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關在家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天上人間的日子維持了一周, 卻像是過了一年, 寧橙沉浸在隻有愛情沒有世俗的日子裏,連電話也關了機,不看電視, 也不看電腦,徹底的與世隔絕。


    直到幾天後的一個早上, 寧橙在邵承的背上踩來踩去並聽他哀嚎著大叫“我想起一個事”時,才將這樣的小日子畫上了句點。


    邵承翻坐起身打開手機, 上麵一百多條未接來電, 幾乎都是老陳打來的,回電以後就聽到老陳心急火燎的大叫:“哎呦我的大爺您終於活過來了,我說你那天也不交代一聲就不見人影了, 上海客戶還以為你被綁架了, 我四處找你後來托航空公司的人查了才知道你回北京了……”


    邵承恍然大悟的歪著身子靠回床頭,一手拍在腦門上, 邊和老陳解釋邊看向蓬亂著頭發跪坐在一旁的女人, 伸手過去撥開她兩頰的發,嘴裏說:“前陣子被我老婆氣著了,公司那邊的事就暫時擱下了,你先頂著,我三天之內就回去善後。”


    寧橙一把抓住他的手, 咬在虎口處,見他一抖,齜牙道:“你說誰氣誰?”


    邵承一手擋著她兩手的攻擊, 忙和老陳匆匆結束通話,一轉身就將她壓回身下,喘著氣說:“兩天不治你,上房揭瓦!”


    寧橙哀叫了幾聲:“別,別,我那個來了,肚子正疼呢。”


    邵承翻身下來,一手捂了上去:“來了?什麽時候來的?”


    “今兒早。”


    “哦。”邵承歎了口氣,聲音跌落穀底:“怎麽就來了呢,看來還是我不夠努力。”


    這段時間,邵承特意沒用任何保護措施,就是憋著主意讓寧橙懷上孩子。


    個把個月前,在他和上海的幾個客戶應酬時喝開了,對方也教了他不少陰招,說他們的老婆都在懷孕以後就收了心,安安分分的在家裏相夫教子,就算心再野也不能放任孩子在家裏自己跑出去玩。


    邵承表麵沒有在意,卻不知不覺的把這話揣進了肚子裏,緊接著就發現寧橙徹夜不歸,不免懷疑這絕不是初犯。後來,他們雖然把話都挑明了,但是他心裏的刺還是沒有連根拔除,這幾天關門用功圖的無非就是這個。


    “你什麽意思?”寧橙回過頭,一臉狐疑的看他:“你憋著什麽壞主意呢?”


    “這怎麽能叫壞主意?夫妻倆要個孩子很正常啊。”


    要不是被邵承拐帶的次數多了,寧橙也不會多想,但隻要一想到以往的那些事,她就立刻聯想到這件事裏沒準藏著別的花花腸子。


    她坐起身:“你上海那邊的事不是還沒處理完麽,要是我在這個節骨眼有了孩子,你是打算讓我一個人去醫院做檢查,一個人生,一個人帶?”


    他搪塞著:“哪有這麽誇張。那邊的事再有個小半年就完事了,到時候我不就回來陪你了麽?”


    “小半年,小半年後的事現在能說得準麽,要是你們合作愉快又續了幾年約呢,要是你又開發出新的客戶呢?小半年以後的事那就小半年以後說好了。”


    話一出口,寧橙這才覺得後怕,不敢想象要是在邵承離開北京的幾年間她懷了孕,這個孩子該怎麽辦。不要它會不舍,要它又該如何養活,她會不會像筱萌那樣一麵擔心影響工作,一麵又分身乏術的教育孩子,她甚至不能效法筱萌將孩子交給寧母、寧父代管,畢竟他們不住在一起。很多的家庭往往都是三、四個大人圍著一個孩子打轉,尚且覺得心有餘而力不足,何況是她一個人身兼數職了?


    “我說你這幾天怎麽這麽奇怪,沒事就摸我的肚子,原來你在想這回事。”寧橙打掉他又伸過來的手,說:“咱們也不是不能要孩子,問題是家裏就我一個人忙裏忙外,我還哪有時間管它?就算要也要等你處理完上海所有的公事,不要動不動就離開十天半個月的再說吧。”


    邵承膩了過去,手心滾燙:“咱家我一個人賺錢就夠了,我能養活你和孩子。你出去工作又辛苦又費神,我看著心疼,在家帶孩子不是挺好的麽?”


