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離開酒樓,到一家客棧投宿下。郭靖一路低頭不言,趙拓見此也未去開導,而是等他自行想通。果然,待到傍晚時分,郭靖便敲門進了來。


    “拓弟,我……”


    趙拓看郭靖尚在不絕,率先開口,“大哥不用多說,我知道大哥心中所想。大哥與我不同,是在蒙古長大,與大宋並無情分可言。除了那蒙古大汗鐵木真對大哥母子一直多有照顧,更有拖雷的兄弟之義,哲別的師徒之情,也難怪大哥一時無法接受。雖說目前蒙古尚無南侵的跡象,但鐵木真又豈是凡人?他率著蒙古軍日漸雄起,野心昭昭,最多不過五年,畢會揮軍南下!”


    見郭靖呆呆不動,趙拓歎了一口氣,“要說如今這宋朝的君臣,昏庸若斯,那權相史彌遠手把朝綱,卻隻知排除異己,上蒙昧君王,下欺壓士官。而皇帝……嗬,更是隻知偏居一隅,安圖享樂,親小人,遠賢臣,大難當頭尤不自知。真要說起來,這樣的朝廷,不保也罷!”


    郭靖“啊”的聲,大吃一驚。趙拓所說的話,尤其是最後一句,已可算大不敬,甚至逆謀之罪!而他……卻還是趙氏皇親!


    卻看趙拓似渾不在意,繼續道:“若那鐵木真得了江山後,能善待天下百姓倒也罷了,隻可惜,以我所打探分析出來的情形,恐怕是不能得願以嚐了。蒙古兵與金人一般模樣,都是好燒殺搶掠,以暴易暴之徒!而我身為宋室子弟,身為大宋臣民,更身為漢人,卻絕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漢室江山就此覆滅在蒙古之手,千百年的繁榮毀於一旦,千百萬的同胞就此做了奴隸!不為什麽趙氏社稷,隻為我漢家百姓,華夏的長遠利益,我也不能袖手旁觀!……是以,先前我才會百般招攏那李庭芝……看得出來,這李庭芝絕對是個難得的人才。至於大哥和二哥……我知你們自有苦衷,絕不強求!隻希望你們能深思熟慮後再行定奪。”


    郭靖有些魂不守舍,喃喃道:“但,拓弟,我……”


    趙拓上前一步,拉住他道:“大哥不必現在就做出定端,待仔細考慮穩妥後再行答複亦是不遲。”看郭靖還要再說什麽,趙拓搶先又道:“說起來我正要去找大哥呢,這下正好,還請大哥抽空陪我去一處地方碰碰運氣。”


    ……


    郭靖隨趙拓在荊州巷子裏左轉右竄,直到看他體力有所不支,出言勸阻,才見他笑了笑,終於找了一街口角樓坐下。


    兩人所坐的桌子靠近門,郭靖雖不知趙拓有何打算,但他心底卻萬分信任他,是以也不詢問,一路緊守著他,直到見他又向小二要了一壺酒幾碟小菜,才出言打斷道:“拓弟,你身上有傷,不宜過多飲酒,還是換茶的好。”


    趙拓雖有些不以為意,卻知道郭靖是擔心自己,便答應一聲,叫小二換了壺茶。此時天邊紅霞染染,柳樹上蟬鳴連連,趙拓向酒樓內外打量了一周,就見左手方向的桌旁坐了幾個乞丐裝扮得人,身上補丁雖不少,但甚是清潔,有些更像刻意縫上去的。而在樓外則也蹲了個臉色黝黑的老乞,卻是衣衫襤褸,蓬頭垢麵,雙眼卻是炯炯有神。


