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宋,星河城。


    朝堂大殿外站著兩位即將步入中年的同姓兄弟,雖同姓,卻異父異母,同宗。


    大點的是寒宋墨軒王宋顏雨,小兩歲的是寒宋皇帝宋神,兩人剛剛送走了幾位不請自來之客,一位來自濟北,一位來自南方戰名遠揚的年王朝,宋神原還覺得不過是小打小鬧,可當這位寒宋皇帝看到一位吟吟淺笑的粗袍男子的時候默然改變了看法、主意。


    竟然連墨家子弟都摻和在其中了,看來年這次是鐵了心要啃大夏了,能不能吃掉另說。


    宋神給的答複像那位墨家遊俠羅列的事例一樣通俗易懂,“寒宋素來以禮待人,國小願微,軍民亦是如此,實在沒有攻掠別國的心和力啊。”


    宋顏雨當時眯起了狹長的雙眸,皇弟這番話,讓他想起了那年在雲州遊曆時,船上彈奏琵琶的藝女,大珠小珠落玉盤,圓潤的很啊。


    目送一行客人離開後,寒宋一品王摸了摸胡茬,“大夏這次怕是要手忙腳錯了。”


    宋神深以為然,“年王朝那支麒麟軍不知出動了多少,希望大夏能撐久一些。”


    宋顏雨疑惑道,“陛下,大夏並未向我們求救,也沒有派出使者,你當真要發兵支援?”


    寒宋皇帝點頭,“如若大夏真被年和濟北吞掉,那麽整個北方就會也被他們納入彀中,而他們下一個要吞滅的,必然是我們寒宋,皇兄,要勞煩你親自跑趟素娟了。”


    宋顏雨微微低頭,“臣兄領旨。”


    沒錯,他宋神不但要在最緊要的關頭幫大夏一把,還會拉上東邊的素娟一塊。


    ......


    城上,白衣太尉嘴角不易察覺地微微上揚,“宋將軍,看出什麽了嗎?”


    宋北風揉了揉眼角,白麵攬盡無限風流,“軍師,這麽好的兩個孩子,不救一下?”


    兩個登堂境,一個淩雲宗罷了。


    年輕太尉輕輕搖了搖頭,“大敵當前,司空早就懷疑沈東河和淩雲宗、上陰樓、年相互勾結,你覺得宋天衣能對一個發布了幾個月淩雲令都沒抓到的孩子的行蹤這麽清楚?清楚到不早不晚,偏偏眼前這個關隘出現在南州城牆之外攔堵著這兩個孩子?”


    宋北風渾身氣息霎時一變,目光如鉤,死死盯住城下宋天衣等人,“軍師是說淩雲宗叛國了?”


    年輕太尉答非所問,“告訴王將軍和那兩個孩子,讓王將軍將他們一拳打回城上,在此之前多打幾下。”


    宋北風心領神會,城下,李安生三人心湖中隨即響起了一個聲音。


    文銜泥手中多出一把紙扇,煽動冬風,“火箭手,等孩子落至城上時,對準宋天衣那些人周圍放箭,一輪過後,撒毒。”


    城外,王暑忽地哈哈大笑,“宋長老,大水衝了龍王廟,這兩個雜種居然敢惹淩雲宗,這不是老壽星吃耗子藥嫌命長嗎,不勞煩長老,本將軍親自幫你淩雲宗清理蠹蟲。”


    不待宋天衣細細品味王暑的話,李安生兩人已經被王暑七拳八拳打飛了出去,落腳地正是邊境長城,緊接著王暑一個縱躍,回到了城牆之上,城上一片火雨齊齊而下。


    灰衫老者冷哼一聲,雙手結印,一道流光炫彩的靈氣光波罩在了幾十人頭頂,然而一支支火箭卻是落在了眾人周圍的草地上,迸射飛濺之處烈火熊熊燃燒,方圓幾裏瞬息間就變成了一片火紅色的海洋,衝被圍在其中的淩雲宗眾人叫囂著,仿佛要撕碎了嚼成灰燼才罷休。


    宋天衣強壓怒火道,“王將軍宋將軍這是什麽意思,是要當著天下人的麵欺我淩雲宗嗎?”


    灰衫老者眼神陰沉,“老哥,他們好像發現了,我們撤吧?”


    宋天衣心底窩著火,“我們能撤,這些人怎麽辦?”


    兩人所帶的當然不是什麽淩雲宗弟子,而是一群原想帶進大夏的年國死士、諜子,大多都是手無縛豬之力之人。


    回答宋天衣的是一輪毒箭,箭頭是用薄繭包裹著的劇毒,受空氣摩擦就會破解開來,毒霧噴薄而出,毒氣隨之擴散開來,隻要有防範,這種毒對修道之人影響固然不大,而凡夫俗子則是必死無疑。


    城上,李安生兩人抱拳致謝,白衣年輕人笑著說不打緊,隻是李安生不解,為何大夏軍隊會對淩雲宗下此狠招,而持扇子的白衣人仿佛聽到了他的心裏話,笑道,“你認真看看下麵那些人,有幾個像你們這種修道之人的樣子?對吧宋將軍?”


    位於十將軍之首、而立之歲的大夏中都督,按照修士壽命來算更是如稚童的宋北風,老臉一紅,“是屬下失職了。”


    ......