    濕熱的吻落在她耳後,他又一次試圖用熱情軟化她的堅持。


    寧橙氣息不穩的推著他:“我怎麽覺得你是老不放心我出門啊,是不是還懷疑我,非要用孩子綁住我?”


    小心維護的窗戶紙忽然一下被戳破,蠢蠢欲動的情愫也一並偃旗息鼓,邵承愣在當下,這樣的反應更激發了她的不滿:“我就知道你沒憋好主意!”


    他連忙拉下寧橙要掙紮的雙手,安撫道:“不是,不是,你聽我說。”


    兩人你來我往的糾纏作一團,直到等寧橙力氣耗盡了,捂著肚子虛弱的躺在床上瞪著他,他才緩緩鬆了手,清清嗓子,靠過去老實交代:“我承認我是想用孩子把你拴在家裏,但我也是真的想要孩子了,一個和你的孩子。我也不是不相信你,隻是那天晚上的感覺真是太可怕了,到昨天晚上我還在做噩夢。我當時是真的急了,你手機關機,家裏座機電話沒人接,隔一小時我就打一次,看著天色漸漸亮了,我……也哭了。別人都說日出是希望,可我當時隻覺得絕望,心裏就隻有一個念頭,你是我的寶貝兒,誰要是碰了你我就跟他拚老命。”


    雖然不是第一次聽邵承陳述心境,但寧橙仍是被他驚住了,定在那兒一動不動的,眼睛開始泛紅,好半響才伸出冰涼的雙手將他的頭摟進懷裏。


    記憶猶新的感覺反複折磨著邵承的情緒,他的聲音悶悶的從她胸前透出:“在這個世界上除了你,我什麽親人都沒有了,要是連你也不見了,我該怎麽辦。我連戶口都落在你們家了,要是突然有一天你把它翻篇了,我還能落誰家去。”


    寧橙哽咽著輕聲在他耳邊說:“對不起。”


    他好一會兒說不出話,如鯁在喉,開口時嘴唇依舊在發抖:“橙橙,我愛你,你別不要我。”


    寧橙哭道:“你說什麽傻話呢,我早說過了,永遠不會推開你,你走多遠,我都在這兒等著你,你是風箏我是線……噗,你看你又把我弄哭了,我連這麽酸的話都說得出來,都可以給新還珠格格寫歌詞了。”


    聽到邵承的笑聲從胸口傳出,呼吸炙熱的貼在那兒,幾乎要暈濕了心口,她湊到他耳邊說:“總之,我不會離開你,孩子的事,你再讓我想想吧……”


    “好,我不逼你。”


    他安心的伏在那兒,口鼻掩於溫暖中,肩膀的線條漸漸軟化,如同以往的每一次,就算爭吵的再激烈,就算意見如何分歧,隻要她承諾不離不棄,他便會安於如此靜好,即便他們之間永遠存在著世俗認為的殘缺,也是完美的殘缺。


    幾天後,邵承趕去了上海,這次的善後結尾工作持續了一個多月,中間有兩天空閑,他趕回了北京住了一晚,又匆匆登上了飛機,人清減了一圈,但是精神卻很好,並興高采烈的告訴寧橙,那邊的工作將要結束了。


    寧橙明白他的意思,但也免不了每次通話電話被他問起人在哪兒時,心裏的不適感,仿佛他每次不經意的詢問都更像是試探,令她不禁懷疑這樣的粉飾太平到底能維持多久,甚至很想一個人逃到不知名的國家獨自待幾天,但是每日清晨獨自醒來,枕邊空涼,她又禁不住打消了這樣的念頭,心道,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歲月靜好,形態各不相同,既然這是她的城堡,她便要在此安身立命。


    這樣的反複持續了半個多月,直到半個月後某個晚上的淩晨,寧橙接到了阮齊的電話。


    幾年前邵承結婚前,已經將老趙手裏持有的酒吧一半股權買了回來,獨留阮齊的那份。老趙拿著那筆錢在外揮霍了一年多終於山窮水盡,便又回頭來找阮齊。阮齊念在哥們兒義氣的份上,留老趙在酒吧幫忙,並按月給他結算薪水。