    暗自數了數他背上麻袋的數,三隻一疊,共有三疊,總數是九隻。而桌旁幾人所背麻袋數目亦是相同。


    看來是找對了地方,從他們身後麻袋數目看,這幾人便是丐幫的長老。不過此刻氣氛卻是有些跋扈。


    趙拓緊了緊身側帶著的打狗棒,端起茶來喝了一口。先前洪七公把打狗棒交付給他,要他暫代丐幫幫中事務時曾說過,丐幫大會很快就要舉行,且就在離荊州不遠的地方,因此他才想來此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找見個丐幫子弟。隻是想不到他運氣如此好,竟然還碰上了幫中的長老。


    就聽桌旁的一白胖的老乞陰陽怪氣道:“洪幫主常年不在幫中,如今更是長日聯係不上。現下鐵掌幫的幫主裘千仞捧金珠前來,想我們眾兄弟撤過大江,我不過提議先撤了部分兄弟過去試驗,你卻說我是鼓噪兄弟不再抗金?!”


    門口那肮髒老乞怒道:“我丐幫基業在江北乃世人皆知,幫中兄弟世代與金人為敵,精忠為國,若隻因裘千仞幾句話就要兄弟們撤過長江,不是忘了忠義之心又是什麽?!我是寧死不從!”


    白胖老乞隨即叫道:“但那裘千仞又豈是好惹的?鐵掌幫近年來愈加凶狠,兩湖四川一帶更是聲勢浩大,幫眾殺人越貨,無惡不作,更與官府有勾結,真要和他硬碰,勢必會是一場浩戰!雖說幫中大事是決於幫主,但眼下聯係不上他老人家,又該如何?我這般建議,既能讓那裘千仞滿意,不至使兩幫起衝突,又可留下咱們丐幫江北部分基業,有何不對?!”


    “姓彭的,幫中數十萬兄弟,遍布天下,焉能受他人所限?再者,我幫在北方行俠仗義百餘年,每逢金狗起兵,兄弟們更是豁出性命去擾亂金兵戰前陣後,豈能說撤就撤?這讓江湖上的兄弟今後如何看待我丐幫?死去的兄弟們又如何安心?依我看,不過是你貪生怕死罷了!”


    “你!”那彭姓乞丐長老大怒之下拍桌而起,衝出門去,右掌劈出,拿向那肮髒老乞。老乞似早有防備,突地身形後退,右腿支地,左腿猛登,使足了勁兒,一腳向他屁股上揣去。彭長老看似也對老乞武功招式很是熟悉,一個後翻躲過,再伸出手臂拍向他胸口。


    一來一往之下兩人越打越猛,似不分出個輸贏,就決不罷休的架勢。桌上另外兩個老乞見此忙起身上前想要製止,卻見突然一個人影衝出,左手“時乘六龍”,右手“見龍在田”雙手不同招式卻同時使出,接著大叫聲“都住手!”硬生生將相鬥的兩人分開。


    彭長老與肮髒老乞驚定不疑的看向郭靖,郭靖拱手道:“晚輩冒犯了,出手相止,還望二位老前輩贖罪。”


    彭長老眨嘛著細小的肉眼,待要詢問郭靖,卻見另兩乞丐也走了來,不由道:“哼!簡長老、梁長老,你們又如何看?”


    “這……”簡、梁二長老互看一眼,遲疑未答,顯然是也覺得讓部分幫中兄弟撤過長江頗為不妥,隻是不好得罪同為淨衣派的兄弟。


    “哼!”彭長老冷哼一聲,憤而拂袖離去。簡、梁二長老輕歎口氣,拱手抱拳,也隨著離開。


    肮髒老乞看場子散了,便苦笑聲,向郭靖抱了抱拳,正欲轉身走人,無意間一瞥,卻瞧見趙拓腰間那根瑩碧如玉的竹杖,頓時眼神兒一變,停了下來。想了想,就見他突然嘻嘻笑了兩聲,轉過方向前走兩步道:“適才多些這位小哥了,能否再布施點殘羹剩飯給老叫花。”


    郭靖心念師傅洪七公,對丐幫甚有好感,若不是先前趙拓攔著,早在一開始他便出手製止兩人了。聽這老乞一說,不由一愣,拱手道:“不敢!還請老前輩與晚輩們一同坐下共進餐食才是。”


