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輝映琴明,沉月入瀟湘,滿園的竹影斑駁,卻是無人隨月英一道中庭與步。


    琴音不似往日的清寧,當然,亂的不是琴弦,而是月英的心。


    盡管是修道之人,但無論是父母妹妹,還是救過自己的恩人,皆是離不開大麗的氣運。道法或許沒有國界,但修道之人卻將家國放在心頭。


    “先皇積累下來的惡行,倒是要叫當今聖上和公主、殿下來擔……”


    琴聲息了,憑欄遠望,天上星辰爍爍,月英卻是蹙眉良久。


    往日裏已然算過的事,如今再見星象,依舊不免心起波瀾。麗嵐命中是要為帝的,而麗崇同樣……


    上元節花燈猜謎那一遭,麗嵐猜中的便是並蒂蓮,是月英在眾燈謎中刻意留下,卻也是命運安排,麗嵐恰好便看到了那盞花燈。


    撚香拜了神,香氣氤氳四方,順著流入心間,月英的心終是清淨了幾分……


    星月輪轉,晨曦與替。當一方雨中晴陽同三清殿屋簷相接之時,晚眠的月英早已將墨發盡數束起。


    一身墨藍色交襟道袍,腳踏十方鞋,同一縷清香一道從三清殿中步出,下了梯級,月英去尋了皇帝暫辭出宮。


    “陛下說,國師大人往後不必特地來告知的,在這太極宮和三清殿,國師大人合該是來去自由的。”


    往殿中通傳的侍衛走出來,便給月英如是傳了話。揖禮謝過,轉身月英便出了太極宮,直奔玄雲觀而去。


    玄雲觀另一條路上的橋被山上下來的洪水衝斷了,卻尚且有一條路能走。


    半點雨中晨曦驅不散水汽,倒也是不冷不熱,甚是舒服。


    隻可惜佳景無人賞,好風亂入門,月英此時沒有半點心思來看這些初夏的風光,亦是無心去做聽雨的雅事。


    “道兄。”掐著子午訣,月英同玄雲觀的道長揖了一禮。


    老國師同玄雲觀的關係便很好,觀中道人對月英這新任國師自然亦是尊重有加:“道兄此番來玄雲觀可是有何需要?”


    “近來心中不甚清寧,想要尋道兄們談上一談。”月英自然也不隱瞞,左右這些事也都是擺在明麵上的。


    修道之人,左右是人,到底不是什麽大徹大悟的神仙,怎麽可能連半點困惑都沒有?


    更何況,若家國之事尚能不亂,那反倒是不正常了。


    玄雲觀的道長們沒有同月英說什麽,隻是請進屋內,倒上一盞清茶,繼而該值殿的值殿,該誦經的誦經,無人在意月英國師的身份,或是因此對月英又捧又供。


    隨著這天越來越亮,眼見著雨也隨之停歇,來玄雲觀上香的香客也愈發多了起來,來來往往,香火及其旺盛。


    “既然已經有了定數,為何又要講什麽變卦?”


    原本是極好的簽,那香客乃是來求財的,上上的簽文,約莫是順風順水,旦行無憂的。


    可偏生玄雲觀的道長在解簽時說明了簽文背後蘊含的變數,倒是叫那香客甚是不滿。


    “自強不息,自強不息,這還哪裏會有變數?”那香客不是個好脾性的,這時候已經對玄雲觀道長的話有些不滿了,“我本就是來求一個心安的,好不容易求到了這大吉大利的簽文,你複又講什麽變卦了?”


    “非是貧道與施主講什麽變卦,隻不過萬事萬物均有變化,即便天時地利皆無過,人心不和,依舊成不了大事。”


    這個時候玄雲觀的道長心中其實已經有了數。


    若是一開始還覺得這變卦不過是少數時候的異變,如今看看這香客的脾性——要是沒有這變卦,反倒是不應該了。


    “我求簽可是給了銀錢的,你同我講這些又是為了什麽?”


    道長哪裏能不明白,這人根本不是來求簽,不過是為了討兩句奉承話。


    “施主既然心中已經有了決斷,邊沒必要聽這簽文的了。左右這簽文影響不了施主心中所想。”


    負責解簽的道長亦是不爭,輕描澹寫的隨緣去了。勸過了便適可而止,這性格既然聽不進,便隻能是有朝一日真的出了問題,後悔亦是來不及的。


    “我那許多銀錢,便聽你說這些無用的,你們好好意思講什麽這個那個……”


    “門口那副對聯,也不知道你們是寫給自己聽,還是寫給旁人看的,當真是可笑至極!”


    這香客來求簽既不是為了孩子的學業,已不是為了求什麽家宅的平安,本就是一心為了那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銀錢。


    月英在屋裏聽著,便想起先民間老人們總說,“人為財死”,如今看來,即便是到了清淨之處的香客,亦是逃不出這銀錢的束縛。


    及至晌午,香客們皆是回家休息,玄雲觀裏的人便沒有最初那麽多了,道長們亦是有時間同月英在一處休息。


    “道兄今日在觀中可有什麽感悟?”道長們亦是不知道月英如何天資,亦或是見到這幾個時辰裏諸多事,有什麽異於旁人的感受來。


    回憶起方才那香客,月英倒是不在乎那人為財死的渴求,反倒在意了那變卦的問題:“萬事萬物都有其變化,若是沒有那麽多貪求,順其自然便是。”


    到了眾道長和月英這般情況下,也說不來什麽點化,倒是在無意中從生活中悟道。


    “道兄說的極有道理。”見月英有所悟,能夠幫上旁人,眾道長亦是樂嗬嗬的,滿心歡喜。


    “如今我便也明白了。”


    當局者迷,許多事越是擔憂,越見處處事事與之相連。


    無論是麗嵐的命數,還是大麗的氣運,月英之所以一直漏掉了變卦好的可能,便是因為陷在其中,滿心總怕是發生最差的可能。


    “道兄,順其自然,許多事非是憑著一腔熱血,亦或是你我淺薄的術法便能夠解決。”


    那玄雲觀中的道長如是說著:“當然,許多事更是不消道兄同貧道擔心,易經實難,黑白相化,萬事萬物的聯係,終究還是要靠人來選擇。”


    半日有餘,在玄雲觀用過飯,月英辭別眾道長,回太極宮去了。


    來時風雨亂街巷,歸去山河正晴好,月英的心靜了,約莫這大麗的氣運也好,麗嵐的命數也罷,到底是變數頗多,未到當時,便是再有本事的人,亦是說不清晰的。


    半卷晴風送歸雨,一抹夏色染青禾。別了心中紛雜,荒山見之應清寧,野水何曾少遊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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