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承先前的擔驚受怕一下子放晴了, 寧橙真是他見過最聰明的女人, 這種聰明並非是天生的,而是後天的學習能力,甚至還加上女人的天性。他的結論是作為男人永遠不要傷害女人, 尤其是一個和自己生活息息相關的女人,因為女人一定會將這種傷害歸咎為男人的錯, 並且在療傷的過程裏潛移默化的有樣學樣,再舉一反三的傷害男人, 一旦出師了, 她們會想盡一切的可能讓男人痛苦、自責、生不如死,還會不厭其煩的樂此不疲下去,而這種速成能力是男人沒有的, 所以古人也說寧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 由此可見這個古人是男人,還是一個被女人反複折磨過的男人。


    寧橙滿意的點點頭:“說得好聽, 做得到麽?要是你做不到, 我就……”


    “我不離婚。”邵承搶白道:“別的我都能答應,我就是不離婚,你不能離開我。”說著,他又向前靠去,被寧橙一把推開。


    “先等我說完!”寧橙吼道。


    “第三, 就是我要說的離婚的問題。你先別急……我的意思是,既然已經這樣了,我就準備和你死磕到底了。離婚?想得美!離婚那是便宜你了!咱們不離婚, 你欠別人的,我替你還,你欠我的,要由你自己還,你一輩子都還不清,所以我到死都不放過你,你別想再把時間分給別人。你說暫時不要孩子,我想過了也確實不能要,有了孩子最後還不是折騰我麽,我不能讓你過得比我舒坦,以後你再為了別人的事氣我,我就從你身上討回來……”


    寧橙的話再度被電話打斷,她抬手一看來電顯示,正是約法三章中的筱萌,扯扯嘴角笑了,將電話塞回給邵承的同時還不忘補充一句:“你不是才答應我前兩條麽?”


    邵承手上動作一頓,下一秒立刻關了機:“老婆大人說的是。”然後穿過寧橙的抗拒靠了過去,將人摟進懷裏心裏才覺得稍微踏實了些:“我喜歡你為我吃醋的樣子,我什麽都答應你。”


    寧橙將下巴墊在他肩膀上,心想,秦如是在婚姻裏跌倒了兩次都有勇氣爬起來,那正是因為她是為自己活著,不是為了男人,既然秦如是可以,她也可以,堅強不分年紀,不分閱曆,她要做給筱萌看看什麽叫越挫越勇,如果筱萌要討債,要記恨,要找人一起萬劫不複,就盡管放馬過來好了,她絕不會讓任何試圖毀掉她的婚姻的人如願以償,國家領土不允許侵犯,她的愛情也一樣,她寧可被人戳著脊梁骨罵她自私,忘恩負義,小人之心,也不會再退讓一分一毫,沒有人可以幹擾他們追求幸福的腳步,敢出來當絆腳石,就要有挨踢的準備。她受夠了隻為別人著想委屈自己又得不到別人半分感謝徒增埋怨的日子,她不占別人的便宜,別人欠她的也遲早要還。


    事後,邵承又問起她怎麽不在寧母麵前訴苦,寧橙輕描淡寫道:“要是我動不動就找我媽說你的不是,這就不是咱倆之間的戰爭了,是兩個家庭的戰爭,隻會激化矛盾……哦,也不對,不是兩個家庭的戰爭,是我們家三口對你一個人的戰爭,就算贏了也勝之不武啊,再說,你是我挑的,不是我媽幫我挑的,就算是我瞎了眼也不能讓她擔心,她忙活寧叔叔一個人就夠了。”


    邵承再一次瞠目結舌,每當寧橙向他展現獨特的另一麵,都會讓他有種錯估的感覺,她生氣的時候像刺蝟,像河豚,像黑寡婦,就是不像她自己,現在她風平浪靜、雲淡風輕,半點火藥味兒不讓他聞見,他又不適應了,不適應她連刺蝟、河豚、黑寡婦都不像了,因為他已經熟悉了對付她的套路,她卻突然轉了風向,說風就是雨,連天氣預報都不能預測。


    寧橙的不可預測也不僅僅是針對邵承,還直接表現在麵對筱萌時。


    第二天,筱萌狀似不經意的問起她前一天邵承手機打不通一事,寧橙的反應極其平淡。


    “哦,手機壞了,最近都不好聯係他了,你有什麽事就跟我說吧,我轉告他。”


    “也沒什麽重要的事……”


    “既然沒什麽重要的事,就改天再說吧。”


    寧橙匆匆撂下這句話,轉身回了辦公室,原本已經偃旗息鼓的細胞一下子死灰複燃了,就像第一次跟大人頂嘴的小孩子那種心理,興奮,膽顫,又期待。


    第一次用冷漠對付筱萌宣布告捷,寧橙沾沾自喜,但這並不意味著她真能因此脫胎換骨,畢竟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隻是寧橙這一次選擇將軟弱暴露在秦如是麵前。