    平日裏,寧橙和阮齊並不常來往,隻有逢年過節互相拜個早年,或是跟邵承一起參加同學聚會時碰個麵,所以在這樣不鹹不淡的日子裏接到阮齊的電話還是頭一次,更遑論是這個時間。


    阮齊的語氣很無奈,用極快地速度極大地嗓門講了一遍來龍去脈。自筱萌結婚後就再沒來過酒吧,今天也不知是受了什麽刺激,突然獨自跑來點了一打啤酒。她的出現讓阮齊和老趙也新鮮了幾分鍾,三人閑扯著上大學那會兒的趣事,話題也總難免轉到筱萌離婚的事。


    後來漸漸接近酒吧的黃金時間,客人紛紛站滿了空位,筱萌轟走了兩人,跑到吧台和酒保搭話,要了螺絲起子,深水炸彈,血腥瑪麗等十幾杯混合酒,在自己麵前排了一整排,卻不急著喝,隻是每杯抿一小口沾沾新鮮。


    阮齊瞅著擔心,提醒酒保看著她,倘若有人來搭訕就幫忙擋一下,千萬別讓人帶出場子。酒保連連應了,卻也有應接不暇的時候,曾有三次才一轉身就見筱萌的人已經被陌生男子拉離了座位,連忙跑去通知阮齊。


    阮齊心想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遂翻出筱萌的手機,電話薄裏就隻有筱萌的父母、曲燁、邵承和寧橙的電話他認識,先給曲燁打了電話不通,再給邵承打仍是不通,不得已隻好碰運氣試試寧橙的,心道如果再不通就隻好找筱萌的父母了。


    寧橙一聽完事情經過,連忙驅車趕了過去,路上還不免猶豫著若一會兒見到老趙又當如何麵對。


    因為上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來這家酒吧惹出的那件事,老趙就被邵承整的混得一天不如一天,所以這兩年他們也將彼此劃為了拒絕往來戶。雖然阮齊也曾經透露老趙並不介意,隻是抹不開麵子主動聯係,但是這件事換在別人身上想想,任誰都絕對咽不下這口氣。


    這樣七上八下的擔心了一路,半個多小時後,寧橙尚沒做好準備用什麽態度麵對老趙給她留下的毛手毛腳的不堪記憶,人已經來到酒吧門外。


    裏麵人聲鼎沸,烏煙瘴氣,她走進去的時候順著邊一路來到吧台前,卻不見筱萌,左右張望一番找到了阮齊,還沒寒暄幾句,寧橙就跟著阮齊來到後麵的包廂裏。


    包廂裏沒別人,就隻有筱萌和老趙,但是卻和寧橙想象中的大相徑庭——老趙正捂著眼睛跌坐在沙發裏。


    筱萌晃晃悠悠的站著,指著他的鼻子罵:“你連我都敢動,看我打不死你!”


    阮齊大叫一聲,連忙上前拉開筱萌:“怎麽了這是?”


    “你問他,流氓!”筱萌啐了一口,狠狠地說:“你敢說嗎?”


    阮齊一愣,看了一眼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老趙,心裏有了點數,但基於朋友的立場還是不忘將筱萌拽開:“看在我的麵上算了吧。”


    又聽一聲哀嚎,正在糾纏的阮齊和筱萌全都嚇了一跳。阮齊背對著老趙擋在筱萌麵前,兩人都沒看清事情的經過,這時忙不迭的一同看去,隻見老趙已經頭破血流的倒在地上,嚎啕大叫。


    而始作俑者手裏的酒瓶子還在滴著酒,她一臉鄙夷抬起半高的鞋跟兒踩在老趙的腳踝上,怒道:“你就欠這個!”


    幾分鍾後,筱萌跌跌撞撞的被寧橙攙扶離開酒吧,又在路邊吐了兩回才坐回了車裏,上頭的酒精已經消了大半,臉上也褪了紅。


    用寧橙遞過來的礦泉水浸濕了毛巾擦了擦臉,筱萌又打了個嗝兒,說:“你幹嘛打老趙?”


