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蘭回老家一趟,孩子女兒都沒見著,辦完手續,就坐了夜車往回趕。


    到了西京,天還沒有放亮,灰蒙蒙的。欣蘭下了火車,左右手掂著兩個紙箱,走在出站人群的後麵。箱子有點大,左右搖晃著,不停的撞腿,非常不方便,可又沒辦法。就這樣,好不容易出了站,剛想站下歇會,拉客的又圍了上來。“住店不?”、“大姐!往哪去?”問聲不絕。欣蘭有點怯場,沒敢接話,她聽說過現在經濟放開搞活後城市車站拉客人的手段,自己一旦接了話,就更麻煩,更別說自己這個和城市有點脫節的女人了。


    她逃避似的擠出人群。不遠處就是車站飯店,自己打工的地方,陰亮的招牌閃爍,猶如在向自己招手。她知道這時正是李麗當班的時候,好想趁此機會過去看看,可想想白天要辦的事和手中掂著的紙箱,她停也沒敢停,直接來到公交始發站。人還不多。車子因天冷都在著火預熱著。她沒有直接上車,猶豫了一下,才拿定主意坐上了去門市的車。是啊!這麽冷的天,門市上堪比王寶釧的寒窯,孫偉怎麽能忍受的了哪!欣蘭覺得先讓孫偉回家是正事。


    車子一會兒就到了站。天已經透著光亮了,欣蘭掂著箱子下了車往廣場走,遠遠望去已經能看清街拐角的小飯店已經開始忙了。欣蘭沒有停留,直接就到了門市這裏。門市外麵沒有上鎖,欣蘭一看就知道孫偉在這裏守著。她把紙箱放下來,過去聽了聽,裏麵沒有動靜,她擔心打攪了孫偉的好夢,心裏就不想去敲門。可剛有這想法,裏麵就傳出了孫偉短促的聲音:“外麵誰?”


    欣蘭一聽,忙回答道:“孫偉!是我。”


    “額!您回來啦?姨。稍等。”裏麵孫偉說著話,緊接著就傳出了穿鞋的聲音,又接著一聲‘哢噠’燈亮了起來,隨著門就從裏麵打開了。就見孫偉穿了個綠軍大衣,一邊的凳子和麻袋拚接著連成了一個鋪,說是鋪還不如說是一個舀窩,而一旁的地上更是一堆的煙頭,讓人看了就知道孫偉幾乎沒有睡,或者說是沒法睡。


    “怎麽不躺在鋪上呀?這樣會能睡?是不是一夜沒睡?”欣蘭看孫偉一臉疲倦樣,關心的問道。


    “可不!這地方您也不知咋將就過來的?那個鋪不能坐,不能翻,不能伸,不能側,睡覺比坐老虎凳還難受,我也不知道姨您是咋過來的!前晚上我躺了一會兒就不躺了,還不如我這舀窩舒服!”孫偉說著誇張的比劃著。


    欣蘭看著孫偉有點滑稽的樣子,笑道:“孩子,這就不錯了,像我出來打個工,短短的幾個月時間還能有一個自己的店,還有什麽不能過的哪?這就不錯了。你躺不慣是因為你是年輕人,和我們上年齡人不一樣。”說完,想起孫偉說的話,忙接著又道:“這時間還早哪,你要不早點回去再睡一會兒吧!”欣蘭關心的說。


    “好,我馬上走!姨。不過我得先問問您這趟回去事情辦好沒有?我見奶奶時,她問了我好回答。”孫偉答應著就準備走,可是好奇和關心促使著他問道。


    欣蘭一聽,忙道:“手續我都帶回來了,今天一入上,戶口就算轉回來了。你回去後你奶奶要是問了,你讓她放心好了。我今天辦完事就去看她。”說著話,想到了自己帶來的掛麵,又對孫偉道:“你去把車騎過來,我帶了兩箱掛麵,您帶一箱回去。”說著,把箱子拉到手頭,把帶的衣服拿掉。


    孫偉也不客氣,聽說,替姨高興著時,過去到影院偏門,把摩托騎出來,把箱子擱在鬥裏騎車走了。


    這邊欣蘭把另一箱掛麵掂到屋裏,把孫偉剛才的地方收拾好,這才耗著歇著,熬到了上午平時快上班的時間。


    考慮著該辦的事,欣蘭沒敢再耽擱。拿了回遷手續先去派出所,把戶口入上,拿到了戶口本;然後又拿著證陰手續,到糧食局辦了糧食關係;最後才來到單位。她先見到範廠長,按他的指點又到行政福利科做了情況登記領了房子,這才成為了二廠的正式家屬,不同的是別人家都是有在廠裏工作的工人的家屬,他們一家卻全是待業的家人。不過欣蘭現在沒想那麽多,一心隻在回遷上。好在一切順利,沒有一點羈絆就辦完了。


    房子正像當初範廠長說的那樣,一間半,另外還有隻容下一個人原地轉身的廁所和一個兩人轉身的廚房。騰出來的屋子裏到處都是垃圾,很破舊,和其它住戶的平房連成排。說是平房,其實是起脊的瓦房。欣蘭不嫌房破舊,就是嫌太小,她拿著手裏的鑰匙,心裏盤算著這一家人來了怎麽住,可無論心裏怎麽倒騰也騰展不開。無奈隻好先收住心,決定先回父母那裏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父母。這樣想著,於是離開二廠回到影院這裏,掂上帶來的掛麵,坐車來到了父母家裏。


    正是吃午飯時候。父母剛做好飯,還沒開始吃,一看欣蘭來了,以為剛下的火車,忙讓欣蘭坐下的時候,兩人都去不約而同關心欣蘭。這個問:“啥時候到的火車?”那個問:“吃飯沒?累壞了吧!”


