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蓉此時此刻的心情我早有體會。在寶應的某個岔道口,在牛家村的某片深山裏,我都想過永遠逃離。還有歐陽克那個家夥,自從在桃源縣知道了他自己的身世,就一心想逃,好永不見我這個人的麵。等他回了西域,大概此生都不會再踏足中原了吧。


    穆姐姐垂首不語,對她而言,有沒有這樣避之惟恐不及的地方呢?


    黃蓉附加了新一輪的揣測:“就像穆姐姐你,自那回比武招親過後,就再也不穿戴紅顏色的衣物。我估計,你這輩子也不會再想到中都去。”


    穆姐姐身子發顫,臉色卻已變得蒼白,緊緊咬住了下唇,一副楚楚可憐的神色。莫非,她也覺得往事不堪回首?又一次被黃蓉說中了?


    黃蓉有些不忍:“姐姐,你別怪我多事,句句往你身上繞。我實在是不願見你為恩義所束縛,一味地替他人著想,單單苦了自己。為什麽不把自己看得重要一點呢?”


    穆姐姐眼波流轉,輕聲道:“替他人著想,就是不看重自己嗎?我覺得,為了身邊的人而盡心盡力做事的樣子,才最像我自己。妹子你不也是這樣嗎?”


    黃蓉的神情有些煩亂,似乎想起了過往的許多事情。最終,她長歎了一口氣,點了點頭,表示認同。沒錯,替郭靖鞠躬盡瘁、鞍前馬後,為我們一幹人等出謀化策、分憂解勞的她,是最有活力的。


    穆姐姐又看向我,繼續說:“阿沅妹子也是啊。每一次費盡心力想讓大家開心的時候,是格外招人喜歡的。”黃蓉又一次認同地點了點頭。


    蒼天啊,我,我就這麽失敗嗎?連點小小的追求都被人看了個一清二楚。我真的已經盡量表現得自然了,沒想到她兩個早已盡收眼底了。看來任何人都不能小看,我再怎麽撲騰,也還是個傻瓜坯子。


    穆姐姐又道:“我想義兄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才這麽不管不顧,膽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黃蓉“嗯”了一聲,笑道:“算他還有眼光。”


    穆姐姐拉住我,說道:“我義兄這個人,是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之人。所以,有時候太咄咄逼人了些。前些日子,你不見了的時候,他深感自己做得太過分了,就怕你躲了起來,再也不見他了。因此特地對我說,隻要你肯和他重歸於好,再也不對你耍心眼了。”


    我想不到楊康這家夥居然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不知道該作什麽反應。


    三人攜手又走了一段,氣氛已經好得多了。


    過了一會兒,穆姐姐一手輕搭在黃蓉的肩頭,說道:“妹子,雖然不知道郭大哥哪裏得罪了你,但要我說,緣由怕是離不得‘恩義’二字。你別怪他把你放在‘恩義’後頭,他是男子漢大丈夫,顧慮得總要多些。”


    黃蓉略一思索,眼中清明乍現:“姐姐,到底還是你懂得世事人情。我現在明白了,能隨隨便便放得下大恩大義的人,隻怕更能輕意丟棄小情小愛。”


    穆姐姐道:“妹子,你能這樣想就最好了。你是個有福氣的人,郭大哥他,一顆真心都放在你的身上,任誰都看得出。等他把事情料理好了,你們總會有好日子過的。”


    我說:“不錯。我剛剛從客棧出來,郭大哥跟華箏公主的事已經了斷了,蓉兒你放心好了。”


    黃蓉點點頭,眉目有些舒展了,過了一會兒,又道:“姐姐你知不知道,就在前些天,我把趙王府的那幫嘍羅狠狠修理了一頓,替你出了一口惡氣。要不是他們在西毒麵前說嘴,歐陽鋒不可能知道你和歐陽克比武招親的事兒。你就不會被逼得在眾人麵前應承下這樁親事了。”


    穆姐姐卻道:“妹子,當日是我自己對歐陽先生說出此事的。”


    黃蓉愕然:“我實在不明白……”


    我也想不明白,那會子歐陽克都不敢有什麽指望了,隻要知情人守口如瓶,穆姐姐的貞節名聲還是有保障的。就算她要報恩,應該有其他方式的,為什麽要不打自招,羊入虎口呢?這不是自虐嗎?


    穆姐姐道:“我比你們到底癡長了兩歲,多少明白‘以身相許’是怎麽一回事,也不想假裝天真。我清楚他想要什麽,就想著隻有讓他得償所願,才算真的報答了他。”


    黃蓉思忖良久,歎道:“穆姐姐,你實在有一顆金子般的心。我打小就不像你這樣心腸好……我真的不知道你會這樣做。早知如此,我當日不該……”不該怎麽樣?聽她語氣懊悔,是不該砸斷歐陽克的腿吧?


