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動舉動未能由己, 要悉心體認, 隨人所動,隨曲就伸,不丟不頂。勿自伸縮。彼有力, 我亦有力,我力在先。彼無力, 我亦無力,我意仍在先。要刻刻留心……切記一靜無有不靜, 靜須靜如山嶽。所謂他強由他強, 清風拂山岡。一動無有不動,動當動若江河,所謂他橫任他橫, 明月照大江……”


    向陽盤腿坐於床上, 長吐一口氣,歸元守一, 良久, 睜開雙眼,“六猴兒……初時我隻認為你不過是為了安慰我才編了個什麽《九陽真經》,想不到這真經上的工夫果然厲害。我不過僅參悟了經書上第一卷所載的功夫,如今非但寒毒隻偶有所感,全身真氣之充裕更勝先前。”


    “《九陽真經》功用一日, 技精一日,漸至從心所欲,豫順以動, 罔不如意矣。不過……”趙拓瞥了眼一旁端著茶杯,曉有興致的看著二人的童瀟,摸摸鼻子,尷尬道:“那個……陽兒,你能否不再叫我六猴兒?這稱呼也忒……”


    向陽一瞪眼,“怎麽?”


    趙拓打了個哆嗦,很沒骨氣的縮了回來,訕笑著說道:“嗯……沒,你喜歡怎麽叫就怎麽叫,我喜歡你叫我六猴兒,真的,就愛聽你叫我六猴兒。”


    童瀟看著二人,嘴角向上輕挑,將茶杯放於桌上,“拓弟,向兄,如今要徹底解開寒毒不過是時間長短的問題,向兄已無大礙,依我之見,可返回終南山古墓了。”


    趙拓頓時喜上眉梢。雖然有尹誌平的照料,但他對將歐陽克留於古墓還是放心不下,一怕他耐不住寂寞,冒然出古墓被全真教的人發現,二來則憂心他雙眼複明的情況。但之前他又因擔心向陽體內寒毒驅散而不敢冒然上路返回,如今有童瀟保證,立即放一百二十個心。


    向陽卻重重一哼。與他看郭靖、歐陽克一樣,不知為何他對這個叫童瀟的越看越不順眼。若不是之前靠他救了自己的小命,哪兒還會容他對著他們坐在這裏。如今聽他這麽一說,又看趙拓的欣喜神色,臉色立即冰冷了不止五十個百分點。


    趙拓衝著童瀟無言的苦笑了笑,請他見諒。童瀟卻麵有豫色,似反複思量什麽,斟酌再三,語焉不詳的道:“拓弟,你若……”


    正這時,房頂接連一陣咣鐺,喀嚓的嘈雜聲響,瓦片咯吱咯吱震動。三人扭眉,互看一眼,同時奪門而出。


    趙拓因沒有武功,待在院子內,向陽守於一旁,而童瀟跟著躍上了屋頂。黑暗中,從身形輪廓看出房上的一男一女正合力圍擊一男子。那男的的輕功極其了得,腳下虛晃,如水上漂浮,趁左手女子不備,繞過她向童瀟方向閃來。


    “逍啥派的小子!”一個熟悉的聲音大叫,“快捉住這老家夥,別讓他跑了!”


    竟是老頑童的聲音。童瀟一挑眉,腳下輕點,手上一招“陽歌天鈞”將那男子攔下。


    那人一愣,提掌回擊,“那裏來的混小子,不想死給老夫速速滾開!”聲音粗啞刺耳,猶如破舊的車輪嘎吱作響。


    童瀟毫不理會,右臂從麵前橫掠而來,不近敵身,卻死死擋在跟前,將四周之路封鎖。那人起先不放在心上,料想一十幾歲的少年又有什麽本事,一個擒拿直去便要將他手臂折斷。豈料,他手尚未伸到童瀟跟前,童瀟雙掌突然幻化一片,變化莫測,且認穴奇準,險些便著了他的道。


