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發出了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的大笑。前一刻我幾乎想順從他,現在卻隻覺得心灰意冷。


    “我輕易嫁給你?你竟不知道我為甚麽會嫁給你麽?難道成親那日我的所作所為還不足以回答這個問題?你當那些不知廉恥的話那麽容易出口麽?”


    “不知廉恥?”楊康像是怔了怔,神色之中夾雜著苦笑,“是,我故意的,我一早就想好了的--隻要你留在我身邊,你把我想象成什麽壞樣子都不過分。要不,我還能是什麽樣?……你肯接受我,和念慈接受歐陽克的理由等同,一半為貞節,一半是同情,僅此而已……”


    我為他不能理解我而感到憤懣,甚而心中一陣刺痛,大聲道:“不是!不是為了那些。你全都想錯了!”


    楊康又是一聲輕笑,這笑聲中滿是自我嘲弄,他漫不經心似地開口:“那還能是為了什麽呢?”


    “如果不是對你情有獨鍾,我絕計不會一再和你共處……”我沒有辦法再壓抑我自己了,心裏話一句接一句地蹦了出來,“任你怎麽設計,我拚著頭破血流,也不會讓你的伎倆得逞……再怎麽膽小怕事,也不至於包庇那麽欺負我的人……我,我早就喜歡上了你,就算明知道不合適,明知道應該逃避,還是無能為力……”


    完了,全說出來了,我把我自己的命運交到了他的麵前,任他宰割。


    “是真的麽,阿沅?你不騙我?”楊康失聲而呼。他不但眸子發了光,甚至連瞳孔都異樣地張大了,猛然伸手將我摟過,灼熱異常的身體緊緊貼住我。


    我強迫自己平靜下來,一手推開他,掙紮著不去看他興奮過頭的表情,艱難地說著:


    “我清楚我對你的感情,但是我沒有必要和你親近。”


    “你這是什麽道理?”楊康語帶怨氣,再次湊將過來,表示大惑不解。


    雖然極不情願,可事到如今,我也隻有坦白從寬,聽他發落了。


    “你要我講道理,我就跟你講道理。我老實告訴你,你在中都街頭碰到的那個小乞丐根本就不是我,而是蓉兒。讓你一見難忘的那雙眼睛,根本就不屬於我。”


    楊康的表情卻像石頭一般僵住了,眼珠子轉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似的。


    “哦,那又怎麽了?”


    “後悔了吧?你自己其實也應該有所察覺吧。每次到黃蓉麵前對她那麽恭敬,可是對著我,就可以那麽肆無忌憚地戲弄……”我歎了口氣,盡量不去看他,“雖然你一時失誤娶了我,可我不是那麽死乞白賴的人。你既然喜歡黃蓉,那也不必委屈求全地和我過日子了。你要自由,我就給你自由,大家好聚好散。”


    人生的痛苦,我已嚐得太多了。但無論如何,我還活著,我還年輕,世界這麽大。到處都是我可以去的地方。做人心胸要寬闊,阿門。


    “誰說我喜歡黃蓉了?誰造的謠?”楊康立時跳了起來,聲音是久違的震耳欲聾,“那個什麽小乞丐是誰,跟我沒有半點幹係。我從來就不是那種,那種看人一眼就要神魂顛倒的家夥……哎呀,我隻是順口胡謅了這麽一句,原指望著你聽了會開心一點。你怎麽能這麽疑心我?”


    我沒法不吃驚,審視起他那一臉正經八百的表情。天哪,難道困擾了我這麽這麽久的心病,竟然隻是他無意中的一句失言嗎?我日日夜夜遭受的煩惱和傷害就隻是一場笑話嗎?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你確定你現在不是在胡謅麽?你聰明機智勝過我十倍,我怎麽知道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你要是怕我的阿爹阿娘還有全真七子他們對付你,那大可不必,我會跟他們說清楚的……”


    楊康的神色簡直比屈原還憋屈,他歎著氣說道:


    “阿沅你人真好,可也真傻。你我相識以來,我對你怎麽樣,你還不夠清楚麽?我是對你無禮了一些,可那是因為我一心想要親近你啊。我就隻對你這樣。我對黃蓉恭敬,我還對很多人都恭敬呢,比如我師父啊,洪老前輩啊……因為她在我眼裏跟其他人沒什麽區別啊。你要不信,我可以發毒誓。若是我對黃蓉動過一分一毫不該有的心思,就讓我五雷轟頂,死無全……”


    “行了,行了,快別說了。”我趕緊喝斷了他,同時想著是不是應該接著向他表態--說些“是我弄錯了,我不該疑心你,我相信你就是了”諸如此類的話,可是我的那些內傷啊……我不死心,又問:“除了這件事,你還有沒有什麽事情騙過我?”


