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純瞥了一眼曾經的八拜金蘭之交,不屑道,“跟著他有什麽好的,半年了,要銀子沒銀子,要女人沒女人,還要背負一身罵名,你們兩個胸無大誌,窩囊在此,我孫純可受不了這份田鼠氣。”


    巨錘轉眼間就忽碩而至,白鴉麵色陰沉,卻也不退後,一揮袖,幾百斤的鐵錘先是懸停在他麵前半丈處靜止不動,隨後巨錘原路飛速返回,力大破風,眨眼就要把孫純的頭顱砸成一張肉餅,餡被壓得溢出來那種。


    孫純伸出壯如小山的小臂硬撼巨錘,鐵錘和手掌相撞迸發出一陣撕破耳膜的轟鳴聲,竟像是金石撞擊,著實恐怖,被震得虎口滲出鮮血的大漢麵不改色,反身就跪在了幾千大夏重兵陣前,粗聲道,“末將孫純,甘願誓死追隨慕容督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白鴉黑眸流轉,冷冷道,“孫純,別怪本尊不念舊情。”


    枯瘦老人慕容敬看到這一幕狂笑不止,摸著灰白長須連說了三聲好,道,“哈哈哈,來人啊,給孫將軍讓路。”


    老人故意用了很大的聲音,擺明了是在說給城牆上其他濟北軍將聽。


    隨著大漢孫純一步踩出一個深坑,白鴉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更有幾位大將甚至已經拉好滿弓,恨不得立即一箭取下那離慕容敬越來越近的原濟北從三品曹武郎孫純的頭顱,但都被白鴉攔了下來,這位眼睜睜看著自己曾經無比信任的手下背叛自己的濟北揚州戰區總督,雙拳未見如何緊握,青筋卻是根根爆出,宛如龍血。


    單見在軍中素來有八麵金剛威名的大漢孫純走至慕容敬跟前,單膝跪地,抱拳道,“吾等小兒以前多有冒犯慕容大人,是我不對,還望大人不要和我這種粗魯村夫一般計較,給孫純一個為您效犬馬之勞的機會,孫純定當沒齒難忘慕容大人恩情。”


    孫純下跪時把巨錘放到了一邊。


    慕容敬得意大笑,上前扶起壯如山峰的孫純,一想到自己又多了一名得力幹將就高興地合不攏嘴,“孫將軍快快請起,跟著本督侯別的不敢說,酒肉和女人管夠!”


    孫純低眉歉笑,自然而然地拿起地上的鐵錘,突然發力,狠狠地掄在了慕容敬肚子上,瘦弱的老人像斷了線的風箏般飛了出去,口中鮮血噴灑一地,老人落在地上後掙紮了兩下,當場氣絕身亡,腹部被砸出一個血窟窿,鮮血汩汩而流。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電光火石間孫純已經又把數十名軍卒砸成了肉餅,堅固城門快速打開,濟北兵將如海浪般一股一股地湧了出來,大夏軍隊經此一擊,潰不成軍。


    然而當一場可以說是碾壓性的戰鬥結束,濟北軍折回揚州城休養生息的時候,硝煙彌漫的戰場上堆積如山的屍體裏突然有什麽東西動了動,仔細看去原來是一個瘦弱老頭在偷偷往戰場外爬。


    老者晃晃悠悠,滿臉的胡子已經被染成了血紅色,正是先前被孫純一錘砸穿了肚子的慕容敬。


    但見老人先是鬼鬼祟祟四處張望一番,而後捂著血流不止的肚子,翻屍山越骨嶺,用了小半個時辰就爬出來了這片方圓十裏的地獄。


    被人血染滿臉龐的老人有些神不守舍,回頭望著空蕩蕩的戰場,屍殍遍野,久久無言。


    繡有大丹頂紅鶴的朝堂官服,在那一刻似乎活了過來。


    一聲輕歎,老人逐漸離去。


    是與大夏軍營相反的地方,山一程水一程。


    每當濟北軍與大夏軍隊交手時總是不死不休,濟北軍身後躲著多少抱頭顫顫發抖的老朽稚童,幾許裂痕斑斑的殘垣斷壁,慕容敬無比清楚,而大夏的軍隊打起仗來刀光淩世如漫天大雪,槍挑人顱可勝黃昏夕陽,那氣勢,豈是雄偉可言,軍威極盛。


    隻是為了一座揚州城,十三年了,這般都攻不下,還攻他做甚。


    死在大夏鐵騎馬下的揚州百姓,比起死在戰場上的大夏軍卒都要多上不止七分。


    到底是為了揚州城裏的十萬百姓,還是為了大夏的軍威?


    如果真是為了前者,那麽為何現在隻要一聽到大夏的馬蹄聲,不用濟北探子,揚州城外搜挖著野菜的大夏百姓都會直接扔掉籃筐掉頭跑進城中,他們口中的話,為何連遠在幾十裏外軍營中的自己都聽得那麽清楚,甚至有些刺耳啊?


