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賊船就在身前,問——


    任穹是怎樣的心情與想法?


    炸裂是唯一的下場,崩潰是時刻進行的節奏。


    ‘這位姑奶奶,我招惹不起。’


    這是任穹眼下唯一的心念。


    躲,他都有些來不及,更不要說是上趕著湊過去。


    殺人放火,變色油墨……在這位姑奶奶的背後,那是一個很恐怖的深淵!


    做的事情,那都是動搖道庭、動搖仙國根本的大事!


    他們破解了玄黃寶鈔的製作工藝,並且還將為此付諸行動。


    可想而知,這樣的事情一旦泄露出去,那會引起怎樣的波瀾!


    ——注定了要有屍山血海,將跟他們有關的一切人與事都毀滅的徹徹底底,幹幹淨淨,在曆史中都不見蹤影!


    現在湊過去,是怕到時候血不會濺到自己身上嗎?


    不。


    都不是血濺的問題了,而是要……陪葬啊!


    如果可以,此刻的任穹都恨不得發布一個聲明,鄭重承諾。


    ——本人未參與相關組織討論,不理解該組織所交談話題的含義,更不曾單獨與該組織成員私下接觸,特此聲明,劃清界限!


    可惜,這樣的聲明發不得。


    不發,還有可能成為漏網之魚。


    發了……


    那一個不好,就被“寧可錯殺三千”了——


    不是你造反謀逆,你急著洗清嫌疑做什麽?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的道理,難道你不懂嗎?


    來人啊!


    把他給我抓起來,算人頭,評功績!


    殺良冒功!


    任穹在那位風學士好奇而玩味的目光下,頭皮發麻,戰戰兢兢,幾欲轉身就逃。


    但,他不能。


    此地無銀三百兩,女人的好奇心他不想挑戰。


    任穹隻能強自鎮定,不做絲毫出格的事情。


    聰明的大腦,此刻知道主動尋求自我安慰的良藥,該怎樣才能撫平內心的焦慮,看澹賊船出現在身前的危機。


    咦?


    如果他在張家畜園中大開殺戒的事情泄露了,那張家也會是想要讓他死無葬屍之地?


    哦。


    那沒事了。


    一個人,還能被殺兩次不成?


    這麽一想,任穹的心態就鎮定下來了。


    他再琢磨琢磨——


    若是哪天,實在當不了人了,也可以去做鬼嘛!


    學學胖虎。


    活不下去了,就寄托《生死簿》的殘片,跑去當鬼……你道庭管活人的法,還能管到我“穹鬼”的身上咩?!


    少年的心情大起大落,一下子就澹定了。


    隻要思想敢滑坡,方法總比困難多。


    ——擺個大爛。


    ——潤出人籍。


    方法很多嘛!


    總歸是有著美好的明天!


    “咳咳!”


    心態平複了,任穹的智商便重新占領了高地。


    麵對表情越發玩味的風姓少女,他沒有取出那一枚葉片信物,隻是巧妙托詞,將自己摘出來。


    “講師您好,是這樣的……”


    任穹開始了胡說八道。


    “我的一位導師傷春悲秋,看著我畢業,提到了道院,跟我回憶起了您,稱您曾是他最出色的學生……”


    任穹說謊都不用打草稿的,但是這些話又不全是謊言,經過了一番藝術加工。


    哪怕是少女去跟白澤交流,也絕找不出問題。


    事實上,若非少女自身足夠出色,又如何會被白澤給點出,讓任穹去找這樣的關係呢?!


    顯然,白澤發自內心的認同她所取得的成就,足夠驚豔與出眾。


    “……我一時好奇,所以來此投遞檔桉之時,順便詢問一二。”


    任穹一板一眼,很是正經,“如果給您帶來了困擾,我願對此表示深深的歉意。”


    他主動拉開距離,在態度上。


    最禮貌與客氣的態度,實則便是劃分界限最適宜的手段。


    是的。


    雖然他想通了,既然已經有張家那麽大的一隻虱子存在了,那麽便不用太擔心作死的問題——他已經在路上。


    但是如果可以的話,他隻想單挑張家——這多多少少有勝利的希望。


    但,道庭?仙國?


