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天的時間,轉瞬即逝。


    在這些日子裏,任穹一直兢兢業業的“扮演”自己——或者說,是他人眼中的任穹。


    這主要是給張家看的。


    他已經進入了這個勢族的眼中,不用想都能知道,之後定然有無孔不入的調查,不斷的反複核驗,才能放心下來,投入資源,收下當狗。


    養狗嘛!


    看狗德培訓中心就知道了。


    不僅要有本領,還要靠譜……不然危險來了,狗子第一個跑了,那還得了?


    對此,少年絲毫不慌。


    他彷佛一點被人調查的擔憂都沒有,甚至於還每一天都有一次主動上門,光明正大的跟張家的那位管事交流。


    這樣的“光明磊落”,讓李二嘖嘖感歎,年輕人膽子真肥。


    與此同時,在街頭擦肩而過的時候,李二塞給了他一張紙條,上麵用盲文排布內容。


    “萬事俱備,隻待行動……兩天後,天河水道!”


    任穹目光一閃,臉上不動聲色,似乎什麽異常都沒有。


    他再一次去了張家,跟人談笑風生,不時探尋張家發起的除魔衛道的行動情況。


    作為熱血青年,關心州府大事,希冀正道的光灑在大地上,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旁人又能說什麽呢?


    “情況不太順利。”


    張家的管事皺眉,不好搪塞以對,簡單交代了兩句,“州府裏有壞人啊!”


    “那些魔頭,本來就擅長偷雞摸狗、躲躲藏藏。”


    “他們壞事做絕之前,早有打算,很是能藏。”


    “再有一些包藏禍心的勢族,他們意圖顛覆道庭,顛覆州府,與我等良善勢族作對,暗中出手攪亂線索,讓州府裏的大人很是為難,進展不太順暢。”


    管事歎息。


    任穹眸子一動,心底自動編譯。


    ‘張家在州府裏沒有一手遮天,收買的人有限。’


    ‘那日夜裏殺上張家的人裏也並非沒有聰明人,做好了躲藏的退路規劃。’


    ‘張家有對頭,有別的勢族樂得看戲,給他們添堵。’


    少年心中一盤算,內心小人笑的滿地打滾。


    但在表麵上,他還是義憤填膺的模樣,憂國憂民,“魔道為禍,果然不淺!”


    少年憂心忡忡,熱血激昂,就差把年輕好騙寫在臉上了。


    “不過我相信,正義終究會戰勝邪惡,草管人命之輩必然惡有惡報,管事你還請放心,相信這人間正道。”


    任穹康慨陳詞。


    張家的管事嘴角抽搐,這份安慰的話怎麽聽都有些膈應。


    ‘人間正道……’管事心底滴咕,‘我張家要這東西做什麽?’


    他搖搖頭,從人生的信條中踢掉了這個詞。


    “少年,你越級考學道院,可有把握?”


    他裝作關懷,“明天就是你考學的日子了,準備的到位嗎?”


    “自然的!”少年胸有淩雲誌,“十餘年苦修,隻為今朝綻放,我必將功成!”


    “不然,我都覺得愧對張家這些日子來給的幫助支持。”


    任穹慨歎。


    張家的管事,他聽著這些話,眉頭就是狠狠的一抽。


    幫助……支持……


    他現在一聽這樣的詞,便感覺到頭痛。


    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從張家這裏零敲碎打的占了好些便宜,都快成十萬個為什麽了。


    他也不耗費什麽資源,不染指張家的符道底蘊、各種製符技術,卻打聽了很多“常識”、曆史——對張家來說是這樣的。


    這些付出談不上多大的價值,但也不太好一推二五六,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否則會將張家的嘴臉展現出來——刻薄寡恩。


    好歹要裝一裝樣子的嘛!


    這就很費神了,要認真應付一二。


    管事心累。


    但好在這樣的日子終究是要過去了,這年輕人要去考學了。


    “那便提前祝你功成,化作未來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


    他虛言湖弄著。


    任穹卻當做了真的一般,一臉誠懇的感謝這位管事的祝賀,千恩萬謝之後,才離開了張家的府邸。


    “真是費神……”管事長長歎息,“以後不招攬這些年輕人了,太費勁了。”


    “裝模作樣的,我自己都累。”


    他對手下感慨道。


    “管事大人,一分耕耘一分收獲,說到底還是未入道院的年輕人更好湖弄呢。”那手下說道。


    “這倒也是。”管事啞然,“道院是個大染缸,什麽樣的人都有。”


    “更不要說還有些盤根錯節的組織,未必就比我張家差了,他們也有觸手在道院中,爭奪人才……”


    張家管事唏噓。


    忽然,他想到了什麽,若有所思。


    “那年輕人,應該沒有找過什麽道院的門路吧?”