    此人大驚之下到卻不急躁,足下移位,攻他下盤,同時一掌“陰陽歸一”,猛惡無比擊向童瀟,緊跟著斜身一讓,伺機潛逃。


    隻是童瀟功力十分紮實,又聰慧無比,腳下退讓,兩袖前揮帶起一道沉風,一股迷煙掀起。


    那人不想童瀟身上竟還帶了迷煙毒物,慌忙退居一側,卻一下便被絆住腳步,緊跟著老頑童及那女子已躍到身旁將他左右夾擊。此人武功不弱,在三人圍攻之下幾次險些逃脫,過了最少有百十來招才,總算被三人拿下。


    “老頑童,啊,還有大嫂,你們怎麽跑到這兒來了?”趙拓看幾人下來,忙不迭跑上前。


    英姑在聽到那聲“大嫂”,心頭煞是甜蜜,隨後又聽趙拓發問,雙目瞪視被縛的人,充滿憎恨怨怒,臉孔甚至有些扭曲,厲聲道:“是他!就是他!那個殺害我孩兒的人!我就是做鬼也不會忘記的!”


    此人竟是裘千仞?!趙拓借著月光及屋內傳來的燈亮打量眼前之人,果然,與之前在歸雲山莊碰上的裘千丈長相無異,隻是他眼中更多了三分陰狠。


    趙拓故作驚詫,“大嫂,你是說,此人便是當初害了你孩子的那個人?!”


    “不錯!他的聲音,我死也不會認錯。就是他!就是那笑聲!我……我苦命的兒啊……兒啊!”一開始英姑的話中透著淒厲,森冷,再到後來卻是雙手掩麵,嚎啕大哭。


    “枉費你們一個個自稱武林正道,今日這麽多人合力傷我,恃眾欺寡,我決對不服!有本事你們和我單打獨鬥!” 裘千仞一早已認出英姑。當年他喬裝改扮跑到大理害她孩子,隻為耗費段皇爺功力使他無法前去華山論劍,誰知他卻能硬了心腸不救。此刻看她窺破他偽裝,又拽了老頑童來報仇,心中有鬼,強言狡辯。


    【此段刪減,被刪內容見作者話】


    “老頭,我們這是來鋤奸懲惡,又不是和你比武,玩的就是群毆,你又能奈我何?”趙拓笑嘻嘻的一句話,險些把裘千仞氣吐了血。不等他再作狡辯,又道:“裘老頭,我認得你。你還有個叫裘千丈的哥哥對不對?嘖嘖,果然兄弟倆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裘千仞立即變得麵目猙獰,“你見過我哥哥?你將他怎麽了?”


    “放心,他不過是依仗你的身份騙吃騙喝,我目前懶得搭理他,不過像他這樣的漢奸走狗,收拾他也是早晚的事,眼下你還是擔心自己吧。你這種負義薄幸,賣國通敵之輩,人人得而誅之。更何況……當年你喪盡天良,對一個周歲的幼兒下毒手,你總不會忘記吧?!”


    裘千仞臉色驀的變得煞白,強笑道:“什麽幼兒?我可不知道。那瘋婆子兒子喪命,卻平白纏上我。”


    趙拓搖頭,歎道:“裘千仞,枉你一代鐵掌幫幫主,竟沒個擔當。也罷,這本來就是大嫂的事,便把你交由大嫂處理。”說罷,與向陽、童瀟轉身進了屋。


    約摸三炷香的時間,就看老頑童及英姑進了來。趙拓衝他二人笑了笑,並未多問。


    老頑童還是那副沒輕沒重的德行,跳著鑽了進來,哈哈大笑,“趙家的小子,你怎麽會在這裏?”


    趙拓倒沒隱瞞,“上少林求醫。倒是二位,今日終於大仇得報,以祭那我那侄兒的在天之靈。”談話間,便又拉進了身份。


    “你小子又怎麽了?”老頑童轉著圈的打量趙拓一番,“連段皇爺都治不好的傷,少林那幫徒驢就有辦法?”


