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沈雲清這麽一分析,小蘭覺得很有道理,隻見她不住地點點頭:“你真的全說中了,家裏事事要以他娘為主,他一點也不關心我。”


    沈雲清諷刺了一句:“他這種人哪懂關心人,從小到大都是被慣壞的巨嬰,還能活著完全靠娶了你這麽個能幹的媳婦。”


    這句話說出,好像戳中了小蘭的傷心往事,大豆似的淚珠無聲無息地從她眼眶裏劃過。


    從來沒有人會站在她的角度去考慮她的感受,她嫁過來也跟二狗鬧過,吵過,可是都沒用,久而久之,她都懶得去爭去吵了。


    可是今日,沈雲清三言兩語就將二狗這人看得清清楚楚。


    她壓抑在心底多年的痛楚,很想找人宣泄一番。


    沈雲清在知道小蘭與二狗成親多年之後,更是知道小蘭必定受了不少委屈,能忍到現在才哭出來,這份忍耐力也是沒人能比。


    她掏出一疊紙巾遞過去,既然哭出來了,那就一次性哭個夠。


    差不多一刻鍾過去,小蘭才漸漸停了下來,紙巾也全用完了,她將這幾年的委屈全化在淚水裏。


    哭完之後,才斷斷續續地講起她的經曆。


    二狗原來在南安村東頭,沈雲清家住村西頭,林氏也不是個愛湊熱鬧的人,於是在村裏那幾年,沒跟小蘭有過什麽接觸。


    “我是因為家裏缺錢,我娘看他家條件還算一般,便要了五兩銀子將我嫁給二狗,嫁之前我娘來南安村打聽過,村裏人都說二狗人老實孝順,又吃得苦。”


    “都說孝順的人本心不壞,嫁過去必定不會吃什麽苦,哪知道他是如此愚孝之人。”


    沈雲清比較讚同“愚孝”這個詞,她看著小蘭的眼睛點點頭沒說話。


    小蘭繼續說道:“剛開始進家門,我就發現了這個問題,隻不過想著興許以後會好一些呢,哪知道,二狗隻在剛成親那會和我同睡一個房間,沒過一個月他就跟我婆婆睡一個房間。”


    “他說他和他娘一起睡了十幾年,他娘膽子小,怕老鼠,他便過去給他娘壯膽了,即便他娘房中隻有一個床,他打地鋪也要睡在他娘的房間裏。”


    沈雲清連撿樹枝的動作都停住了,蹙眉問道:“還可以這樣?”


    小蘭點點頭,將臉上殘餘的一臉眼淚擦幹,隻要起了話頭,那就停不下去了。


    “幾個月後,我懷有身孕,他說怕踢到肚子裏的孩子,直接睡在他娘那屋,一次也沒來過,直到我生產前一夜,他來看了一眼說,‘他娘說如果是女孩就不要,送人’。”


    “我一聽這話急了,死活不肯,因為憂慮過度加上情緒不穩,本來胎兒還有一個月的,結果當晚就肚子痛要生。”


    “他娘說剛開始痛,沒那麽快生,叫二狗等到天亮再去隔壁村請穩婆,我女兒在半夜就出生了,因為胎位不正,又沒有穩婆,我一個人在房間裏痛得死去活來,他娘就是不讓他進來,說女子生產男子不能進去。”


    “天亮後,他去找穩婆來了,此時我女兒已經半個身子和腳都出來了,隻剩腦袋卡著,穩婆手法很好,很順利地接生了女兒,隻不過女兒卡了許久,有些順不上氣。”


    “我婆婆一聽是個女娃,說什麽也不肯讓穩婆救活,說救活了還得麻煩找人送走。”


    “就這樣,我的女兒原本可以健健康康活下來,就這樣被他們害死了,二狗剛開始還有點難過。”


    “被他媽一通罵,說什麽女娃生下就是賠錢的貨,送人都不一定要,還要打聽人家,忒麻煩了。”


    沈雲清從小到大不知聽了多少這種重男輕女的故事了,她輕輕問了一句:“那你婆婆就不是女人了嗎?如果她出生的時候遭到這樣的待遇,她根本就沒有來這個世界的資格,那她有什麽資格剝奪你女兒的權力?”


    小蘭一聽,愣住了,她從沒這麽想過,即便她自己也同樣身為女人。


    沈雲清知道,她拿現代的這一套思想去要古人轉變觀念,完全行不通,但是她就是忍不住。


    小蘭哽咽兩句,“說到底,沒保住我女兒,二狗是劊子手,如果他不聽他娘的,我女兒也不至於生下來就丟了性命。”


    沈雲清:“那倒也是。”她想起一個問題:“那他和他娘有過爭吵嗎?有矛盾的時候誰讓著誰?”


    小蘭搖搖頭,臉上神色哀傷,手中擦濕的紙巾也沒有扔,被她揉做一團,“隻要稍微有一點爭吵的矛頭,他娘就會搬出她一個人養大他的事情出來,然後二狗就會服軟道歉哄他娘開心。”


    “發展到後麵就連我也不能對他娘有意見,隻要有什麽矛盾,他一定是要我退一步,讓著他娘。”


    “他娘家裏的事,事事要管,就連他吃飯吃多少,穿衣服穿幾件,都必須聽她的,我因為這些小事忍得快要瘋了。”


    “就感覺自己在這個家裏,就像個木偶一般。”


    沈雲清想起在現代社會,多少媽寶男都是因為結婚之後,妻子發現的問題才被暴露出來,沒結婚之前,看著都是人品一等一的好。


    這情況不就跟二狗一模一樣麽?


    在現代離婚難度沒有古代這麽大,但是也不是說在古代就沒法和離。


    三嬸背著沒有子嗣的問題,照樣和三叔離了。


    她將頭湊近小蘭身邊,問道:“你就沒想過離開?”


    小蘭以為她說的“離開”是自己離家出走,想都沒想就搖頭:“出嫁從夫,擅自離走是要被浸豬籠的。”


    沈雲清一愣:“這麽嚴重?”


    “嗯……”


    沈雲清繼續說道:“我說的是和離,和他徹底斷了夫妻關係,離開他,離開這個家!”


    她話說得太直白,將小蘭嚇地懵住了,她從沒這麽想過,和離?那會要了她的命,娘家人也不會放過她,再說和離之後她去哪?


    可是想到和離之後,就可以恢複自由身,不用活在那個令人窒息的家裏,她又有些蠢蠢欲動。


    小蘭雙手絞著衣服的邊角,低著頭不知道在看何處,緩慢地搖搖頭:“還是不了,那樣會沒命的。”


    沈雲清能理解她,也罷,不是每個人都有三嬸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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