    “報仇,他欠我的。”寧橙就像是被打通任督二脈了一樣,整個人都舒暢了,按下車窗讓冷風灌進來,揚聲笑道:“誰叫他欺負我腿腳不靈活!”


    筱萌也大笑:“我說呢,怎麽邵承哥哥和他突然就掰了,我問他他也不說,後來想八成是因為你。哈,算他活該!”


    “那你呢,又是為什麽?”寧橙彎了眉眼,頭一次和筱萌如此合拍的一致對外,忽而感覺女人的友誼真是奇妙的東西。


    筱萌半醉的歪著身子,豎起一根手指頭搖了搖,有些大舌頭:“我告訴你,老趙這人以前真不這樣,他變了,真的變了!他以前別提多仗義了!上大學那會兒我被校外幾個男生調/戲,不敢告訴邵承哥哥,就跑去找老趙和老齊,他倆二話不說就替我出頭,最後帶著一身傷回來向我複命。我當時就想啊,這輩子有這些朋友,值了!哪知到現在……”


    話至此,筱萌也仿佛被卸掉了力氣,靠在車門上歎氣:“剛才我在包廂裏休息,他走進來跟我搭話,問我現在身邊沒男人了晚上寂寞麽,說要是寂寞晚上他可以過來陪我,還說他是當真的,讓我先試試他的效果。”


    寧橙咬著牙罵了一句:“不要臉。”腳下一踩油門,加了速。


    “何止不要臉,簡直就是雜碎,這是認識七八年的朋友該說的話嗎!”筱萌大吼。


    寧橙帶著筱萌兜了一會兒的風,人也有些疲倦,索性將車一路開上了三環路,停在一個中轉停靠的白線區,關上車窗,鎖上車門,降下天窗的內遮蓋,放倒座椅,和筱萌一起望著點綴著幾個小星星的天空。


    天色被路燈閃的泛紅,彼時的針鋒相對恍如昨日黃花,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從當初在工作上的勾心鬥角,談到婚姻裏的磕磕碰碰,接著是生活中的生老病死,以及和心愛人之間的患得患失,幾經周折。


    她們邊說邊哭,哭出來就痛快了,聊開了就輕鬆了,時間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的最初,純淨、美好。


    前一個話題剛剛落於尾聲,車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筱萌卻不知從何得出了結論,用一句寧橙想不到會從她嘴裏道出的話,開啟了新章。


    “你知道嗎寧橙,我很嫉妒你,你是我長這麽大以來最嫉妒的同類,我什麽都想和你比,想超過你,可是我費盡心力在後麵追著,你卻輕輕鬆鬆就抵達了目標,真讓我咬牙切齒了好幾年。”


    寧橙驚訝的看著她:“你在說笑吧,該嫉妒的人不是我麽?”


    筱萌也投來驚訝的一瞥,這眼神仿佛鼓勵了寧橙,她說:“我嫉妒你家裏的環境,嫉妒你身邊的朋友都願意幫你,嫉妒你雖然是獨生子女卻有一個比親哥哥還好的哥哥,嫉妒你不管失去什麽都能滿不在乎的繼續過日子,嫉妒你的聰明、樂觀、衝勁兒,嫉妒你身上從小就培養出來的自信和優越感,那是我望塵莫及的,就算將來我再成功,也比不過你這種得天獨厚的自信。更何況,我一直都很自卑,我總是怕被人搶走什麽,怕眼前的快樂下一瞬間就消失了,我活的戰戰兢兢的,卻又不敢拓廣人脈,隻情緣將自己憋在殼裏胡思亂想。”


    筱萌不可思議的笑出了聲,又驚喜,又詫異:“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嫉妒我?你……”她用手比劃著寧橙,措辭道:“你長得這麽漂亮,發質比我好,皮膚比我滑,身材更是沒挑了。還有,你再看看我的手,看看我的手臂,結婚前可不是這樣的。我現在的手多糙啊,家務幹多了手指也變粗了,人家都說要看一個女人是不是生活寵兒,不要看她的臉,不要看她的脖子,就隻看她的手,答案就不言而喻了。還有手臂,抱孩子抱多了,我現在兩手都可以輕而易舉的拎起十幾斤重的東西了,肩膀也變厚實了,很快就能練出麒麟臂了,你居然還嫉妒我。”