    就像秦如是那天的失常一樣,寧橙也在當天的旁晚找秦如是痛痛快快的傾訴了一次,這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此後的半個多月,寧橙簡直將秦如是當成無底洞,仿佛在她麵前就能找回自己,反觀秦如是,再沒失常過。


    秦如是又將一張名片遞給寧橙:“我最近一直在約見這位專家,你也可以去找她談談,把你的煩心事都告訴她,她很會開導人。我每次去都覺得自己又重新活了一次,看這個世界的眼光也變了,其實沒有什麽坎兒是過不去的,相比起男人,女人的忍痛能力是非常強的,戰爭可以殺死所有壯丁,卻滅不絕女人。就說生產吧,男人見了十個有九個會暈過去,他們根本不能體會女人麵對生育的勇氣,他們都是女人生的,女人賦予他們生命,怎麽能為了他們放棄生活。”


    秦如是的話又一次的解救了寧橙,基於信任,寧橙也效法秦如是的自救方法前去見了那位心理專家,經過前三次的短暫治療,對方已經基本確認寧橙患了輕微的抑鬱症,但這種病就像是傷風感冒一樣常見,尤其是在大城市,女性在生活、工作、□□上承受的壓力並不比男人小,別說是雙麵膠了,簡直就是三麵夏娃,一體三麵,能熬過來的都是人生裏女強人。


    在心理專家的幫助下,寧橙隻用了半年時間就擺脫了大部分的陰霾,就像“過眼雲煙”這四個字的含義一樣,回頭再一看那些她曾經為之煩惱、寢食不安的瑣事,如今竟然都不值得一提,她甚至搞不清楚當初為何會被難倒,換做現在隻會一笑置之。


    但是盡管如此,寧橙依舊不能對當初告密短信的事釋懷,主要是因為曲燁的時刻提醒,除此之外,她還養成了一個新的習慣——翻看攝錄機裏的內容,就當是為了滿足她對邵承一個人在家時的行為表現的好奇心吧。


    直到他們的婚姻步入第四年,寧橙都沒再和邵承吵過一次架,和筱萌也保持在不溫不火的同事關係,她很少選在筱萌在家的日子去筱家探望,主要是不想同時麵對筱萌和曲源的夾擊。


    筱萌就像失憶了似地,果然如她保證的那樣收了心,將重心放回家庭,很快取得了曲源心中最重要的位置,小孩子忘性很大,曲源又怎麽會記得尚在繈褓的半年如何被冷落呢。但是盡管如此,筱萌和曲燁的關係也沒有因此好轉,他們已經走進了冷藏期。


    筱母用“相敬如賓”來形容小兩口的關係,甚至擔心他們終有一天會一起來到她麵前宣布離婚的消息,於是請寧橙幫她開導筱萌和曲燁。


    寧橙思考再三,最終婉拒。


    後來,趁著春節邵承返京歇了一次長假,和寧橙一同到筱家拜年,筱萌不知出於什麽心理突然撲進邵承懷裏,筱母笑罵她越大越不懂規矩,筱萌卻反駁說“小時候不一直這樣嗎”。


    吃飯時,筱萌又冷不丁的提議讓曲源認邵承和寧橙當幹爹和幹媽,寧橙還來不及說話,曲源就如法炮製的抱住了邵承,如此騎虎難下,寧橙生平第一次扛上了幹媽的責任。


    寧橙起先還以為這次筱萌和曲源隻是偶然抽風,哪知卻在日後不斷重複上演,她從最開始的不適應,到後來的冷眼旁觀,竟然沒有因此遷怒於人,盡管越發看她們不順眼。後來仔細一想,或許是因為她已經摸透了筱萌故意氣她的動機,她越生氣,筱萌越解氣,仿佛非要在“氣死人”這件事上找回自己的存在感。這樣一想,寧橙就好受了許多。


    另一方麵,已經成為寧橙的忠實盟友的秦如是也再次和於本生達成了新的協議,就像於本生沒有遵照“再不生出外心”的約定一樣,秦如是也沒有停止對於本生的監視,並且在此時讓新一批的調查照片曝了光,於本生為了息事寧人,同意每個月往她的戶頭多打五萬塊錢,條件是他依舊不同意離婚。


    秦如是說:“所有人都討厭被人監視的感覺,於本生這種麵子大過天的男人尤其受不了,他不想和我離婚也好,我也不會輕易地放過他。”


    寧橙右眼輕跳,已經預感到在那些精彩的照片裏是誰出演女主角,於是問道:“秦姐,您調查的那些證據,能不能給我看看?”


    秦如是笑的胸有成竹:“是因為那個女人你也認識,想在我這裏得到證實對麽?”


