著調整槽內的琥珀色液體悉數倒流回了調整槽底部的槽孔裏麵,司簌在控製台上撥下了一個長條狀的按鈕。


    氣壓驟降的聲音自少女所在的調整槽內傳出,麵朝少女的玻璃壁表麵頓然裂開了三道極為纖細的裂縫。


    然而,那並不代表玻璃壁受到損害,而是嵌合在玻璃壁上的門即將被打開的征兆。


    司簌將名為“賢者之石”的猩紅石頭從控製台上取下,以左手捧著她,朝綠發少女身處的調整槽邁步走去。


    臨近玻璃壁的司簌,卻見她用右手在玻璃壁上輕輕按壓了一下,一個開合式的門扉便應聲而開。


    “來。”


    她伸出右手,對著少女語氣平緩地說道。


    “伊...娃...?”


    應該是要我牽著她?——少女或許是冒出了這個念頭,以至於再一次樣似不解地歪了頭。


    在司簌的持續注視下,少女終究伸出了自己的左手,回握住了司簌。


    “不知道你會不會感到寒冷......”


    將其牽下調整槽的司簌,如是問了她一句。


    那名少女輕輕搖了頭。


    “她能聽懂我的話。嗯...這麽看來,倒也不是不能交流......”


    低頭望著少女一臉人畜無害的表情,司簌想了想,還是決定將自己的白大褂披在少女的身上。


    畢竟還要帶著她從這裏出去,無法保證出去之後會不會遇到其他人。她可不想被警備部隊當成誘拐無知少女的不良人士。反正裏麵還穿了件短袖襯衫,即便脫下白大褂,也沒有什麽太大的影響。


    自己穿來剛剛及膝的白大褂,到少女這裏就變成了席地長袍。


    扣好胸前及腰上的紐扣,倒是莫名有種滑稽的違和感。


    “對了,還沒有定下你的名字。讓我想想......”


    少女抬起臉仰望忽然變得默不作聲的司簌,眼神中流露出困惑之色。


    “啊...!不如就叫你伊娃吧?”


    司簌隨即顯露出一副想到了好點子的表情,低頭對著少女說道。


    對於隻會發出“伊娃”二字的少女來說,這或許是眼下再適合不過的名字了。


    “伊娃?伊娃......”


    被稱作伊娃的少女用毫無抑揚頓挫的生硬嗓音回答。


    “嗯!伊娃~”司簌對著她輕點了頭,還摸了摸她的頭頂,“從今天開始,你就叫伊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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