    他詢問道。


    “那考核之時,豈不是容易被刁難?”


    “這……”手下微愣,認真思索後回答,“不太好說,符道院裏是沒有的,但巫道院他卻扯上了關係。”


    “此話怎講?”管事訝異。


    “那是少學府的淵源,他跟道院最年輕的那位巫道講師有過同樣的導師……但也僅此而已。”


    “這樣啊……”管事默默思忖,盤算著什麽,倏爾眸光一亮,“那值得跟進發展一二。”


    “你持我張家的名帖,去拜訪一下明日主持考核的副考官的胞弟,呈上一份禮物,交代一下……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他麵授機宜,讓手下依計行事。


    投入的沉沒成本不小,全新的價值點又展現,讓他決定再添一筆。


    事後,這是收下當狗的籌碼,也是一條無形的鎖鏈。


    任穹背叛的成本將增加,從此將跳不出張家的手。


    畢竟,他得了一份張家的“資助”,有了這筆難以算清的債務在身,理論上一輩子都抬不起頭,是賠不起的違約金。


    否則一旦傳出去,所有的聲名就都毀了。


    不過……


    或許這位管事到死也想不到。


    有的人,他還債的方式是那麽的別出心裁。


    ——幹掉債主,我就沒有債務!


    ……


    “咕冬!”


    任苓艱難的咽了一口唾沫。


    她顫顫巍巍的伸出手指,指著一對奇形怪狀的東西詢問,“這這這……這就是老哥你養出來的蠱?”


    那是何等“別致”的造型啊!


    蟑螂的頭,螳螂的足……歪七扭八,很是陰森恐怖。


    這種東西正常人看了,隻要沒瘋,那多半是不會讓其落在身上的。


    “……”


    任穹也沉默了。


    當然,這並不是他心生悔改,而是他在緊急使用河圖洛書,看一看有沒有問題,效果中不中用。


    哦,答桉是好的。


    那沒事了。


    “咳咳!”


    他輕咳兩聲,“小妹,我要教你一個道理——不要以貌取人,以貌取物。”


    《重生之搏浪大時代》


    “這一對蠱,醜雖醜矣,但是效果千金難買。”


    “你知道嗎,就衝其功效,流傳在外,早就被人哄搶了!”


    “……我覺得吧,如果是我,就算需要這樣的東西,寧可花大價錢,也不要這東西沾到身上。”任苓有氣無力的說道,“太特麽的難看惡心了!”


    “你沒有選擇!”任穹虎視眈眈的看著她,“不要想逃避。”


    “但我過不去心底的那關啊!”任苓悲嚎。


    任穹聽著,沉吟著。


    正當任苓以為混蛋兄長回心轉意了,卻聽到了晴天霹靂。


    “咳咳……我們遇到什麽困難,都不要怕,微笑著麵對它,消除恐懼的最好辦法就是麵對恐懼,堅持,才是勝利!”


    任穹為她鼓勁,並且做為示範,自己先用上了!


    真正的狠人,那是對自己都狠!


    任苓的小眼神裏滿是絕望和悲憤。


    可她哥都上了,她還能逃到哪去?


    她的命運已定!


    “任穹你給我記住了……你這麽折騰我,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女窮!”她在悲憤之中發下了大宏願,小本本上記下了她兄長的名,重點標紅。


    “嗬嗬!”


    任穹隻是澹笑,絲毫不以為意。


    ‘等我做成了那筆大買賣,立刻就是能吃香的、喝辣的……到那時,小丫頭片子你還得跪下來求我呢!’


    少年老神在在,等任苓接受了此刻的天降大任、苦其心誌後,稍作等待,看時間差不多了,將她帶著出門。


    走不多遠,轉過一處街角,看到正有一個婦人,帶著一個還冒著鼻涕泡的小姑娘。


    “涵芝老師,您久等了。”


    任穹恭敬行禮。


    涵芝仙子笑眯眯的,看向臉拉的很長的任苓,“這就是你的妹妹麽?”


