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永學跟她旁側敲擊了半天,問她委員會,問她曲陽的煉金術,問她預言家,問她人類牧場和那邊的世界,還問她老安東過去和緬希科夫女兒的事情。


    他越問越瑣碎,越問越沒有前後邏輯,話語跳躍到了極點,就指望受曲陽混亂的思想人格影響之後她能多透點底,結果她徹底不想說話了,好像是被騷擾得頭都大了。


    奧澤暴一邊表情不忿地嘀咕,一邊站起身來就想走,卻沒注意腳下的樹根,當場就一腳絆倒在地上。她把臉磕在臃腫的樹木根須上,然後又若無其事地站起來,捂著她磕出血的鼻子找布,最後竟然把血擦在了狼身上。


    “你就是這麽對你的子民的?”寧永學問她。


    “我沒有什麽子民,”她捂著鼻子悶聲說,“頭狼已經被擠到不知哪的陰暗角落裏了。”


    “也就是說你現在隻能保持一個人格嘍?”


    “我都說我已經吃壞了,你能聽一句人話嗎?”


    “主要是哪些人格?”


    她想了想:“曲陽,瑪爾法·馬特維耶芙娜,還有那頭狼。”


    原來娜佳的母親叫瑪爾法·馬特維耶芙娜,寧永學想,加上狼群首領和曲陽,恰好是她最近許多年來吃過的人和動物。曲陽是被偷襲致死,瑪爾法是自殺,頭狼可能是她當年逃亡時匆忙下手。


    話說到這種地步,寧永學也對奧澤暴目前的情況有了個估計。首先,她最完全的形態應該是某地宗教文獻記錄裏的魔鬼,那是她最初的邪惡本性。


    然後在黃昏之地展示的神父也好,吃下曲陽後完全沒受其人格影響的高個頭女性也好,應該都是她後來誕生的自我,前者更偏向獸,後者可能更偏向人。


    接著,就是和曲奕空年紀相似的狀態,狼群領袖在這個時候占據上風。頭狼雖然不會影響她人格太多,但會迫使她為狼群付出,迫使她憐惜並且保護它們。


    再接著就是煉金術師曲陽,由於他偏執得過分,她的人格嚴重受到影響。她看著沉悶,陰鬱,表情木然,像是個活著的詛咒娃娃,滿腦子都是煉金術士的傳統。


    那麽娜佳的母親瑪爾法......


    “你能再吃一截嗎?”寧永學把血紅色的製式軍刀舉起來,對著自己左邊的胳膊比了比。說實話他根本不會用這玩意,可能得請曲奕空來教,到時候免不了又得叫她曲老師。


    “你想怎樣?”


    “還有一個人沒出來,”寧永學很有耐心地解釋說,“我想跟瑪爾法見一麵。”


    “不行,我拒絕,我肚子填滿了,在恢複前一個階段以前我都不想吃東西了,而且再縮水我就有麻煩了。”


    “我隻是好奇。”寧永學放輕語氣。


    “你好奇什麽?”


    “我想看比娜佳還小的小女孩用瑪爾法·馬特維耶芙娜的口氣說話。”寧永學想了想說,“她是個母親,這種身份差異不是很有意思嗎?”


    “你腦子可能有問題。”奧澤暴立刻回答,當場就往遠離他的方向後退了一大步。


    寧永學看到她踩在自己嘔出來的血和酒上,腳下一滑,跟著就扭到了腳踝,先是驚叫一聲,然後就栽向身後。


    奧澤暴企圖維持身體平衡,但是曲陽長久以來失控的精神和身體狀況影響了她,或者她連著栽跟頭就是曲陽的影響。她一跤絆倒,一屁股坐在凸起的老樹根上,眉頭和眼睛都痛得皺成了一團。


    看她一時半會沒有做聲,寧永學也保持沉默。他組織了一下語言,然後說,“你自己不適應自己的身體了?”


    “煉金術師一直靠藥物維持身體活動。”奧澤暴就這麽坐在地上說話了,“他做任何一個動作都得竭盡全力,這習慣對我影響很嚴重,我也很頭疼。”


    “所以你也需要藥物了?”


    “算是吧,”奧澤暴直言不諱,“我現在很混亂,腦子很混亂,精神也非常不穩定。我得調配點東西,但這地方什麽都沒有,——你就說你到底去不去找遺物吧!你沒看見我連現在走幾步路都難嗎?”


    ......


