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燁也是始料未及的愣在門口, 沒料到迎接自己的是一室溫暖。


    在幾次三番的爭吵和不諒解之後, 曲燁和筱萌已經冷戰了七十二小時,筱萌質疑他早出晚歸奔波的並不單純是為了影樓,她懷疑曲燁外麵有女人, 就像她不相信沒有女人會不愛曲燁一樣,曲燁很想為以往的情史解釋, 但是力不從心,曆史就是曆史, 曆史之後衍生的往往是教訓。


    到了今天傍晚, 曲燁回到小區,又故意在花池邊磨蹭了半個小時,抽了兩根煙, 又吹了會兒風才踩著沉重的步子上了樓, 臨進門前還嗅了嗅胳膊上是否殘留了煙味兒,以免因此遭到筱萌的指責——結婚前她從未說過他身上的煙味兒很臭, 但是結婚以來已經說了四次。


    筱萌片刻不放過曲燁表情的變化, 打從她說“邵承哥哥和寧橙也結婚了”開始。


    筱萌不得不承認,曲燁很會演戲,但是他演的還不夠好,他的臉上分明寫了別扭,卻刻意粉飾太平, 筱萌強忍著從胃部反上來的酸水,強咽了幾下口水,繼續微笑。


    沒人注意到筱萌的古怪, 大針指到八時,邵承和寧橙起身告辭,回家路上,邵承先將車開進加油站,這時寧橙的手機震動了幾下,她看了一眼,是曲燁的短信:“別忘了是咱們聯手拆了他們。”


    寧橙下了車走出一段距離,回了電話,劈頭就問:“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曲燁的聲音聽上去很遠,周圍很空曠,應該不是在室內:“就是想提醒你,當初是我發短信通知你,讓你帶他來捉奸的,沒有我的幫忙,你們結不成婚。就算你們憑自己的力量在一起,筱萌也永遠會在你們中間,你丈夫心裏永遠有愧疚,愧對筱萌,愧對筱家。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對筱萌說出真相的,我相信你也不會跟你丈夫坦白,一句話,你欠我的,寧橙。”


    寧橙默默地聽著,四肢冰冷,仿佛正在接受上帝的審判,可能下一秒就會被揣進地獄,她沒有反駁或者指責曲燁,更沒有大吼大叫,隻是平靜的說:“這次就算了,別忘了以後找我請打另外一個號。”


    寧橙那邊掛了線,曲燁坐在花池邊發了會兒呆,然後翻出手機的通話記錄,刪除“寧橙”那條,他想寧橙的提醒是對的,他不該再打這個號,筱萌隨時會查勤。


    對著天空,曲燁吐出一口氣,他用玩世不恭當做保護色,就像寧橙慣用嚴謹冷漠偽裝她的脆弱敏感,他依舊相信筱萌是那個唯一可以救贖他的女人,然而卻沒有人告訴他在蒙受救贖的同時,也將毀滅的權限一並奉獻。


    曲燁相信,筱萌絕對有讓一個人上天堂再讓一個人下地獄的能力,比起地獄,任何人都更願意活在天堂。


    在精神上遭受曲燁的打擊後,寧橙決定暫時不取消第二支手機號碼,因為它是否存在都不能改變前史,前有狼後有虎,有或沒有它,曲燁的威脅都一樣存在。


    當晚,寧橙做了一個噩夢,夢見她和曲燁用電話調情反被邵承查了勤,驚醒的時候天邊已經蒙蒙亮,約莫是淩晨四五點鍾,自這以後再沒睡著過,便起了大早做了一頓豐盛的早餐,迎來邵承的一句調侃:“你這麽殷勤,我有些受寵若驚,不會是為了報答我昨晚的賣力‘付出’吧。”


    寧橙啐了他一口,然後生平第一次給男人打了一次領帶,似模似樣。


    強忍著倦意,寧橙第一個走進公司,坐在位子上發呆,周末是第二個。


    這是周末最後一天上班,她依然沒有遲到,保持住全勤的記錄,有始有終。寧橙對周末刮目相看,她雖然平日嘻嘻哈哈對什麽都滿不在乎,但是在工作上的嚴謹態度,令請假頻繁的寧橙望塵莫及。


    趁著四下無人,周末說:“我這兩年之所以從不遲到,全是因為跟我的前準未婚夫賭一口氣。分手前,他總說我對生活,對工作,對他的態度太過輕慢,我就是要證明給他看,我也是可以對生活,對工作,對男人無比認真的,最起碼我這兩年談的對象都對我一致好評,分手了大家還是朋友。”


    寧橙提出質疑:“你的前準未婚夫又不知道你每天按時上班,除非他監視你,否則你怎麽跟他證明?”


    “他怎麽沒有監視我?我就住我對門,我每天出門的時候,都會隔著餐桌跟他說‘拜拜’。”


    寧橙半響沒緩過來:“你是說……你們住在一起?”


