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說也不完全錯,反正寧永學沒懂怎麽使用曲奕空的武藝,——和刃的道途無關,就隻是純粹的武藝。


    他是經曆了對方的前半生,然而經曆過不代表自己能用。他是可以照貓畫虎,但他的身體結構和曲奕空差得很遠,沒法生搬硬套,他本人對武藝也沒什麽天賦,頂多就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沒等寧永學多反對,曲奕空就把他拉了出去,帶他走進隧道深處比較寬闊的地方。她對教自己武藝興致十足,一方麵是這期間寧永學得尊稱她為師父,另一方麵,她一直覺得他在浪費**秘術給他的感官和神經反應。


    曲奕空對此非常不滿,但寧永學也沒辦法。


    她生來就為武力存在,她修習的每一種武技都會在道途中放大無數倍,不管刃也好,血也好,都能在她身上得到最大化的利用,但他隻是個搞攝影的,兼職翻譯古文字。


    事實上在此之前,寧永學曾在近乎冥思的狀態下思考了幾個小時,想拿她的武藝建立一套數學模型,卻發覺自己根本沒法把各種變量組織在一起。


    首先曲奕空自己就數學無能,一聽他想幹這麽離譜的事情,她就選擇把頭一蒙睡大覺,拒絕提供任何幫助。


    其次她本人是個實踐派,不是理論派,很多情況下她都是靠直覺和本能來幹事,她的理論知識也都是離散的,缺乏一個可供推導的清晰脈絡。


    他們倆各自都有缺少的東西,不一定每件事他們倆都能做得到。


    “不,我有一部分已經在你體內了。”曲奕空卻說,“我隻是引導你深入自身來找我。”


    寧永學發現這話很正確,也許他們互相經曆對方生命的過程,就是他們互相彌補對方缺失的過程。


    當時他作為人的左臂被奧澤暴吞下,存在本身被抹除,再也無法恢複人類手臂的形狀,曲奕空便遺留了一部分自己的意識,幫他重塑了這條扭曲的胳膊。


    此時寧永學聽到她的想法,覺得自己忽然抓住了一些隱晦的感受——可能是他們互相成為對方的一部分已經有段時間了。


    這種擁抱比任何一種結合都更緊密,世俗化的比喻就是男女相愛,孕育出他們的孩子,一個新生命。他們各自進入對方的意識,不僅經曆了對方的過去,也遺留了一些可以填補對方空虛的殘餘。


    這些殘餘的東西就像種子,與另一個人的意識相結合,創造了更加完善的自我。他依然自稱寧永學,她也自稱曲奕空,但他們都能意識到自己的雙重根源。


    曲奕空把製式軍刀放在他手心裏,又拍了下他的脊背。“我是希望你能繼續當人的,寧永學,我不想看到你那些見鬼的觸須,也不全是因為表麵上的理由。如果你自己找不到方向,就把我留在你這邊的意識當方向吧。隻要一步步往前走就好了。”


    寧永學很想問她表麵上的理由是什麽理由。


    “喂,”她忍不住了,“這種時候你能稍微正經點嗎?”


    “我隻是想想。”


    曲奕空歎了口氣:“練習的過程要收斂精神,就算是想想也不行。總之給我把你的刀握好,徒弟,拿到了就要好好利用,不要暴殄天物。”


    寧永學合攏雙手,用力握住刀柄。“好吧,那這樣可以嗎,師父?”


    “不行,你握得太死了,”曲奕空伸手從他指關節上挨個敲過去,“這邊手指鬆開點,這邊也把勁放小點,在虛握和實握間找好平衡,別老是當你在掄砍柴斧頭。”


    “我感覺很不習慣。”


    “別說習慣不習慣,要的就是這種感覺。它不是把刀,是你肢體的一部分,所以別總把刀柄死死握住。把刀往外揮出去的時候,刀刃也要往同樣的方向自然滑出一點。你要保證它的軌跡比你的手更靈活。”


    寧永學照她說的做了,隻是他不怎麽能找到平衡,有時候刀竟然會往外飛出去。等他剛揮下殺傷力足夠的一刀,曲奕空立刻拔刀上前。她從下往上一撩,就把製式軍刀往外格開,短刀順著就抵在了他胸口上。


    “不要濫用蠻力。”曲奕空後退一步,然後對著刀刃嗬了口氣,“這不是搬摩托車,你就是因為蠻力太大,才一點也不懂用勁。”


    說完曲奕空又一跨步上前,和他刀對刀來了一次撞擊。寧永學腳步不穩,她卻伏身下蹲,完全控製了反彈的力道。跟著就見她揮刀從他小腿劃了過去,兩道血槽清晰可見。


    她毫不費力地往後躍了一步,半蹲在樹木根須上。“腳步不穩就找卸力的辦法,”曲奕空說,“我剛才可以把你兩條腿都切下來。”


    “我想起了那個被切了四肢扔去給瑪爾法配種的人,師父,你該不會是也要切了我四肢才肯答應後麵的事情吧?”