    穆姐姐接口道:“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與其痛悔過去不應作之事,不如今後多作應作之事。”


    忽聽得一人說道:“阿彌陀佛,女施主深具慧根,他日必有福報。”隻見一燈大師雙手合十,站在一株大柳樹前麵。後頭跟著漁樵讀三人。


    我大感意外,有些兒不知所措,穆姐姐恭恭敬敬地行了禮:“大師,昨日承蒙賜教,晚輩感激不盡。”聽她細說,原來她手上的《九陰真經》總綱也是一燈大師譯好的。我還以為,又是楊康這家夥神不知鬼不覺地泄漏出去的呢。


    我趕緊拉著黃蓉一塊兒見禮。一燈大師微笑頷首,神情慈和。


    點蒼漁隱突然道:“阿沅,有沒有見著你……你天竺爺爺?”


    我好生奇怪,我十歲離開桃源縣,那會子已經有幾年沒見到天竺僧了,怎麽突然問起他老人家了呢?而且前麵那一堆欲言又止的結巴“你”,什麽意思啊?


    朱子柳大叔口齒伶俐,相跟著解釋了一番。我才弄清楚了原委。大約一個月前,天竺爺爺曾經派人致信,說是不日即來。但是不知怎麽地,一直沒見到人。本來眾人以為是在途中有什麽要事耽擱了。直到數日之前,武三娘偶然跟一燈大師說起,她曾經向歐陽鋒透露了我娘的屍骨所在,說是被天竺爺爺帶走的。


    我立馬明白點蒼大叔剛剛的結巴“你”是什麽了,如果不是“你爹”就是“你父親”。該殺千刀的歐陽鋒。


    連日來,一燈大師吩咐幾位長輩四處尋找,結果在山溪中發現了一對從未見過的“金娃娃”怪魚。天竺爺爺在信中曾經提到過,他在道上捉得了一對這種,十分歡喜。他說天竺國有一種極厲害的毒蟲,為害人畜,難有善法除滅,這金娃娃卻是那毒蟲克星。他要帶過來給眾人瞧瞧,然後再帶回天竺去繁殖。


    由此可知,天竺爺爺到過山下無疑。隻是剛一露麵,就被守株待兔的歐陽鋒給提溜走了。這個土蠻牛的人,還是動不動就使用暴力,哪裏改得了?


    由於天竺爺爺和歐陽鋒的形貌與中原人大不相同,因此很快又發現了線索,這兩人竟然是奔著嘉興來的。莫非這裏是去天竺的必經之地?我下意識地望了望道路兩旁的屋頂,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一燈大師道:“我們前日已經到了此地,本該繼續趕路,可是線索似乎就此斷了。所以懷疑他二人並未離開,一直在城裏尋找。”


    我們相跟著一塊找了起來,穆姐姐一直隨在一燈大師的身後,不時請教一兩句話,態度相當虔誠。


    突然穆姐姐的一句話鑽進了我的耳朵:“大師,西域可有寺廟禪院?”


    一燈大師答道:“有的。大約四十年前,有位中原少林的苦慧禪師前往西域,開創了西域少林一派。”


    “西域少林”,這不是《倚天屠龍記》開篇提到過的嗎?同樣都是金大俠創造的世界,對我們而言,算是未來。


    我心頭一喜:“那是不是還有一個叫‘金剛門’的門派?”一燈大師道:“不錯,那也是有的。”


    我腦子裏頓時浮現出幾個大字:黑玉斷續膏。這是少林逃徒火工頭陀在西域所創金剛門的獨門秘藥。該門以大力金剛指斷人肢骨,無藥可治,僅此藥可救。其藥為清涼芬芳的黑色膏狀,續骨療傷功效如神。張無忌從趙敏處幾經挫磨方取得此藥,為武當派俞岱岩和殷梨亭治療金剛指造成的骨傷。


    我把穆姐姐拉到一邊,一把抱住她歡呼起來:“穆姐姐,歐陽克的腿有救了!隻要有金剛門,就有黑玉斷續膏,歐陽克的腿就能恢複如常!穆姐姐,你們快到西域去!真是天無絕人之路!”


    穆姐姐身子一僵,並不答言。她隻是蛾眉微蹙,呆呆出神,並沒有任何激動的神色,難道她根本不像我一樣發自內心地感到高興?


    黃蓉默然一會兒,湊了過來:“阿沅,你確定有這種奇藥嗎?”


    一燈大師道:“記得師弟跟我提起過,確有此藥。等見到他了,你們再細問就是。”


    我連連點頭,激動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黃蓉道:“穆姐姐,阿沅,我有一件事,不能不告訴你們。歐陽克的腿,是我設計用巨石砸斷的。我氣他來桃花島求親,又氣他害得穆姐姐那麽淒苦,所以我……”


    穆姐姐回過神來,仍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這我早就知道了。義兄和阿沅妹子成親那日,我尋義父母不著,在周王廟歇宿。次日天明時分,聽到了你和郭大哥二人的對話。雖然是你壓斷了他的腿,可推究起來,倒有大半的原因在我身上。你是為我出氣……”


    黃蓉恍然大悟:“我懂了。你不僅是出於報恩,更是出於愧疚,才願以身相報。那現在既然歐陽克的腿能好,穆姐姐你就不用犧牲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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