    他還想死的晚一點。


    “唔……白澤老師啊……”


    風姓少女被轉移了注意力,一時間有些感慨的樣子,“我當年在那所少學府裏,也是他對我最為關照。”


    “他這人,雖然古板,不知變通……但有一說一,確實是做到了為人師的赤誠。”


    “可惜……”


    她輕歎一聲,不知想到了怎樣的往事,為之歎息和憐憫。


    想來,那其中多半充斥了悲傷與不幸。


    任穹眼觀鼻、鼻觀心,不參與,不討論。


    若不是於情理不合,他現在都想溜出道院……甚至幹脆是不報考道院了,轉去力士院,畢業後就進廠!


    響應道庭號召,為仙國的繁榮昌盛添磚加瓦。


    打工人,打工魂,打工都是人上人!


    “你能被白澤講師看重,跟你介紹到了我……那你一定是在某些領域很出眾吧?”


    少女感懷完往事,笑眯眯的看著任穹,想方設法的套路他。


    她是知道他的。


    正如他知道她。


    隻是,她以為他不知道她。


    因為在那時,她在外行走時用幻術改頭換麵,連聲音語氣都扭曲了,跟器度真人交涉……理論上,他們不曾相識。


    但是,少女又怎能知道?


    任穹的膽子是真的肥!


    連竊聽風雲都整出來了,對她的聲音印象深刻。


    此刻重聞,頓時醒悟,知道這是他招惹不起的猛人。


    可惜。


    他不想招惹,卻架不住對麵來“抓”他。


    而且,招惹不起……也就決定了抗拒不了。


    少女笑眯眯的看著任穹,心底的算盤敲打的劈啪響。


    ——誒嘿!


    ——兜兜轉轉的,你自個兒跑到我手裏來了!


    ——不能放過哇!


    她先前給器度真人麵子,沒有強行讓任穹當場入夥,遵循組織的理念。


    但現在嘛!


    任穹自己送上門了!


    少女的眼珠骨碌碌的轉動——送上門的好呀!這就發展成下線,同化成我的形狀!


    “來!讓我看看,你的各科成績好不好?”


    她的笑容燦爛,就是有那麽一點不正經,讓任穹把自己的檔桉主動給她,讓她康康發育……哦不對,是學習的怎麽樣。


    ‘風大姐!不要啦……’


    此時此刻,任穹很想說出這句話。


    如果早知道送份檔桉也能踩到雷,他一定要重新挑個好日子,出門前用河圖洛書認真的觀摩未來種種可能。


    這是一次刻骨銘心的教訓。


    奈何,木已成舟,沒法回頭。


    對於這位姑奶奶的檔桉要求,他艱難的磨蹭了一小會兒後,在少女炯炯有神的目光下,終於遞了過去。


    沒辦法。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唔!不錯啊!”


    少女翻看著,盛讚道,“也就比我當年差上那麽一點點……”


    ‘噝……’


    任穹心底倒抽一口冷氣。


    好……臭美!


    ‘我各科都滿分,怎麽還會比你差?’


    他的眼神中透著一點微妙的鄙夷,‘你自吹自擂,也要講點基本法吧!’


    但很快,他從心了,把眼神收回。


    這絕對不是因為少女虛眯的雙眼中,迸射出了兩道寒光,是不容挑釁的威嚴凝聚。


    任穹將目光中的鄙夷散去。


    ——行行行,你牛逼,你厲害!


    ——一百分的卷子,再送你一百五十分,湊個二百五!


    任穹使用精神勝利法,紓解了心情,頓時間天空更藍了。


    “有的人能考一百分,那是因為他拚盡了全力。”


    少女自吹自擂,“而有的人能考一百分,是因為滿分隻有一百分。”


    她搖頭晃腦,為自己的天才背書。


    可卻不知道,少年早有心理建設,多給她算了一百五十分,早已贏了太多。


    “幼學府和少學府,我跳了三個年級。”少女施施然的說道。


    這回,任穹的神情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我又用三年時間,屢屢創新成果,得道院認同,授予了巫道講師的身份。”


    少女繼續道,“開三千年之未有。”


    任穹這一回的臉色徹底鄭重。


    ——厲害了我的姐!


    雖然他不想跟她扯上關係,但是天才之間惺惺相惜,他也是很佩服眼前這位少女的。


    可惜,是個造反派。


    “小弟弟。”


    少女合上了檔桉,笑眯眯的看著任穹,“我看你也是一個天才,進道院不是特別艱難的事情,雖有千軍萬馬,但你也能走出一條通天路。”


    “既然是這樣,有的事情就應該考慮了……比如說——進入道院之後,你要跟誰混啊?!”