    “再沒有了。”楊康明顯鬆了一口氣,信誓旦旦:“阿沅,我真的不知道你會把我隨隨便便的一句話想成這樣,更不知道你會一直這麽憋著,傷心難過。算了,你傻,我也傻,耽擱了這麽久,總算把話撂開了。今後我們都要坦誠一些,互相體諒才是。”


    笑容綻放在他的臉上,他大喇喇地往床鋪上一躺,手指頭輕輕敲打著床沿。


    “好累啊。娘子你也過來吧,休息一會兒。別再瞎想那些沒有的事了。”


    我心裏可還堵著一口氣呢,才不會老實聽他的,正極力開動腦筋回想著他的過失。


    “慢著,你剛剛說,你不是那種看人一眼就要神魂顛倒的家夥,這話是真的嗎?”


    楊康洋洋得意道:“那是自然。我又不是歐陽克,看見漂亮女人就犯糊塗。感情是要慢慢來的。”


    “那你是什麽時候喜歡上我的?記得在趙王府裏假成親的時候,我跟你認識還不到兩天,那你對我豈不是虛情假意?”


    楊康眼神閃爍,吱吱唔唔地說不出話來。好家夥,還真是一抓一個準。


    “就算你是為了救我才出此下策,也不用那麽急急忙忙地,而且還沒經過我的同意。你老實說,你打的什麽鬼主意?”


    楊康囁嚅了半天,愣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答案再明顯不過了,這家夥當時絕對是有所圖謀。


    “你剛剛還說要坦誠以待,原來又是在騙我。”


    “我沒有騙你,”楊康一骨碌坐了起身,重新換上了緊張的神色,“你保證不生我的氣,我就全都告訴你。”


    我毫不猶豫地答了聲好,又道:“我保證。你說吧。”


    這家夥果然是騙了我的。不收拾他才怪。


    “那個時候的我的確還沒有愛上你,”楊康有些心虛似地看了我一眼,“我剛剛知道自己的身世,煩惱苦悶,哪有閑心想那個?假意和你成親,一半是為了救你,一半是抱著拉攏你把你變成自己人的心思,一旦丘處機到來,指望你能為我說上幾句話。”


    “原來是這樣?”我咬牙切齒,臉上卻擠出笑容,“以你當時的處境,這樣想也很正常。還有呢?”


    “我真正覺得自己愛上你,是在,是在……”關鍵話題,他竟然說不下去了,摸了摸自己的後腦。


    抓耳撓頭的,怎麽這個還要用想的嗎?那他等下說的話肯定不全是實話,要打折扣。


    “在什麽時候?”


    他結束了礙眼的小運作,終於給了個準話:“應當是在你第一次離開我之後。”


    是這樣的嗎?沒那麽快吧?往後推一點的話,那絕對就是我們重逢之後的事情。也許是因為我們南下的時候,朝夕相處,他才開始中意我的。


    “應當?你是不是不確定?”


    “確定,當然確定,”楊康握了我的手,連聲道,“你在趙王府呆的日子雖然不長,但你說過的每句話我都記得,你帶給我的那些安慰令我無法忘記。當你突然從我的眼前消失,我覺得心都空了一大塊……”


    要真是這樣的話,那還差不多。我心裏多少有點滿意了,不由地微微一笑。


    他雙眼一亮,整個人也舒展起來。過了一會兒,他饒有興致似的問我:


    “那,阿沅你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在牛家村的時候,你當著眾人的麵說你對我是一見傾心,是真的嗎?”