    喘了口氣,筱萌一手蓋住眼睛,又說:“那會兒在公司,我每天早上要畫一個小時的時間在妝上,力求它要完美、精致、無懈可擊,然而一到公司看到你隻畫著睫毛膏的樣子,戰鬥力就立刻被擊潰了。你總是淡定從容的處理事情,而我呢,卻要經常出差飛來飛去的和客戶周旋,從簽下來的一筆筆的合同裏找到成就感。當我風塵仆仆的滿載而歸後,別的組同事都在恭喜我,隻有你,不溫不火的對我笑,平靜的說一句‘恭喜’,那感覺可真像是你端著一盆涼水把我從頭淋到腳啊。我當時就消極地想,我的成就感你根本就不放在眼裏,那是因為你有一個能賺錢的老公,你當工作是體驗生活,無論做的好壞都有個後盾。你還有大房子,也不用帶孩子,更不用因為孩子病了老公不在身邊而老公吵架。你的生活過的太滋潤了,是我從小到大最向往的,可是我追求了這麽久,卻過上了曾經我最害怕的日子,反而對什麽都漠不關心的你,卻輕而易舉的得到了它。”


    每個人都會羨慕別人擁有的而自己匱乏的東西麽?筱萌一股腦掏出了裝在心裏多年的心裏話,人一下子就輕鬆了,她想,說開了也沒什麽可丟人的,誰沒羨慕過,嫉妒過別人呢,誰也不是寵兒,任何人都是自己眼裏的女主角,別人眼裏的女配角,計較得失的人,往往得到的少,失去的多。


    “你錯了,筱萌。”寧橙忍俊不禁的打斷她:“我不是對什麽都不關心的,我隻是不善於表達,其實在暗地裏我一直在和你較勁兒,你每次簽回來的合同對我都是一種威脅。每次看你三兩下就能把睫毛刷的漂漂亮亮,我就忍不住去學,因為我羨慕你有一雙這麽亮的眼睛。還有,我的皮膚底子很不好,北京天氣又幹,換季的時候總是過敏,這時候我就特別羨慕你,不用像我一樣費心保養它,就能維護的很完美,我甚至沒見你起過痘痘。至於婚姻和老公,你敢愛敢恨,有什麽不滿都有勇氣說出來,可我呢,隻會藏著掖著,直到被逼到絕境才敢反抗。你總說帶孩子煩,帶孩子辛苦,可是話說回來,咱倆明明是同齡人,我連懷孕都不敢想,你卻早就有了孩子,提前完成了女人的任務,不像我現在這樣,一說起要個孩子就擔心這兒,擔心那兒。”


    “那你到底擔心什麽呢?”


    “擔心孩子生出來我一個人帶啊。”


    “哈,那簡直就是一定的。”筱萌聳聳肩:“男人總說的好聽,跟你一起享樂的時候說他會和你一起孕育孩子,教育孩子,但是到了關鍵時刻,還不是女人自己承受嗎?男人不能替你懷孕,不能替你生育,更不能替你哺乳。你出去問問,誰家孩子晚上哭鬧不是當老婆的先爬起來喂奶、換尿布的?男人隻是說的好聽,他們到底能堅持幾次?有一段時間,每次當曲燁喝的爛醉如泥的回家,我都特別後悔當初對邵承哥哥的移情別戀,雖然我和他之間沒有愛情,但是每次看到你們的日子過得這麽踏實,我都羨慕,心想如果不是‘背叛’,如果不是你和曲燁的出現,也許這份幸福就是我的了。”


    筱萌遺憾的口吻聽在寧橙耳裏,又是另一種滋味,她想到前陣子和邵承的爭吵,又看向筱萌,心道,真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誰也沒有資格說別人過得比自己好,說這種話的不過是隻拿自己失去的和別人得到的比較罷了。


    “筱萌,過了這麽多年你還不懂麽,愛情本來就不需要遵循先來後到的規則,因為就算你想遵循,也會發現一切都是那麽的身不由己。也許你排了一輩子的隊都等不到一個人,這能怨那個插隊的人麽?愛情是雙向的,不用論資排輩,後來想想,我和邵承確實有很多對不起你的地方,為了這個我也有一陣子寢食難安,但是這並不是你和曲燁走到一起的借口,就算沒有我們的開始,難道你就不會愛曲燁了麽?難道邵承就不是在曲燁之前排隊的那個人麽?你最終,不是仍被曲燁吸引了麽?”