    老乞丐走進樓,從背上麻袋內取出一隻破碗,一雙竹筷,“不過一叫化子而已,哪裏是什麽前輩。給幾口殘羹便可,裝腔作勢的坐在那裏才叫人笑話。”說完還看了眼先前幾位長老所坐的桌子,表示不屑。


    “老前輩……”郭靖覺有所不敬,還要再說,趙拓卻在底下扯了扯他的衣襟,笑道:“這幾樣菜我們已不吃了,都是剩菜剩飯而已,你盡可討去吃。”


    老乞看了趙拓一眼,伸出破碗,待趙拓將殘菜都倒在碗中,扒拉了筷子風卷殘雲般吃得一幹二淨。


    想必這位是汙衣派的長老,而另三位是淨衣派的。


    趙拓仔細看他,見他滿臉皺紋,破衣拉卅的伸舌將碗底舔舐幹淨後,又用汙濁的衣襟將碗筷擦了擦,放回麻袋,不由想起當初洪七公與他所說的丐幫汙衣派及淨衣派之分。


    淨衣派除身穿打滿補釘的丐服之外,平時起居與常人無異,這些人本來都是江湖上的豪傑,或佩服丐幫的俠義行徑,或與幫中弟子交好而投入了丐幫,其實並非真是乞丐。汙衣派卻是真正以行乞為生,嚴守戒律:不得行使銀錢購物,不得與外人共桌而食,不得與不會武功之人動手。


    要說還是淨衣派好些。好在他不過是代理幫主,要真是成日和這群“不拘小節”的汙衣幫眾混在一起,還不如一刀宰了他。再看汙衣派老乞隨口向地上吐了口濃痰,趙拓抽搐了下眼角,心裏跟了句,隨地吐痰,罰款二百。再想到作真正的幫主還要遭受唾液洗禮,不由更是慶幸萬分。


    待汙衣派老乞吃幹摸淨一抹嘴,郭靖站起來身來說道:“前輩請坐。敢問前輩尊姓大名?”


    “大名可不敢。我姓魯,名叫魯有腳。”他嘴裏說著,但眼睛卻一刻不離趙拓腰間的竹杖。


    魯有腳?原來是這位,倒還真聽說過。之前那彭長老貌似也有點印象。


    趙拓有心試探,狀似不經意的移了下身子,將竹杖轉向另一邊。


    “魯前輩……”


    魯有腳笑著打斷郭靖,“你是洪幫主的弟子,年紀雖輕,但咱們卻是平輩。叫我聲大哥即可。”隨後從頭到腳又細細掃視了趙拓一番,出乎意料的,再次咧嘴笑,向二人道:“想來這位便是郭少俠的結義兄弟吧?果然也是少年英俠。”


    趙拓與郭靖麵麵相覷,不知他是如何知道他們的來曆。


    “魯大哥好厲害,竟早知道我二人來曆。”趙拓一口一個大哥率先叫上,湊過前去套著近乎。


    魯有腳笑著搖頭,“我這老叫花哪兒有什麽厲害的,不過是我丐幫幫眾繁多,消息靈通些罷了。湊巧,前些日子知道洪幫主收了個弟子,又見這位小哥上來便使出了他老人家降龍十八掌中的兩掌,對應了下年齡樣貌,這便說出來猜一猜。”


    趙拓端茶相敬,心中道,原來是降龍十八掌泄了底。隻是這丐幫打探傳遞消息的本事到果真和他期待的一樣。


    魯有腳卻突然正色道:“卻不知這位少俠,腰間竹杖是從何而來?”


    趙拓一愣,有些意外。他知道這打狗棒是丐幫幫主世代相傳之物,魯有腳必對其所落查探個一清二楚,但他原以為他會千方百計,旁擊側敲的探聽,卻沒料到竟是如此直接,反倒叫他原本存的戲弄之心無從使起。


    既然如此,趙拓索性解下竹杖,便直截了當地說道:“魯大哥可是想問這竹杖為何到我的手裏?”