    “不是我,是陽兒。”說著,就把當日在古墓中發生的事敘述了一遍。


    “玄溟神掌?”老頑童怪叫一聲,眨巴著眼。


    “嗯,正是玄溟神掌。卻不知此人與程兄可有什麽關係。我與程兄接觸雖短,卻能肯定,他不是個大奸大惡之人。否則蓉兒妹子亦不可能傾心於他。”


    “嗬嗬,可不是,黃老邪那丫頭,鬼機靈著呢。不過……你小子果然有趣,才一段時日不見,就又弄出個什麽《九陽真經》,還是達摩老祖親著。來來來,好兄弟,和我老頑童過兩招,讓我也見識見識。”說著,老頑童已拽起向陽的衣袖。


    “老頑童,少瞎鬧!”趙拓搶在向陽發怒前,將他一把摟過,“陽兒如今傷勢未愈,寒毒未清,不宜和你這種沒品的人舞刀弄槍。”


    聽趙拓這麽說他,老頑童也不生氣,隻遺憾的一歎,“可惜了,你這娃娃是傳說中劍魔的弟子,如今尚未與我打個痛快就被廢了武功,唉……可惜,可惜啊。”


    老頑童這裏鬼哭狼嚎的哀歎,童瀟突然道:“拓弟,你身上的傷興許有治。”


    趙拓一愣,尚未反應過來,向陽已先一步欣喜的叫道:“當真?!”


    “嗯……”童瀟麵有猶豫,略微沉思,道:“拓弟內功心法走的我逍遙派一脈,尤為特殊。我雖無法治愈,但……”


    向陽急步上前,“但什麽?”


    “唔……我師傅應該能救治。”童瀟抬起頭,“但需要拓弟與我一同前往天山。”


    “天山?”趙拓自然知道逍派的大本營在天山靈鷲宮,卻沒想到它這麽多年還屹立不倒。也是,否則也不會有童瀟這個傳人。


    向陽眉頭輕蹙,盯著笑得溫和的童瀟好一會兒,斬釘截鐵道:“我和你們一同前往!”


    “不行,”童瀟搖頭,“我師傅性子淡泊,素來不喜見外人。若不是拓弟乃是獨孤求敗的弟子,我也不敢帶他冒然回天山。若再有他人跟來,恐怕師傅會不高興,拓弟的事也會無望。”


    想不到師傅與逍遙派的淵源這麽大……也是,不然也不會給自己小無相功。


    趙拓低頭琢磨,而向陽則緊咬著下唇。幾經掙紮,他終於因不願趙拓失去這個難得的機會而妥協,“好,那我先行回終南山古墓等你們消息。”


    趙拓沒想到他竟然這麽快答應,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向陽又瞪著老頑童道:“老頑童,你和我一起回去。”


    “哎?”有些出乎意料,老頑童擠眉弄眼,掩飾般的怪叫,“為什麽?我才不要回去,對著一幫大小牛鼻子,有什麽好看的。我……我立誌要闖遍大江南北!”


    老頑童雄心壯誌的一番話換來向陽的呲之以鼻,“哼,說的好聽,誰不知你是想偷偷跟在後麵,上天山見識那姓童的師傅的武藝。”


    老頑童被說中心思,頓時麵紅耳赤,大嚷反駁:“是又如何?我偷偷跟著,你也奈何不了我。”


    “哼!我武功不如你,自然那你沒辦法。但倘若你不聽話,我便將你和英姑那晚的事編成段子,再配上你的畫像,圖文並茂的在各地酒樓茶肆成早到晚講給人聽,我倒要看看你臉皮有多厚,還怎麽闖遍大江南北在江湖上行走。到時候你們全真教的名聲也將一落千丈,你師兄在地底下也不能瞑目。”


    “你……”老頑童愕然不語,氣喘籲籲的一手指著向陽,一手揪著自己的頭發,“你這小子……好詭計多端,陰險狡詐!”


