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您嘞!”


    自打秦鴻曦跨進店門,店小二就緊緊跟隨,一路跟上了三樓,站在門外等候。


    聽見秦鴻曦叫喚,店小二立馬跑了進來。


    “不知客官幾人用餐,要喝點什麽?”


    秦鴻曦來過這店不下十次,早已輕車熟路:“就我們三人,喝忘仙酒。烤羊可以上了。”


    “好嘞客官,您稍等。”


    店小二在這裏幹了十多年,南來北往的客人見過不少,但對秦鴻曦的印象卻極為深刻,更為恰當的說,是對他的姐姐——秦洛綾印象深刻。


    早年間,秦洛綾出門都是輕紗蒙麵,但怎麽都遮擋不住其天香國色,總有些色迷心竅的登徒子言行輕浮,愛起哄挑弄,讓她不勝其煩。後來聽取了族人意見,每逢出行必然帶上四名帶刀護衛,稍有不爽,便寒光出鞘。從此以後,秦洛綾所到之處都是鴉雀無聲,旁人即使有色心,也沒色膽直視。


    她們每次來都直奔三樓,隻要秦鴻曦跟著,必然會點一隻烤羊,期間還聽他喊了幾次姐姐。


    這一行人的來曆沒人知曉,也沒人敢打聽。


    今天秦鴻曦一人先來定了雅間,原以為紅衣女子一行隨後便至,豈料他的客人竟是城南鐵匠陸老實和一個黃衣少年。


    店小二內心疑惑卻沒時間多想,急忙下樓拿酒去了。


    不一會兒,幾個夥計就把烤羊、火盆和美酒都抬了上來,開州廚師正準備為眾人分肉,就聽到屋外傳來了陣陣細碎的腳步聲。一個濃妝豔抹的貌美婦人,領著一群嬌豔欲滴的絕色女子徐徐走進屋內,給三位客官鞠躬問好。


    陸神聞年紀尚幼,瞟了一眼就麵紅耳赤,低頭不敢再看。陸老實也是尷尬得不行,疑惑地看向秦鴻曦:“這是……?”


    秦鴻曦偶爾也會調戲下小丫鬟,卻從未見過這般陣仗,以前都是跟著秦洛綾來的,哪裏見過這個?陸老實這一問,秦鴻曦也懵,小臉羞得通紅,連忙向領頭的婦人問道:“這是何意?”


    “喝酒少了美人相伴,還談何忘仙呢?咱這兒可是蘿卜青菜樣樣都有,聽聞三位客官頭一次來,奴家特意把姑娘們都叫上,好讓各位挑選,不知道各位爺都喜歡哪一口呀?”


    店小二早和這王媽媽打過招呼,說這三人頭一次來,務必好生招待。


    秦鴻曦聽後連忙擺手道:“不用不用,趕快撤了。”


    望仙樓大多的收益都來源於忘仙酒,一壺忘仙酒足足五斤,酒量次點的三個人都喝不完,光是客人喝的話能掙多大點銀子,靠的還得是酒姬們勸酒同飲。一壺忘仙酒成本不過一兩銀子,現在賣到十兩一壺,大多都是酒姬們的功勞。每賣掉一壺忘仙酒,侍奉的酒姬就能得到二兩銀子,王媽媽也有一兩的提成。


    現在秦鴻曦不願點酒姬,王媽媽可不樂意了:“公子不必害臊。不瞞你說,我們這的姑娘全是清白身子,她們不光伺候著喝酒,還能給各位表演才藝。不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吹拉彈唱也是個個不凡。她們向來是賣藝不賣身的,隻因身世淒苦才來此謀生,要是沒能伺候上各位爺,晚上可是要餓肚子的,免不了還得吃上一頓鞭子。”


    說是清白女子,大部分卻衣著暴露,妖豔異常,整個房間的氣氛尷尬到了極點。秦鴻曦隻想早點吃肉,懶得與她掰扯:“我點就是,就那三個穿紅衣服的。多少錢記在賬上,伺候就不必了,今天不方便!”


    說完擺了擺手,示意眾女子退下,自己起身倒酒去了。


    王媽媽看著這小子不識好歹,氣了半晌,但也無可奈何,隻能領著一眾酒姬出門。


    一行人剛走,又有五個紅衣女子抱著各種樂器進門。


    陸神聞低著頭回避了半天,剛一抬頭:“咦,怎麽又回來了?”