    欣蘭聽了,忙解釋道:“一早就到了。上午趕著去辦的事,辦完了我就趕緊過來了!”


    “什麽?辦完了!”老爺子最先表示驚訝。老太太隻好讓他代表著。


    “是的!今上午戶口本、糧食關係都辦完了,房子也領到手了。”欣蘭道。


    “快,讓恁媽俺倆看看。”老爺子有點急不可耐。


    欣蘭聽說,忙從身上把戶口本、糧本和鑰匙掏出來,遞給父親。


    老爺子接過來,把鑰匙和糧本放在桌上,側著身和老太太一起開始翻看戶口本。他心裏激動的手不停抖著,嘴裏念叨著每一個孩子的名字。一旁的老太太則看著、聽著、數著,到最後她也沒發現陸南的戶口,她覺得應該是轉到他上學的學校了,可是還想證實。於是問欣蘭道:“咋沒陸南的戶口哪?是不是遷到學校了?”


    “他考上學就遷走了,糧食關係跟著走,將來等分配了工作,就顧住他自己了,咱不用操他的心啦!”欣蘭聽了,笑著回母親道。


    老太太聽了,高興地道:“那就好,隻要能照顧好他自己就行!”


    可一旁的老爺子聽了,心裏卻不像老婆子那樣高興。他心裏想的是一家人都能在一起,現在陸南這一上學,將來難免又要落在福生的老家,這讓他感覺著多少有點美中不足,不由得順口接道:“要是陸南也能轉來就好了,那我們一家可就真是大團圓了。不知道這孩子將來還能不能分配時候分到咱們這裏來?”


    欣蘭聽了,忙接道:“爸,您二老都這麽大年齡了,就不要操孩子們的心了,他們也都不小了,在哪裏工作不是工作?當初要不是為了這幾個孩子以後的出路,我們也不一定會轉出來!不過咱們的想法歸想法,孩子們咋想的就難說了,就像咱們陸東,這回真要結了婚以後,在這裏沒有個工作,將來能不能待在這兒,還真不一定!”欣蘭順口說著,把準備一會兒再告訴老兩口陸東結婚的事順口道出。


    老兩口一聽,忙問陸東這孩子的事,於是欣蘭便把陸東的婚事給父母大概說了一遍。


    老爺子聽了,苦笑了下道:“要不說哪!這就是命。本來這是個好事,偏偏咱就知道的晚,等信傳回去,正好陸東就剛找了對象了,原本聽你說,也沒太當回事,想著回遷這事成了,陸東會有個想法,沒想到到最後,還就要結婚了,看來這一輩子咱們家和農村的聯係是斷不掉啊!”


    欣蘭本早已接受了現實,看此時父親的態度,就覺得有點可笑,於是笑道:“爸,其實您也不要太在意,和農村結緣也沒有什麽不好的。就像報紙上說的無工不富無農不穩,起大作用的還是農業,要不然我們當初也不會往農村去了。隻是現在經濟搞活了,才顯出了城市的優越性,不過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說不定將來農村發展還會更好哪!就讓陸東這兒給大家留個念想也不錯!”


    老兩口聽了,知道到了這地步陸東婚事已經不可能再有更改的希望了,於是就都去問欣蘭下一步的打算。


    欣蘭道:“下一步還沒考慮好,眼下主要是陸東結婚的事。這不是日子都定下了,可我這邊又是門店又是房子事一時也走不開,隻好讓福生和陸東他爺倆忙家裏,我忙這裏,等到日子了我再趕回去。至於以後,我初步打算著等一家人都來了,就再找個門麵讓陸東小兩口看著,做點小生意,免得一家人來了都沒工作,住又沒地住,生活上又陷入困境。”


    聽閨女這樣說,老兩口也都點頭覺得是這麽回事。可要解決這個問題,兩人又都覺得幫不上女兒一點忙。沉思中,老爺子擔心欣蘭心勁低落,便想著幫她解決點困難,用些話語為閨女打氣,於是順著話道:“原來隻考慮著早點搬回來,一家人早點團聚,沒想那麽多。沒想到閨女你這一提勁,還真辦成了。這點上為父母的得表揚你幾句。可話又說回來,回是回來了,困難也就來了,這工作沒工作,住又住不下,這後邊的生活一下要從城市的最底層開始了,作為家長的你首先可不能泄勁!不是有句話叫車到山前必有路嗎,更何況你已經有了經驗,已經開了一個門店了,說不定往下在這上麵還更有作為也有可能,你就多努點力,至於住房的事,真不行了,就讓小兩口住這裏。”


    “不用!不用!爸。我這兒也想過,要是家裏搬來了,讓陸東小兩口出去做生意,到時候吃住就在門店上,也省的整天一個鍋裏攪稀稠,生閑氣,一舉兩得。”欣蘭一聽父親這樣說,攔住著解釋著,臉上盡力表現得不在乎的樣子,但其實她也擔心父母為自己的事生氣,因為她知道弟妹大玲也不是瓤家,真讓孩子住到父母家肯定是不行的,況且自己已到這地步,又不是不能解決,何必自討苦吃哪!她擔心父母再為這事費神,這樣想著時,就站起身有意識地岔開話題提醒父母道:“飯都涼了吧,先吃飯吧!”說著話,就進廚房盛飯去了。


    老兩口一看,這邊忙也收拾起了桌上的東西。等端上飯來,吃完飯,欣蘭考慮到父母的身體和自己的事,就辭了父母回廣場來。


    一路上,想著父親說的話,欣蘭莫名的有點恐慌起來。是啊!社會最底層,一個新的也最殘酷的環境,自己和福生該怎樣做才能擺脫這困境哪!?欣蘭緊張著,不自覺的手攥緊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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