    寧橙默認了,但是當照片攤在眼前時,她卻說不出一句指責的話。這些哪是什麽證據,每張照片裏的筱萌都和於本生保持了一小段距離,他們沒有親吻,沒有擁抱,甚至沒有牽手,若是嚴格追究,這充其量隻能稱為是關係密切的朋友。


    “你一定奇怪為什麽於本生會因為這些算不上出軌證據的照片對我妥協吧?”算計就像是秦如是與生俱來的特質,此時她簡直掌握了於本生的所有命脈:“因為我認識於本生所有的朋友和客戶,隻要我將消息散播出去,就算他們沒見過真憑實據也會相信了七八分,沒辦法,這就是人性。再說,雖然這兩年於本生確實沒再在外麵養女人,和這個筱萌之間也算清白,但是這也不能代表他們以後不會出事,畢竟他是有前科的。”


    “一次不忠百次不容”,“寧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寧橙深刻地體會到這兩句話的含義,眼神不自覺地又瞟向那些照片,他們雖然沒有肢體接觸,卻更像極了在享受曖昧的戀愛關係。


    誰說男女出軌目標就是那張床?“曖昧”遠比愛情更致命,它比“爭吵”和“貧賤”更能擊潰一對夫妻之間的信任。


    寧橙相信大多數男人出軌都隻是因為一時衝動,但是這種細水長流的曖昧關係卻讓人捏不準,她想起筱母的擔憂,也不由得往最壞的結果去想。可能筱母出於了解早就看出了端倪,也可能筱萌和曲燁的關係真的已經發展到相見不如懷念的地步了。


    臨分手前,秦如是突然提議讓寧橙待她監督於本生和筱萌在公司的動向,寧橙大感意外,這才醒悟不管多麽胸有成竹的女人在麵對枕邊人出軌一事上,都很難做到表裏如一。


    寧橙沒有答應,但也沒有拒絕:“秦姐,其實我兩年前就想換個工作環境了,但是後來就是因為要爭一口氣才一直忍到現在,可能下個月我就要遞交辭呈了,我……”


    “你先別為難,我也沒別的意思,你就當做幫我一個忙,不用你多做什麽,隻要把你認為不同尋常的事告訴我就行了,如果你覺得一切如常自然就不用說話,我也可以對你保證,不出三個月,我就會想辦法把她調走,你就不用調換工作了,難道我會放心讓這樣一個女人從早到晚的在我老公身邊晃悠麽?”


    寧橙說不過秦如是,隻好勉強笑笑並對自己說:“但願什麽事都沒有,但願我不用雞蛋裏挑骨頭。”


    幾天以後,不停告誡自己莫要多管他人閑事的寧橙,終於還是忍不住主動約了曲燁,依舊在老地方,他們分別點了各自熟悉的咖啡,一個沉默的等對方開門見山,一個絞盡腦汁分不清什麽樣的開場白才能達到不顯山不露水的境界。


    於是十幾分鍾過去了,咖啡杯也見了底,寧橙才支支吾吾的問道:“你和筱萌,是不是出事了?我是說,其實筱阿姨很擔心你們現在的關係……”


    “我想離婚。”曲燁不耐煩的打斷寧橙的解釋,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然後,他動作並不流暢的點起一根煙,用繚繞的煙霧作為遮掩,好像已經忘記了前兩年也是在這裏,他言之鑿鑿的說要戒煙,甚至拒絕被換到吸煙區。可能,曲燁離婚的決定並不是一時衝動,它已經發了芽,除非有外力將它連根拔起否則將會一路茁壯成長,就像他重拾香煙的決定也不過是這一瞬間的事,更像是為了“離婚”二字加注了籌碼。


    寧橙連喝了幾口咖啡壓驚,試圖用穿過味蕾的苦澀液體疏通塞住喉嚨的驚訝,她本不該說話,隻需等著曲燁繼續揭開謎底再適當的規勸,然而卻沒能管住湧向嘴邊的好奇心一股腦兒的衝甲而出。


    “是因為你們感情淡了,還是因為她做了對不起你的事?”寧橙問出關鍵。


    “還是你了解我。”曲燁的聲音不顯溫度,仿佛隻是在陳述旁人的醜聞,無關自己的痛癢:“女為悅己者容,要是身為丈夫的每天看著自己老婆塗脂抹粉,將妝點成妖精,卻不是為了向自己展現熱情,一轉身就登上了另一個已婚男人的舞台,可笑的是那個舞台並不是為了她而搭建的。你說,她的丈夫應該怎麽想?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還是大發慈悲放她一條生路?”


    曲燁的比喻坐實了寧橙的猜想,她不能想象眼瞅著自己的愛人和旁人喁喁情話是什麽心境,就像她不能切身感受秦如是和曲燁的痛苦,隻能站在道德的底線上搖搖欲墜一樣。


    若僅僅是旁觀者,她大可不負責任隻為了同個痛快的說一句“這種人,離了吧,我支持你”,可惜她不是旁觀者,不能在此時火上澆油,人總說“勸和不勸離”,“寧拆十座廟莫拆一樁婚”,她的大腦做出的第一反應,也是這兩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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