    任穹聽著,張大嘴巴。


    想了想,他才說道:“這……這怎麽那麽嚴重的拉幫結派啊?”


    他做出一副好好孩子的模樣,是認真學習的純技術流人員,打算打造醉心於科研工作的人設,不參與一切外界的是是非非。


    但少女忽略了他試圖經營的人設,“什麽拉幫結派……那叫學習小組!”


    “不要搞的像是街頭流氓鬥毆似的……你要知道,在我們這裏,大家都是有理想、有目標的社團組織,為了各自的偉大理想而奮鬥終生!”


    她教誨少年,要做一個對時代有貢獻的人!


    ‘理想……就是造反麽……’任穹心底腹誹。


    ‘好吧,麵對壓迫,敢於鬥爭,這的確是難能可貴的……我們這些旁觀者,就算不支持,也不能嘲諷……畢竟很多時候,福利都是爭取出來的。’


    ‘沒有叫囂著要把房頂給拆了的人,又怎麽會有最終的妥協,願意給開一扇窗?’


    任穹擺正了心態,自我檢討批評了思想上的不足。


    但,他誠懇認錯,絕不參與。


    隻是,少女鼓吹的認真,想方設法的讓他入坑。


    “我背後是有組織的……同院的講師,畢業的校友……”


    “小弟弟啊……到了道院,你一個人是不好混的。”


    “大家都講究一個互幫互助,資源共享……你走單幫的,又如何在這樣的環境中脫穎而出呢?”


    “不能脫穎而出,就拿不到最多的資源,就不能最快的成長……漸漸就泯然於眾人中了!”


    少女說的頭頭是道。


    末了,她還補充了一句。


    “我這是看在白澤老師的麵子上,才這麽苦口婆心的跟你解釋這麽多,願意帶你一起玩……”


    “你要三思啊!”


    少女老氣橫秋的說道。


    可任穹這一刻心中卻驚喜起來。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那我豈不是成了跪著吃軟飯的?!”


    少年做中二狀,是未曾被社會毒打的壯誌淩雲,傲骨錚錚,不肯低頭。


    “我任穹一生,絕不攀扯裙帶關係!”


    他言辭鏗鏘有力,一身傲骨都要衝破血肉的阻隔冒出來了。


    少年不吃軟飯!


    “更何況!”


    “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豈能鬱鬱久居人下?!”


    任穹振振有詞,擲地有聲,“什麽組織,什麽理想……我當自立門戶,與一位位前輩師兄師姐坐而論道!”


    醉心研究的人設立不起來,他立刻就改換了大英雄、大豪傑的皮膚。


    ——加入你們是不可能加入的,我要自己單幹!


    “啊這……”少女張大了嘴,想了想又閉上。


    過了一小會兒,又重新張開了。


    反複的舉動,反應著她內心深處的不能理解。


    ——這孩子成績不錯,長的也可以,怎麽……腦回路這麽清奇?


    她在深思,是否是如今少學府的教學出了問題?


    不過,她最終也沒有就此批判,將自己的三觀認知強加到任穹的身上,反而還耐心的詢問與建議。


    “你這想法是好的……但是,你想過做什麽嗎?”


    “你自己組建組織,立於道院之中,是何理念,核心又是什麽?”


    “要知道,各種專業、各項領域,道院曆史漫長,早已經充斥滿了。”


    “就像是你所擅長的符道,都有那麽十個八個的小組,這個研究金書玉籙,那個研究龍章鳳篆,再轉頭看看,又是太古雲紋,陽文陰刻……”


    “這麽多大大小小的山頭組織,底蘊深厚,你想好怎麽應對了嗎?”


    少女托腮,好奇的看著任穹。


    “別到時候,你的組織上下就你一個人,成為道院的笑談……這就不值當了。”


    “等畢業的時候,或許還會被人笑話,被一些回來看望道院的前輩學長給出不高的評價——”


    “誌大才疏!”


    “哈哈!”任穹做豪情萬丈狀,“此等,皆是小事耳!”


    “我為何要成立這樣上不得台麵的組織?”


    “我要紮根在藏書閣,成為一代管理員!”


    “我想,大家總有借書的時候吧?那時,不得對我尊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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