    “我們一直在同居,不過是房東和房客的關係,我的工作和交友從不瞞他,他也不避諱我。”


    寧橙不明白周末和她的前準未婚夫如此較勁兒圖個什麽,但她深知自己做不到這一步,倘若她和邵承分了手,有朝一日狹路相逢,她是斷然做不到一笑泯恩仇或是退一步海闊天空的,更別說是日日相對了。


    周末的豁達,是自己畢生要研習的科目。寧橙想。


    這天中午,寧橙、筱萌、周末三個不同類型的女人共進了午餐,周末對她二人的相敬如賓並未產生過多的好奇,好似女人之間的吵架、和好對她來說司空見慣。雖然大家年紀差不多,但是周末更像是個過來人。


    當晚,寧橙像邵承請了假,跟周末去見了如雷貫耳的秦如是。


    對於寧橙來說,能讓自己佩服的周末所佩服的女人,必然是個高人。


    初見秦如是,寧橙從外觀到內涵都受到了巨大洗禮,她不知道如何形容秦如是的品味,若仔細分析,秦如是的裝扮應屬於讓人自慚形愧的低調和淡然,仿佛任何女人在她麵前,都像是為了應驗錢鍾書所說的“落伍的時髦,鄉氣的都市化”而存在的。


    周末向秦如是引薦寧橙時,用了這樣微妙的一句話:“寧橙,挖了公司第一美女牆角的偉大女性。”


    寧橙愣在當場,連握手禮都忘了。


    周末進而補充道:“秦姐,您還記得於總公司的‘第一美女’麽,就是連我前準未婚夫都說五官挑不出一點毛病的那位,大學時期還是校花。她的前男友現在是寧橙的丈夫,可見女人光有外表也是不夠的。”


    當著秦如是的麵,周末漏了陷,原來她對筱萌忌諱頗大,追根究底,問題還是出在“前準未婚夫”上。


    其實那位連麵都沒照過的前準未婚夫不過是老遠見到周末和筱萌走在一起,晚上閑來無事和周末提起,用了這樣一句:“她左右臉的比例非常接近,五官挑不出毛病,什麽時候介紹給我。”


    聽在外人耳裏隻會覺得是“前準未婚夫”故意激怒周末的說辭,然而周末卻隻想得到他當初對自己的形容:“嘴巴稍微大了些,皮膚不夠白,眼睛倒是又大又亮,但是一瞪眼實在嚇人。”


    換句話說,他在周末心裏的地位依舊居高不下,隻不過當事人不願承認。


    聽完事情的始末,寧橙得出一條結論:“在愛情上,周末和自己沒有區別。”


    秦如是笑道:“你倆都折騰了兩年多了,還不肯妥協麽?”


    “我為什麽要妥協,錯在他不在我,他不道歉我就跟他耗到底。”


    “女人的青春可沒幾年。”


    “我知道,可我咽不下這口氣。”


    寧橙保持緘默,視線不離秦如是,發現平日仿佛對所有事都遊刃有餘的周末,此時就像個小姑娘在對自己的母親撒嬌,而秦如是就是等待溪流匯入的大海,來多少裝多少,有容乃大。


    不過寧橙的沉默並沒有維持多久,秦如是將她的觀察盡收眼底,很快將話題引到她和邵承身上。


    寧橙簡短的講了她和邵承的事,準備聆聽前輩的意見。


    秦如是畫龍點睛道:“男人總會找比自己弱一些的女人,靠女人起家的例外。不過我聽周末提起過你的平日為人,感覺你也是個倔脾氣,並不會向男人妥協和屈就,希望你能保持下去,別讓婚姻改變你對男人的堅持。等有一天讓他發現你不再難以捉摸時,你們之間就隻剩下感情了。”


    秦如是的話不難理解,但是卻很難做到。


    寧橙說:“您的話很有理,來前我想都沒想過,現在才發現周末跟我形容的一點都沒錯,我在您這裏確實受到了很大啟發。”


    秦如是笑道:“不要抱太大希望,不光是對我,對任何人都一樣,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望著秦如是淡如水的笑容,寧橙忽而又覺得沒有什麽事能難得倒秦如是,並未意識到這隻是因為她對秦如是抱了太大希望所致,直到秦如是提到“於本生”三個字,惆悵自臉上一閃而過,令寧橙再次頓悟方才在周末身上驗證的道理。


    但是周末卻沒發現這一點,依舊對秦如是俯首帖耳,可能在周末心裏,秦如是就是她的希望,假如連秦如是都被愛情打敗了,她便失去了唯一的寄托。


    聽了秦如是講述她和於本生之間的波折,寧橙腦中隻浮現兩個字:傳奇。


    秦如是年長於本生十歲,今年將要四十二歲,她是於本生十五歲到二十五歲時的夢想,也是於本生的初戀。在於本生二十五歲那年,秦如是和前夫分道揚鑣,才對男人傷透了心,轉眼又發現這世上還有另一個男人對自己執著了十年。她對自我魅力重新做了評估,抱著反正不過是再離一次婚的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允許“於本生”三個字入住了配偶欄。


