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氣埋到了骨頭裏,依舊融不了那份久積於肺腑的冰寒,蘇承漠憑著當年在霽寧山莊學到的醫術,深知自己這般下去,恐怕是到不了而立。


    這些日子常在牆頭的寧軒沒有刻意對著蘇承漠隱匿,蘇承漠便也早就發現了前者,卻全然不受影響的做著平日裏的事。


    寧軒為何一眼便能覺得這默公子癡孝近愚,而文武皆有慧根的蘇承漠卻不能自悟,也無非是因為二者的經曆同教育迥異,到底不能說是蘇承漠自作自受。


    任誰人大小日複一日所接受到的皆是三綱五常的限製,同“罪人”的認定,再加之對生母之愧疚,如何也不可能脫離開蘇承漠這般境地。


    “客官可還需要些什麽?”


    寧軒也是個真性情的,吃著飯,依舊想著那蘇承漠的遭遇,不覺便將一桌子菜吃了個幹淨。


    在京兆城裏開店的,多少都有些眼力見兒,店小二看著寧軒這般顯然不是缺錢的,遂是推銷起來。


    “多少銀子。”


    “客官是用好了?”店小二也是大氣,也不因客人不再添飯食而有絲毫不滿,“三百錢。”


    額外多放了些銀錢,寧軒起身便走,打算在京兆城裏轉轉——聽說京兆城裏的夜市甚是熱鬧。


    “客官您好走……”


    隨著店小二送客之聲,寧軒匯入了夜市的人群當中,未行兩步,便聽見那邊似有不悅耳之聲。


    “倒是不知道,你那個壞人姻緣的娘,便是教你這般尊重長輩的?”


    寧軒不知這人是誰,隻聽這女聲不停數落著,對方好像全然不願意搭理,未曾言語。


    “你父親到底是生你養你,你如今得了官職便不認祖宗了,哪裏擔得上皇上給你這位子?”


    此時,對麵兒被數落的人方才開口,“陛下如何,哪裏輪得到你來置喙?”


    “呦,這還說不得了……”


    “你,你這逆子!”


    “你可知道若是我到皇上麵前把你這般行徑說與皇上聽,你當即便要被革職?”


    寧軒大概聽出了這幾人的身份——不出意外,是一對父子,同一位姨娘。


    “陛下沒有時間處理這些私事。”那被二人針對的青年語氣平淡,半分也不在乎對麵兒說了些什麽,“你們若是執意要去上書,我想便是孟中丞所管轄的禦史台也會攔下這種無意義上書。”


    孟中丞是守舊一派,寧軒大抵也是知曉的。對麵如此說,顯然是革新一派。


    雖是江湖人士,寧軒也於朝廷略有了解。在這種事上,兩派想著的首先是家國,繼而才是黨爭,確乃大酈黎民百姓之幸。否則便要同前朝那般,愈發腐朽……


    “你,你,你!”


    “你可知何為孝道?”


    “孝道?”對麵那青年輕笑道,“夜某正是為了給母親盡孝,方才自立門戶。雖有血親關係,可夜某人知道,是夜某人的生身父親不管不顧,縱妾滅妻,方才害了夜某人的母親”


    “往後日子裏,夜某人自會按律奉養,將銀錢差人送到姚府。至於其他,恕夜某人並無義務。”


    “言盡於此,夜某人告辭。”


    寧軒也不由得歎這為夜氏青年的瀟灑,繼而便是頗為無奈。若是蘇承漠能占了半分,便早得自在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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