    “嗬,多謝誇獎。”向陽一揚眉,全當作讚美,“不過你若乖乖和我一同回終南山,我倒可以讓你見識見識我明教的乾坤大挪移以及九陽真經的厲害。”


    “當真?!”老頑童前一刻還氣的吹胡子瞪眼不停跳腳,此時卻眉開眼笑,“好,那我答應,你可不能反悔!”


    此事就這麽敲定,趙拓同樣長出了一口氣。他聽童瀟說隻他自己與其前往,頓時對向陽無法放心。向陽練《九陽真經》不過短短三個月,體內寒毒雖愈少發作,內力亦充盈,但始終尚留有隱患。如今有老頑童保行護駕,看情形他又被向陽吃的死死的,一路之上就不怕會危險。


    ……


    縹緲峰靈鷲宮創始人天山童姥是逍遙派掌門無崖子的師姐,亦隸屬逍遙派一脈。當年虛竹破珍瓏棋局,得無崖子傳授畢生武功並立為掌門後,又遇兩位師叔師伯,即靈鷲宮宮主天山童姥及西夏王妃李秋水,在因緣巧合下,繼任了縹緲靈鷲宮。隻是因虛竹個性使然,解散了靈鷲宮座下三十六洞、七十二島武林豪傑,再加逍遙派在江湖之上素來不顯山不露水,才導致到了今時,江湖上已少有人得知逍遙派、靈鷲宮的名號。


    靈鷲宮位於天山縹緲峰之上。此處白雪皚皚,終年不化,數十座山峰直聳雲霄,銀峰怒拔,在陽光折射下閃耀著銀輝的光芒,在當地有有“雪海”之稱,雄偉壯觀,神秘莫測,使人望之卻步。


    縹緲峰隸屬天山山脈最高峰,山勢陡峭,巍峨磅礴,終年雲霧籠罩,霧靄重重。趙拓隨著童瀟如入五行八卦,在時陡時狹的葫蘆狀穀地中溯源而上,隻見峽穀中橫列兩條冰川,令人觸目驚心縱橫交錯著的明暗深邃的冰崖裂縫,密如蛛網。


    而穿過此處,眼前頓時豁然開朗,穀內竟是另有乾坤。單看碧波綠林,木草茵茵,一派波瀾壯闊。雪峰之上消融的雪水匯集於此,形成清澈幽深的天池,映著山坡之上挺拔、秀麗的雲杉、白樺、五針鬆,蔽日遮天。龍膽、紫菀、金銀蓮漫山遍野的點綴於青山雪峰間,姹紫嫣紅,風光旖旎。


    “果然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誰想到這強盛的冰穀之中竟藏有如此仙境,想來傳說西王母舉行蟠桃盛會的“瑤池”也不過如此。”


    童瀟輕笑,那派悠閑自得的神態竟給這奇光異境更添出塵之色,“所謂‘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這晝夜之境又是不同。等到夜晚,天穹下明月星光,映著皚皚白雪層層雲霧,變幻莫測,端是綺麗。我小時候便常在夜裏偷溜出來玩,每次被師傅發現,第二天都要好一通責罰。”


    趙拓失笑,沒想到童瀟這樣的人小時也不安分。童瀟極少談論自己,此時聽他主動說起他幼時的趣事,不由便想要他再多說些,讓他能更了解他。


    “對了,前方不遠處有幾間屋舍,我在這兒還有些事要處理,不如拓弟與我今日在此歇息一晚,領略我天山的奇峰異境可好?”


    今時不比往日,長久來一直趕路,趙拓早就有些吃不消。眼看這就到了縹緲靈鷲宮,又著實被眼前全然不同於中原的秀美壯麗景致吸引,一聽童瀟建議,他便忙不迭答應下來。以致完全沒注意到童瀟的話中之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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