    曹州,麒麟關。


    兩尺高的黃狗歡快地在走馬道上跑下來,嘴裏叼著封信,城門旁土黃大衣幹淨得不像樣的酒長清正在靠著城牆仰頭喝酒,狗子跑到老人麵前,酒長清抓起一塊醬香牛肉就塞進了嘴裏,腮幫子一動一動的,黃狗口水流了一地,信早就濕得像落水女子了。


    酒長清斜了一眼黃狗,心裏盤算著什麽時候吃狗肉,聽對門小米酒家的掌勺老師傅說,這東西肚子裏塞滿醬料,刷上油,架起來烤那叫一個香。


    黃狗約莫未卜先知,一個激靈,狗嘴裏吐出一封信,轉身就跑,還不忘回頭看,心裏忿忿不平,“西邊鄰居還告誡你不要殺生呢,怎麽不見你個糟老頭子聽人勸。”


    酒長清打了個酒嗝,沒有去看地上的信,搖搖晃晃站起來,“來人,把這張紙,用箭射到長城外,射遠一些。”


    一名士兵撿起信,領命奔城上去。


    老人登上城頭,醉眼朦朧裏舉目四望,哈了口酒氣,天地白茫茫一片。


    老人含糊不清稀裏糊塗道,“您走的時候讓我去找李延,光顧著喝酒了也沒去,現在連許將軍也弄丟了,老了啊,不中用了,都五十四了。”


    很快,酒長清就醉得躺在城頭上打起了呼嚕,老人一手酒囊掉落在地,一手緊緊攥著兩份辭呈,身邊站著的是一眼望不到盡頭身披軍甲的大夏好兒郎。


    曹州邊關城外,是綿延千裏的長生崖,大夏境內紫然長江穿梭而過,這也使得曹州邊境西邊有段幾十丈的城牆是水上城牆,長生崖即是因這條江水分為東西兩畔,而沿途又多為山川丘陵,故名長生崖,不過境內稱為紫然長江,境外各叫各名罷了,是為濟北和大夏爭了近十年之域,現在又插進來了年。


    據大夏探子報,年的軍隊在曹州邊境一帶所立軍帳並不多,僅有近百座,分為黑白兩色,且都在長生崖東畔,並沒有像大夏許多謀士推料的那般,將軍隊紮在長生崖西,以和落葉山脈的年軍匯合,這非但沒能使大夏謀士眉笑顏開,反倒一個個眉間更加緊蹙。


    濟北向來將長生崖視為己有,年軍如今大大方方地將戰馬紮在這裏,濟北對此還沒有異議,隻有一種可能,年軍和濟北達成了某種共識,密約。


    濟北國風可不像大湫般寬厚,寸土必爭,寸土之外的,也要爭取使之成為寸土,大夏與濟北接壤之境是為睢陽,然而睢陽如今姓濟,不姓夏,這還不值一提,睢陽更北的大夏揚州城,按今天街上卦師的黃曆來算,已戰火連天三十三年。


    位於戰場最前端的一座年軍白帳,帳內此時聚有七人,六人皆麵向居中的一位男子,約而立之年,男子身穿儒衫,腰間懸書,眉藏星月,卻把玩著一把七尺長戟。


    男子身前桌子上擺著一張皺巴巴的黃紙,擦亮眼睛說的話是一封信。


    男子右側一位身披重甲的漢子雙手抱拳道,“將軍,這老頭派人射出這封信是什麽意思,莫非是我們走漏了風聲?”


    儒衫男子笑了一下,卻讓人猜不出神情究竟如何,“這沒什麽好奇怪的,酒長清要是連我在長生崖都算不到,我也不會出現這裏了,隻不過這封信,有意思,莫大哥,你今夜領兩百草頭軍,一百麒麟軍,給老司空先送上一份見麵禮。”


    重甲漢子拱手,“莫天塚領令。”


    儒衫男子不知道的是酒長清根本沒有拆開信看,而老司空不知道的則是年此番北上,共有兵馬三萬,南州邊關是大頭,共兩萬,曹州城外年軍委實不多,僅三千,卻是兩千驍勇善戰之卒,一千麒麟軍。


    還有七千,在奔赴濟北睢陽邊境的途中。


    漢子離開軍帳後,似是儒生的男子對著戟刃哈了口氣,戟光清明,“桑南,你能否畫出一道大雪符,能連下一旬,當然了,越久越好,最好能讓大夏兵卒都有棉襖可穿。”


    帳內黃袍年輕道人展顏一笑,“末將領命。”


    男子點了點頭,將目光從心愛之物上挪開,望向黃袍道人身側的黑衣人,“都護,剩下的就看你的了。”


    被持戟男子呼為都護之人,不過弱冠之齡,卻是爬到了副都護的位置,身材修長,一身雲黑長袍颯爽蕭然。


    黑衣年輕人眼神迷離,“我還是喜歡別人喊我江熹。”


    腰間書卷泛黃的男子不以為意,繼續排兵布令,“黃郎將,命你率兩百麒麟軍,五百草頭軍,三日之後的月黑之時,攻那水上長城。”


    “秋水,你隨我於那三日後的清晨,攻那曹州正門。”


    帳內隻剩下了一名女子,縱使麵帶帷紗,依然遮不住那絕美容顏,雪白肌膚比月光還要令人癡醉。


    男子終於放下了手中的長戟,走出帳外,“紙月。”


    女子摘下麵紗,男子恍惚間有那麽一下失神,女子櫻唇輕啟,“公子。”


    男子視線微移,不再去看女子,“你幫我去趟大夏帝都,濟北邊軍會護你從揚州邊境入夏,去取那奕陽皇帝的頭顱,此次過後,你就自由了。”


    女子眼中光芒悄然消逝,由於過於用力櫻唇被咬得有些發白,盯著男子,良久,開口道,“徐玄贈,你把我當成你的什麽?”


    年朝正二品輔國大將軍,徐玄贈笑道,“紙月,你是我徐家最好的一把刀啊。”


    女子淒然一笑,轉身離開。


    儒衫男子目不斜視,輕聲低喃,末秋季節,空中緩緩飄起了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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