    “是的!”


    任穹連連點頭,“她也進了我們的那所少學府,再過個幾年她也會成為您的學生呢!”


    “唔,真可愛呢。”涵芝仙子一樂,將任苓拉了過去,上下打量。


    陌生人都到了身前,任苓也不好再拉著臉,最基本的禮貌還是要保持的。


    “涵芝老師好。”她委委屈屈的躬身。


    “小姑娘這是在你哥那裏受氣了?”涵芝仙子摸摸她的小腦袋,“沒想到啊,你那麽古板的兄長,也能有你這麽一個活潑的妹妹。”


    任苓眼睛睜得大大的。


    好不容易,她才按捺住要脫口而出的話。


    ——“他?古板?我看他是活潑過頭了!”


    隻是家醜不能外揚,她忍了。


    “姐姐,姐姐,抱抱!”


    冒著鼻涕泡的小姑娘看著任苓,興致就來了,纏著就要她抱,分散了任苓的精神。


    她手忙腳亂的應付著,涵芝仙子看著都笑,“碧霄很喜歡小苓呢。”


    “從小到大,小苓都是孩子王。”


    任穹適時道。


    “這一次,就是要帶她去鄉下嗎?”涵芝仙子笑著問道。


    “是的,需要她查閱族譜。”任穹躬身一禮,“還請涵芝老師路上多多照拂一二。”


    “行。”涵芝仙子頷首,“這孩子我很喜歡,自然會護她周全的。”


    “那我就放心了。”任穹鬆了一口氣。


    “聽說你要考學道院了?”涵芝仙子微笑,“那我提前祝你功成……每多一個道院的學子,我們學府臉上也有光。”


    “不至於吧?”任穹好奇問道。


    “怎麽不至於呢?”涵芝仙子臉上帶著些許愁容,“你是沒有在少學府裏升到最後一個年級,所以感觸不深。”


    “其實大部分的學生,少學府畢業後,去的都是力士院,能進入道院的……十不存一。”


    她歎息一聲,“近些年來,情況似乎更加嚴重了。”


    “道院的招生數量不減,但是從各個少學府考入的人卻越來越少了,也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


    涵芝仙子困惑不解。


    任穹眸光閃爍,心中隱隱約約是有答桉。


    但他也沒有說出來,隻是不經意間揭過話題,半晌後與函芝仙子作別,連帶著小姑奶奶任苓都被領走了。


    之後,任穹回到了家中,坐在書桌前,目光深沉。


    “旺財。”


    忽然,他輕喚了一聲。


    “汪!”


    狗子叫喚了一聲,表示它在。


    “這幾天……如果哪天,我偏離正常時間很久,都沒有回到家……”


    任穹似乎在交代後事一般,輕聲說著,“你就立刻從這個家裏離開,絕對不要回頭。”


    “去找任苓。”


    “人的目標很大,但你是狗,這就不一樣了,能做成很多事情。”


    “知道麽?”


    任穹問道。


    “汪!”旺財用力點頭。


    任穹沉默,而後用力鼓搗一下,書桌的一角鬆開,露出一個小小的匣子。


    少年從匣子中取出了一個精致的百寶囊,裏麵都是書籍。


    任穹掂量著百寶囊,嘴角微微昂起,“來,這些東西你收著。”


    “如果我回不來了,你就打開去看,仔細的看。”


    “旺財啊,你要做一條多讀書的狗,那沒壞處的。”


    “至於之後,你是自己照著上麵寫的內容去做,貫徹那份宗旨核心;還是說,將它們傳出去,讓別人去做……都隨你了。”


    “你在這份地圖上,找到滄海幫,找到徐福這個人,他自然懂的。”


    “我死之後,哪管洪水滔天……”任穹輕語。


    他將百寶囊遞出去,旺財鄭重的收好。


    狗子現在不知道,裏麵都是怎樣的內容。


    它隻知道,這是一個很漫長的夜晚。


    任穹挑燈夜讀,不時寫寫畫畫,一邊在日記上胡編亂造,一邊總結學習心得,一直到第二天的清晨,才擱下了筆,停止了一切動作。


    “天,亮了。”


    少年從容起身。


    “屬於我的時代……”


    “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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