    “快跑啊,大夏鐵騎又來啦。”


    “……”


    慕容敬想不通。


    明明是為了他們的戰爭,最後為何會成這番模樣。


    ……


    李安生跟著白牛子走過了八百裏路雲和月,路上遇到過無數荒獸野怪的襲擊,甚至有一次還碰到了一隻體型巨大的猞猁。


    那隻猞猁體長半丈有餘,脊背上夾雜著三縷金羽,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宛若秋後禾穀,池中神蓮,光彩奪目,就連白牛子都忍不住讚歎不已,“這畜牲再大一些,抓來做坐騎最合適。”


    最後的結果也挺隨白牛子心意,老道士頭上的蓮花冠被撕成了花肚兜,臉上被撓出三道血槽,就連手中那柄相思塵,都被金猞猁硬生生擄走兩根毛,逼得從來沒說過髒話的白牛山清修老道指著金猞猁破口大罵,後者似乎也看出占不了什麽大的便宜,頗為人性地一甩脖子,扭扭屁股消失在了李安生兩人麵前。


    中途有一天李安生向白牛子詢問起境界修為之事,老道灑脫安慰少年郎,“每個人的天賦和機遇都不相同,這個世界上不缺乏上五境的仙人,但同時也有人一輩子都難以躋身成大道修士,和讀書也是一個道理,根基好點的呢,學起來就快點,根基差點的學起來自然要吃力一些,但自古以來都是好壞並存,不識字的更大有人在,還真沒聽說過讀書不好全都跳河自殺了的,所以雖然你到現在還滯留在二境,也不用過於掛念。”


    老者說出了李安生最關心的一點,“曆史上不乏上五境仙人敗給中五境之資的例子。”


    白牛子頓了頓突然又加了一句,“那些人和你也沒什麽不同,無非就是多了那麽幾座山的法寶和上古仙兵,或者是像留夕城裏的人家那樣有神氏護佑,再不濟就是在其它方麵領悟極高,像法源山這代掌教禾然以一法蓋萬法,肉身修為不過中五之資,天道境界卻是通天,比起佛家那位千年一位的如願佛祖都當仁不讓,可見一斑啊。”


    李安生本來就不白的臉一黑,這話乍一聽像在誇自己,但聽到後麵不管怎麽聽咋都像是嘲諷?


    白牛子可不管他在想什麽,正說到意興闌珊處,肚子裏的話一嘟嚕一串的全都抖了出來,“像你這個情況,卡在木體境幾個月,師伯如果沒看錯的話,你先前是不是還從四境跌落過?”


    李安生點了點頭,道,“大概是在兩個月前的確是進過四境,可很快就跌回了二境,師伯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白牛子踢著腳下的黃沙,銀月彎鉤,道,“雖然你現在還是二境修為,但你體內經脈靈池卻是比三境還要壯闊許多,明顯是大江小水,靈氣不足,滿足不了靈池需要,無法讓靈氣在體內形成完整的天道循環,等靈氣足夠多的時候你自然而然也就晉升四境了,嗯,根據你現在的狀況來看,可以說是一名三境修士了,隻不過……”


    李安生正沉浸在從天而降的喜悅中,疑問道,“隻不過什麽?”


    白牛子神色平靜,悠閑地散步慢行,“隻不過由於上次你是強行破開四境,致使體內經脈損害嚴重,根基也動搖許多,等你以後真的踏進四境時再想破開五境,難啊。”


    李安生下意識間摸了摸背後的兩把劍,道,“這個我有想到過的,有多難?”


    白牛子沒有正麵回答,而是指著麵前出現的銀晃晃的水麵,問道,“看見那條大河了嗎?”


    李安生順著白牛子的目光看去,心中悚然,麵前不遠處出現的明明不是一片無邊無際的大海嗎?


    少年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大的河流,一眼望去不得盡頭,光是入眼水麵就有數千丈,水流湍急,波濤起伏,幾十寸的大魚不斷躍起跳下,濺起半天水花,河中數十個三角洲小島竟是像花瓣一樣點綴其中,截住了李安生他們的去路。


    白牛子笑眯眯道,“它叫通天河,貫穿整座東勝神洲,流經麥冬大湫鐵戈牧魚南楚柳等十多個國家,幾乎是所有大江大河的匯集源頭。,你們大夏的紫然長江,地底就通著這條大河,直直流入東海。”


    老道士看著目瞪口呆的李安生,繼續說道,“你晉升中五境的機會就像你度過這條河流一樣多,怎麽樣,有沒有把握?”


    李安生揉了揉眼睛,到底還是看不到對岸終點,索性作罷,吞口口水道,“我們要過河?”


    白牛子伸開雙臂,感受著近乎海風一般的存在,“沿著這條河,東上,在大湫船塢下船,過了大湫,就是南林。”


    李安生深呼一口氣,一股清涼由口入心,心曠神怡,“你剛剛說我踏進中五境的機會和我度過這條通天河的機會一樣多?”


    白牛子瞄了一眼躍躍欲試的青衣少年,不由淺笑道,“這條河南北寬八千裏,東西長三十萬五千,憑你想越過通天河,妄如登天。”


    吃盡一路風塵的青衣少年沒有再說話,屏住一口氣,來到了通天河北岸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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