    魯有腳點頭,趙拓笑嘻嘻道:“七公他老人家貪吃您是知道的吧?事出突然,他垂涎皇宮的美食,躲到禁宮之中偷吃,無暇□□,便叫我暫時代領本幫幫主之位。”他這麽說自然是為了隱瞞洪七公受傷之事。


    魯有腳眼神陡然淩厲起來,顯然是不相信趙拓的說辭。洪七公嗜吃如命人盡皆知,但要人代理幫主是何等大事,為何不交由幫中之人,反而給了趙拓這樣一個富家公子哥模樣的人。更何況,觀他麵色,似還有重傷在身。


    趙拓卻不在乎,起身來走出門外,將打狗棒一揮,道:“魯長老,你可見得這個招式?”就看趙拓將手中打狗棒一立,棒端疾出,左點右繞,頓時化成了一團碧影,一招未盡,二招已至,瞬間變幻了十七、八般,正是打狗棒法中的“轉” 字訣。


    “打狗棒法!”魯有腳大叫出聲,又見趙拓手腕一翻,打狗棒延曲纏繞而上,卻又是“纏”字訣。


    打狗棒法共有絆、劈、纏、戳、挑、引、封、轉八訣,趙拓手中棒法變換了三次,即便絲毫沒有使用內力,卻體力不支,不得不抹汗停下。


    “魯……魯長老……你,你這回可信了?”趙拓皺眉喘著粗氣斷斷續續問,郭靖心中一緊,急忙跑上前扶住他。


    “我……魯有腳拜見幫主!”魯有腳見了這隻有得幫主口口相傳的打狗棒法,頓時不再懷疑,上前打躬行禮。


    趙拓強硬撐著,臉上布滿異樣紅暈,靠著郭靖,任憑他為自己把脈輸氣,緩緩道:“魯……魯大哥……嚴,嚴重了。我不過是暫時代替七公管理丐幫事務而已,等他老人家在皇宮偷吃夠了,幫主自然還是七公。”


    “這……”


    “適才我聽魯大哥與另位長老為丐幫是否南撤起了爭執,還望魯長老傳我之令,我丐幫兄弟自古忠義,焉有撤退之理!”


    “是!”魯有腳大喜,急忙答應。就聽趙拓又道:“還有,魯長老,需你另加派人手,嚴密關注……”突然,趙拓頓了頓,“嚴密關注蒙古那邊的動態……”


    郭靖感覺趙拓身子抖動了下,不由捏了捏他的手,衝他點頭。趙拓隨即笑開。


    “蒙古……?”魯有腳不解,問道:“幫主,這是……?”


    “我觀近年來蒙古崛起甚快,蠢蠢欲動,彼有不甘寂寞之心。而今又聽聞我大宋與蒙古商談結盟,恐又是一場養狼防虎……”


    “原來如此,小人定會仔細關注。”魯有腳一心隻知抗金,從未想過其它,聽趙拓這麽一說,覺得他雖年歲不大,但忠義愛國之心甚強,且思慮周密,不禁甚感欽佩。“幫主,那過兩天的丐幫大會……”


    趙拓苦笑,“魯長老,我前陣子受奸人所害,身受重傷,恐怕是去不了了。我和大哥去尋人療傷,今日不過是路經此處,才看來來能否碰上幫中弟兄,給兄弟們傳個消息。”


    “啊……”魯有腳雖看出趙拓帶了傷,卻還是吃一驚,“幫主,你傷勢可重……”


    “魯長老不必擔心,總歸是還有的救。還請魯長老丐幫大會之時,代為傳達消息。”


    “謹遵幫主指令。”


    “對了!”趙拓突然想起什麽,離開郭靖,捏了捏懷中的那枚蠟丸,“有件事情還要麻煩你。能否找個兄弟幫我帶了信兒回京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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