    我可不想徹徹底底地丟盔棄甲,尋思著我說的日子可千萬不能比他早。先愛的人先吃虧啊,老話都那麽說的。我不能裏子沒了,麵子也少了。


    “當然--不是了。我跟你一樣,日久才能生情。因為你從公孫止手上救了我的性命,我才開始留意你的。”


    “哦。”楊康歎了口氣,略有些失望。


    為免他糾結於此再生懷疑,我立即轉移到了另一個話題:懲罰。


    “康哥哥,因為你起初欺騙我利用我的事實,加上胡說八道那一句害我難過這麽久,我決定了,今後三年之內,我們兩個都要一直分房睡。”


    楊康大驚失色:“你不是說不生氣麽?”


    我雖然不怎麽聰明,文字遊戲也不是完全不懂,說道:“我是不生氣,但是我沒說我不罰你呀。這事就這麽定了。你要是不同意,我就和穆姐姐呆一塊兒去。”


    “天哪。”楊康一頭栽倒在床上,被子蒙上了頭。


    我掀開被子,推了推他。“快起來,不許睡在我的床上。要睡就睡外邊去。”


    看著他老大不樂意地起了身,連連歎氣的樣子,我的心情越發好轉起來,問他:“趙王爺現在怎麽樣了?是要放他回金國去麽?”


    楊康搖搖頭,臉沉下來,有些傷感。“可是父王自己不想回金國了,他拜了一燈大師為師,打算跟隨一燈大師左右,出家修行。”


    我失聲而呼:“什麽?”


    完顏洪烈這是要取代裘千仞的地位嗎?裘千仞的戲份一再被搶,那他將來究竟要變哪樣啊?不過,金國皇子做前大理國皇帝的跟班,還真是超級華麗麗的組合。


    “這是父王自己的選擇。我也沒辦法阻止。別人還道他享了一輩子的福,卻哪裏知道他是十足鰥男的命。他若不是早已心如死灰,當初也不至於那麽輕易就被郭靖擒拿。從臨安到嘉興,有過幾次逃跑的機會,但他都沒有逃……人世間的一切,他早就不再留戀了。也許隻有青燈古佛,才能讓他安心了。”


    青燈古佛啊,這樣真的會比死更好麽?可如果真的心如死灰,對當事人完顏洪烈來說,怎麽樣都沒區別了吧。


    兩人相對無言了好一會兒,我又問:“黃大叔很早就來了嘉興吧?都在忙些什麽?怎麽不見他人呢?”


    “師父大人啊,他忙著找尋他最小的弟子馮默風馮師兄,有時也給人治治病,”楊康答道,“是我出的主意,讓洪幫主派了丐幫弟子到處張貼告示,有位專治斷腿的黃大夫在嘉興坐鎮。這些天來了不少瘸子了。我師父雙目失明,當然要師父大人坐鎮,才可能找得到人。”


    我由衷地讚歎:“這主意倒真不錯,你設想得很周全。”


    天下這麽大,要找個消失了十幾二十年的人,談何容易?別說一年時間了,書上的梅超風死後,黃藥師應該也沒有放棄繼續尋找,可是一直到李莫愁追殺楊過和程陸雙姝,馮默風才出了個場。而且他還很快就掛了,根本沒和黃大叔重逢。根據我的一點記憶,他似乎隱藏在襄陽附近的某個小山村做鐵匠。如果早一點被黃大叔找到,多學點本事,等他年紀老大去蒙古人那裏潛伏做餘則成的時候,或許就不會枉送性命了。


    “還有一件事情,”楊康的表情帶了幾分猶豫,“著實有些蹊蹺……你還記得參仙老怪梁子翁吧?他死了。”


    “死了?誰殺的?”我心裏一咯噔,莫不是歐陽鋒殺了他?


    楊康望著我,一字一句地說:“好像,是被毒蛇咬死的。就在嘉興城外的一處荒郊。有大片啄食他屍身的烏鴉,也跟著中毒死了。是丐幫弟子一大清早發現的。”


    是了。一定是歐陽鋒殺了他。因為這人冒犯了我,所以歐陽鋒會去殺他。因為歐陽鋒知道我害怕殺人的場麵,所以當時沒有下手,後來才去殺的。誰說人不能改變呢?隻要真心為對方著想,就一定能改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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