    秦如是說,嫁一個比自己年長十歲的男人是為了圖安穩,嫁一個比自己年輕十歲的男人是為了圖刺激,前者她經曆過了,失敗收場,所以才有勇氣迎接後者帶來的風險。倘若要她以雲英未嫁之身等候於本生出人頭地,她是萬萬不敢的。幸好她千帆過盡,他也一如既往,單單衝著他對感情的堅持,她願意再賭一次。


    秦如是的故事還沒有講完,周末接到了前準未婚夫的電話,他人在某酒吧,喝得爛醉,等她去贖,周末罵罵咧咧的離場了,嘴角掛著甜蜜。


    或許對於女人來說,能讓男人在出事後第一個想到自己,就是一種幸福。


    周末走後,秦如是的故事也急轉之下,她說,近兩年她已經有些擔憂,擔憂於本生如日中天後將會拋棄糟糠,雖然她是他的夢想,並且這個夢想已經達成了七年而餘溫猶存,可她畢竟年長了十歲。女人的十歲是要命的。她寧願於本生不是個死心眼,寧願他早已放棄對初戀的堅持早早娶了別人,總好過將來有一日當他終於醒悟,在她已經老的無力再找第三春時,投入比他年輕十歲的小姑娘們的懷抱中。


    這便應了那句話:“上年紀的最好大好處就是,年輕時得不到的東西現在不想要了。”


    秦如是也是人,自然也會害怕終將淪為於本生的“不想要”。


    寧橙有些惶恐:“秦姐,這些話您沒有對周末說過麽?”


    “這些話我是不會對周末說的,你知道為什麽麽?”


    寧橙微挑雙眉,當下悟了。就像是當她得知寧母將要改嫁時的心情,她很難想象若是周末發現偶像不再崇高時將會如何失望,最主要的是,周末會陷入對生活的迷茫中而不知自拔。


    “周末拿我當她的精神支柱,要是我垮了,也會影響到她。”秦如是說。


    寧橙笑笑,話到嘴邊咽了回去,她本想說,其實偶像也怕讓粉絲失望而被粉絲拋棄,偶像生存的依據就是粉絲,少了周末的崇拜,秦如是的精神也會垮。


    “那您為什麽要對我說呢,咱們是第一次見麵。”


    “緣分吧,人和人相處是要看緣分的。在見到你之前我就聽說你的事,我很喜歡你。還有,在婚姻這條路上,我也堅持的很累,我也需要找人傾訴,不能一味的扮演別人的指路明燈。就算將來我失敗了,我還可以寄希望於你。”


    秦如是的話半真半假,卻瞬間博得了寧橙的好感。


    任何人都需要前人引導,也可能成為任何人的指路明燈,照明的能力和人生經曆沒有直接關係,關鍵是投緣。


    秦如是開誠布公的將自己展露在寧橙麵前,寧橙卻越發喜歡她,她想這或許就是“朋友”,隻有朋友將你看透還能一如既往的喜歡你。


    晚上十點鍾,寧橙還沒從結識良師益友的興奮感中平複,在用鑰匙打開大門的那幾秒鍾裏,她還在想如何與邵承分享她的喜悅,然而進門後卻始料未及的迎來更刺激的挑戰。


    筱萌正坐在客廳的沙發裏看婚紗雜誌,邵承不知所蹤。


    寧橙險些以為自己走錯了門,頓了幾秒鍾,筱萌先對她露出抱歉的笑容。


    “對不起寧橙,這麽晚還打攪你們,邵……他還在書房裏忙,我……我再坐一會兒就走了。”筱萌本想說“邵承哥哥”,卻瞬間改了口。


    寧橙剛想板起的臉瞬間軟化了,她又給筱萌蓄了半杯熱水,讓她捧在手裏取暖,趁著去臥室裏換睡衣的時候,發了一條短信給曲燁,折回來時筱萌已經平靜了些。


    “這本影樓的婚紗雜誌給你做參考,價格都挺公道的。”筱萌還沒消腫的眼眶又紅了。


    幾個小時前,筱家父母提議讓曲燁為邵承和寧橙拍幾組婚紗照,曲燁聲稱最近太忙不如請他的熟人幫忙,筱萌一時沒忍住便當著父母反問曲燁是不是心中有鬼,筱家父母還以為筱萌指的是曲燁介意她和邵承曾經的關係,並不知道筱萌所謂的鬼是“寧橙”,遂站在曲燁的立場上教訓筱萌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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