    “可是我和曲燁,已經分開了。”筱萌擦拭著眼角,苦澀地笑道:“我非常、非常、非常後悔和於本生走得太近,我等於是直接將曲燁推開,再親手毀了婚姻。”


    “可是你和於本生畢竟沒有實質的關係,曲燁也太小氣……”


    “不,寧橙。這回是你錯了。”筱萌接道:“在這件事上,任何男人都是小氣的,如果他不是在乎我們的關係,就不會這樣介意,是我傷了他,我不該挑戰男人的底線。女人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男人卻不行,這是生理結構決定的男人的天性,就算女人覺得不甘也沒有用,誰叫咱們生下來就有那層膜呢?”


    一段時間不見,筱萌好像已經脫胎換骨,“豁達”兩個字已經不足以形容她今日的蛻變,但若要說她全都放下了,也不盡然,畢竟能讓她借酒消愁的理由並不多見,唯有曲燁。


    倘若真如筱萌所說,在男女關係上男人都是小氣的,那麽邵承呢?寧橙在心底自問。


    那天邵承的一反常態,是否也是因為被“出軌”的猜測氣糊塗了呢?是否也是占有欲和劣根性作祟,因為太在乎,所以才痛苦麽?尤其是當他將自己劃入了他的世界,也將自己的生命歸到“寧”家開始,他們成為了彼此不能割舍的一部分,眼裏早已容不得半點沙子了?


    筱萌的話又一次挑起了寧橙傾吐的欲望:“其實前陣子我們過得很糟,真不像你說的那樣相安無事。我一直以為他是個大度的好男人,直到前幾天他突然對我發火,我當時就想,這還是我所認識的邵承麽,這樣的生活還有什麽意思?我……我真不敢回頭看,很怕一旦回頭了就會後悔,半夜睡覺的時候甚至哭醒……”


    “到底是為了什麽事?”沉澱了幾秒鍾,筱萌問道。


    寧橙一怔,這才斷斷續續的將起因交代了一遍,筱萌卻用一種“這算什麽”的表情笑說:“你還覺得我完美呢,我說,你也別裝完美了,誰也回不到過去了,環境變了,大家變了,隻有你們兩口子不變,不怕被淘汰嗎?你也該學會向生活低頭了,人是不可能自然而然的變成熟的,都要經受一些刺激。”


    寧橙蜷起腿:“嗬,我倒寧願自己永遠是個小孩子。”


    “誰不是呢?”筱萌也是一臉向往,然而話鋒一轉,又道:“可惜,愛情不是生活的養分,它隻是調劑品、奢侈品,你能享受它一兩年,但你不能沉浸一輩子,誰也消費不起。邵承哥哥是你的愛人,更是你要一起過日子的男人。誰不想找一個很愛、很愛、很愛自己的男人呢,但是你敢說邵承哥哥不愛你嗎,依我看,你倆別提多相愛了,隻是你要求的太高了,太純淨了。除非你倆去深山老林過日子,不受世俗的汙染,否則就不可能漂白。”


    寧橙歎道:“是啊。他現在變化太大了,都有些陌生了,溝通起來也有隔膜,不知道是不是老分隔兩地造成的?”


    筱萌嗤笑:“所以說你要學著長大了,你都快成古墓派掌門人了,我們人類都接觸社會,就你還隱居。”


    “哦,那我也練□□。”


    筱萌“哈哈”一笑:“你真是我見過最完美主義的人,非要把愛情弄得清澈見底幹嘛?老這麽憋著自己,小心抑鬱症又複發,沒事看看喜劇片,吃點甜食,或者聽聽別人的故事,把自己的痛苦也建立在別人的不幸上,把眼淚存下來為別人的故事而流,這些方法都挺有效的。話說回來,你見過你要求的那種純淨的愛情嗎?甭跟我說曆史,就說你自己,你親眼見過嗎?反正我是沒見過,我見到的都是不斷變化的生活。你看趙四和張學良,張學良要不是被關著幾十年不見天日,他倆能相濡以沫嗎?他要是回歸政界,相濡以沫個屁啊!我才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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