    “不要胡思亂想,白癡。”曲奕空嗬斥道,“如果適應不了我的刀法,你就盡量大開大闔。原理總歸都是相似的,隻是技巧不一樣。”


    “怎麽大開大闔?”


    “用你的身體適應,我盡力收手。”她再次對著刀刃嗬了口氣,跟著眼睛一眨,就落在了他麵前。


    寧永學感到壓力,或者她收不收手他都會感到壓力。這把短刀本來就很詭異,在她的揮舞下還要更詭異,逼著他一邊阻擋一邊步步後退,離開了本來的落腳地點。


    這麽一看,曲陽是真把他們家族的武藝都拋棄幹淨了,完全沉醉於煉金術,不然當初的戰鬥會麻煩得多,可能他還沒來得及逃出溶洞就會死。


    隨著每一次對抗,曲奕空給他遺留的意識逐漸蘇醒,先從揉成人類形體的左臂煥發出生機,很快也帶來了一些不同以往的本能。他跟著她講述的理論配合身體直覺發動反擊,血紅色的長刀劃出油彩一般的弧線,力量震得曲奕空骨頭發麻。


    “嘖,”她往後躍了一步,“你揮刀的動作太繁複了,軌跡也太長了,總之這不是跳舞也不是畫畫,從頭到肩的過程都可以去除,發力的部分直接用你的背部就好。不過嘛......配合你的力量確實效果很好。”


    “繼續?”寧永學問。


    “喂,叫師父。”


    “好吧,師父。”


    “找到感覺了就繼續,徒弟。”


    寧永學繼續他大開大闔的揮刀路徑,和曲奕空相比,他的動作很繁複,有太多不必要的軌跡,但和他的力量結合之後效果確實完全不一樣。


    曲奕空一邊交換持刀的手,一邊舒張著她發麻的手指。趁著她力量被壓製,跟著把刀換到左手的一刻,寧永學揮舞長刀逼迫她步步後退,有幾刀幾乎擊中她的腳踝。但下一個瞬間她竟然伸手從他刀背上掠過,一把挾住了他的右手手腕,輕輕一扯,就把他拉向前。


    她欺身撞在他懷裏,把刀背抵在他喉嚨上,徐徐呼出一口氣。


    “用的是刀,但不一定非要局限在裏麵。”曲奕空抬起臉來,和他對視,“你聽明白了嗎,徒弟?”


    “這超綱了,師父。”寧永學說。


    “沒有超綱不超綱,隻有你能不能學會。”


    “那玫瑰花還礙事嗎?”寧永學問道。


    “你還記著這個呢?”曲奕空說著把刀收回去,攏了攏腦後的碎發,“我都忘了有段時間了。”


    “我也沒想到你真就把我拉過來挨打了,還在我腿上開了兩個血槽。”


    “用切膚之痛告誡你後果而已。”


    “那我也該用印象更深的辦法告誡你。”寧永學席地而坐,有些疲憊。一片玫瑰花瓣已經落了下來,灑在樹木根須上。


    “我可不知道有什麽好告誡的,”曲奕空靠在他旁邊的洞牆上,“你前麵一直在胡思亂想,到了中途才進了狀態,然後又開始得意忘形。我伸手一拉,你就像個傻大個一樣腳步不穩了。”


    “可能我們確實互相改變了很多,但有些核心的東西永遠都變不了。”


    “你別告訴我你的核心就是想抱......”


    “抱你?”見她不吭聲了,寧永學問道。


    “喂,”她發聲提醒,“你能不能不要總在我收聲的時候替我把話說完?你就沒發現我不想說下去嗎?”


    “我明白,不過我就是想看你這樣。”


    “嘖......”曲奕空輕輕咋舌,“好吧,這事印象夠深了。我也有些困了,你表妹還在那裏攤著呢,我們回去繼續睡覺。”


    “我可不覺得這算是印象夠深了。”他說。


    她又不吭聲了,寧永學覺得她想逃跑。


    “我們隔著這片花瓣來接吻,怎麽樣?”他拈起落在根須上的玫瑰花瓣,對她揮了揮,“用血澆灌,用屍體堆肥,聽起來很適合我們,你覺得呢?”


    “不行就是不行!”


    “那我也可以吻你的小腿。就是你給我劃了兩道的地方。”


    曲奕空瞪著一雙大眼睛盯著他,半晌才說出話來。“如果我把這個也拒絕了,你又會換成什麽?”


    寧永學抓住她的手腕一拉,她就被蠻力拉得跌在他懷裏。她其實不太抗拒擁抱,但她也隻是不抗拒互相取暖的行為而已。“如果這個也不行,那就換成親腋窩吧,師父?我剛才可是差點被你拉脫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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