    出於認路、行動效率和隱秘安全的問題,寧永學最後還是沒答應奧澤暴的要求,他建議等娜佳醒了直接讓她用影子去拿。


    至於怎麽應付娜佳溢出的好奇心,這事她還是自己去處理的好。


    曲陽的問題他已經大致清楚了,不管是身體問題還是精神上的問題,他都掌握了大概,想來他煉金術的秘密也會很快揭曉。


    至於預言家給曲陽的啟示裏還能找出多少秘密,或者能不能找到出去的辦法,這事還得看奧澤暴後續的打算。


    緬希科夫的女兒叫瑪爾法·馬特維耶芙娜,這是個意外收獲。另一個相關意外收獲是隻要奧澤暴再縮水一次,他就能看到一個比娜佳還小一大截的小女孩在那兒扮母親了,——場麵一定會非常奇妙。


    “你腦子確實有問題。”曲奕空醒來以後對他說。


    “我們以為我們倆的好奇心能達成一致呢。”寧永學啃著剛從罐頭裏開出來的肉。


    “我的好奇心不涉及這種方向,我也不想知道一個幼女怎麽用別人母親的口氣說話。”曲奕空說得很不客氣,“你這個腦子有大病的白癡。”


    “你最近對我越來越嚴格了。”


    “你自己不也對我要求很多?”曲奕空反問,然後又側臉審視他屁股旁邊的製式軍刀,“彼此彼此吧。對了,這刀怎麽來的?怎麽跟你養父那把一模一樣?”


    “拿這個跟奧澤暴換的。”寧永學指指自己左邊肩膀。


    “吃了?”


    “吃了,她把血和胃液吐得滿地都是,還是不舍得把觸須吐出來。”


    “真的很好吃嗎?”曲奕空有些驚訝,“這是什麽海鮮嗎?還是山珍植物?”


    “你想要我也可以給你切一塊,隨時都可以。”寧永學說。


    “免了,我可不想吃你。”


    “那特殊情況呢?”寧永學問道。


    “什麽特殊情況?”


    “如果哪天我們被困在廢墟裏出不去了,沒有食物也沒有水,你可以每天吃我充饑。你渴了就喝我的血,你餓了就從我身上隨便哪裏切塊肉。這樣我們可以一直活下去,活到你老死都沒問題。”


    “我有時候真是佩服你聯想的能力,寧同學,若真被困住了就到時候再說吧。”曲奕空把製式軍刀拿起來,上下端詳了一陣,“這刀是製式的?”


    “奧澤暴說是製式軍用品,舊薩什從其它世界的廢墟裏刨的。”


    “看來是個道途占了上風的世界。”她點頭說,伸手撫過刀刃,“鋒利的程度有限,不過質地非常堅韌。當時我拿家傳的短刀和它碰了好久也隻看到幾個小缺口,完全不影響使用。拿著它把海場的人全殺一遍應該沒問題,——甚至用不著找骨頭縫,直接連骨帶肉一起劈開就可以。”


    “你評價刀具的方式總是很嚇人。”


    “所以你拿著這玩意能幹什麽?”曲奕空不以為意。


    “我可以把它送給你。”寧永學直接借花獻佛了。


    “免了,這玩意不能帶著上街,還是你自己拿著的好。”曲奕空把刀歸鞘,放在他盤起來的雙腿上。“你總不能一直用你搞笑的破砍柴斧。”


    “可是我不會用刀。”寧永學說。


    “簡單,我教你。”


    “好,那就你教我。”


    聽到這話,曲奕空揚了下眉毛,“你就在這裏等著給我下套?”


    他把兩手一攤,表示無奈。“我這不是怕你鬧別扭嗎?”


    “你以為我會鬧別扭?你當我是白癡嗎?”曲奕空往他胸口上一敲,“不過話說回來,你想跟我學用刀,差不多就算我收你為徒了。我不需要你三叩九拜,不過你也得給我用點尊稱。”


    “是,師父。”


    “還不錯,徒弟,”她閉上眼睛說,“為師很喜歡。”


    “武俠裏師父和徒弟走這麽近是不是要被江湖唾棄?”寧永學想了想問道。


    “哪來的什麽江湖,”曲奕空睜開朝著他的一隻眼睛,“我們這些走道途的以前壞事幹盡,倫理道德都當狗屁,根本輪不到誰唾棄誰。”


    “你們不是刻板印象武林家族嗎?”


    “看著像而已,說穿了也隻是刃教四分五裂的時候分出來的一脈。據說當年帶頭壓迫其他教派的事情就有我們一份,說不定古代血教被弄沒了也有我們的一份呢。”


    “所以你是祖上遺傳的壞逼?”


    “喂。”曲奕空兩隻眼睛都睜開了,“我隻不過睡了一覺,你怎麽就更跳了?”


    “呃......有感而發。”


    “算了,隻說話也沒什麽用,等我之後開始練你了,我會把家傳的招式挨個在你身上試一遍。正好你是個不怕死的沙包,到時候你喊敢痛,我就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不是......”


    “稱呼呢?”她睜大眼睛,“你還懂不懂尊師重道了?”


    “不是,師父,這個事情不是要循序漸進嗎?”


    “對你不需要循序漸進,徒弟,”曲奕空拍了下他的肩膀,“你在那裏對付曲陽的時候真是太狼狽了,白白浪費**秘術給你的速度和感官。我是真的看不下去了,——通過切身體驗來學習是最快的,你聽明白了嗎,徒弟?”


    你是天才,一秒記住:紅甘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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