    秦鴻曦背對著門,正在給陸家父子倒酒,準備賠禮道歉。聽到陸神聞的話他嚇了一跳,轉過身去一看:“沒事沒事,這個可以有。她們是開州舞姬,表演的都是正經節目,不礙事的。”


    為鐵匠父子斟滿了酒,秦鴻曦端起酒杯,低身給父子二人賠禮道:“陸大叔,這家望仙樓我來了十多次,從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一下子整的這麽尷尬,真是對不住二位,我自罰一杯。”


    “這說的哪裏話,小兄弟款待我父子二人,陸某高興還不及。來來來,相逢就是緣,一起幹了這杯!”


    鐵匠父子紛紛起身,各自幹了一杯。


    隨後三人各自落座,一邊喝酒吃肉,一邊欣賞著異域歌舞。其樂融融,妙不可言。


    王媽媽出門沒走幾步,就被守在門外的店小二追了上來,拉到一旁道:“哎喲,我的媽媽誒,你這是幹嘛呀?”


    王媽媽一頭霧水:“我幹啥了?我啥也沒幹哪?”


    “我不是讓你給他好好安排,你怎麽反倒強迫他點姑娘,搞得這麽不愉快?”


    店小二這麽說話,王媽媽就著急了:“是呀,你和我說他頭一次來,從沒見過姑娘們,讓我好好安排下。我這才把閑著的姑娘們都叫了過來,他自己害臊不要,我能有什麽辦法?”


    店小二道:“姑奶奶,他不要就不要了,你強迫他幹嘛?這事兒搞砸了,可不能讓掌櫃的知道。”


    王媽媽硬氣道:“知道就知道嘛,幹我們這一行的,難免會和客人有些摩擦。咋地?他還要把我給吃咯?”


    店小二搖了搖頭道:“你是有所不知啊。這小子算是在我和掌櫃的眼皮底下長大的,從他第一次踏進咱的店門,至今已有八九年了。以往他都是和姐姐來的,從沒進過內院,因此你沒見過他。今天他姐姐沒來,已經有個中年男子替他結了賬,還留了一個大金元寶讓馮掌櫃轉交給他。我和掌櫃琢磨著,這小子來頭不小,應該是成年了才獨自出門,趁她姐姐不在,正好結交一番,所以才囑咐你好生招待。結果現在搞了這麽一出,那小子心裏肯定十分不痛快,要讓掌櫃的知道咱倆把這事辦砸了,那可沒啥好果子吃。”


    王媽媽不以為然道:“一個毛頭小子有什麽好巴結的?”


    仿佛要吹揚自己的事跡一般,店小二極其神氣道:“我先和你說段往事。十年前,他姐姐還是個小女娃,頭一次來到咱們店裏,有個不長眼的小子喝多了,在店門口丟人現眼。那女娃剛剛進門,他便出言調戲,後來整個望仙樓都安靜了,因為所有人都感覺到一股狂躁的殺意,緊接著那小子的右手就開始自燃。可他還是罵罵咧咧,揚言要如何如何。突然那女娃身後閃出一名護衛,寒光一閃,那小子的右手就掉到了地上。後來的事,你應該知道了……”


    望仙樓的規矩:失了身子便不能再做酒姬,若是無人替其贖身,就會被賣到普通青樓。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多年前的王媽媽就是望仙樓的酒姬,有次喝大了,被人奪了處子身,險些被賣去青樓。多虧當時的掌櫃慈悲,留下了她,王媽媽才一直在望仙樓當著“媽媽”。


    十年前的那場風波,在場的人全都記憶猶新。被砍下右手那小子自稱傷心公子,家住彩雲郡天傷府,是拳王傷不起的獨子。其父傷不起曾一拳打破城門,也因此被之為“神州質檢員”。後來不知是何緣故,天傷府半夜失火,整座府邸化為廢墟,傷不起一家從此銷聲匿跡。


    王媽媽恍然大悟道:“傷心公子嘛,胖乎乎的,廢物一個,以前還總想占老娘便宜。那次被砍了右手後就再沒出現過。聽說是月風堂的人幹的,全家都被滅口了。”


    店小二消息最是靈通,搖頭否定道:“月風堂辦事必然會留下印證,但那次沒有。我聽說傷不起是和那名女護衛在城外決鬥,人家刀都沒出他就敗了,於是燒了自己府邸,帶著一家老幼連夜從東門去了。如果此事屬實,一名護衛就能戰退神州拳王,你覺得這小子還不值得結交嗎?”


    如此一說,王媽媽也覺得這小子來頭不小,馮掌櫃素來愛巴結權貴,萬一這次壞了他的好事,那可如何是好,她緊張道:“你剛才也不說清楚,這下可怎麽辦?”


    “我們也是後來才知道他姐姐沒來。掌櫃的臨時起意,讓我設法與他結交,我急忙上來伺候,哪有時間和你細說?”


    店小二捏著下巴思索了一番,心生一計:“事已至此,咱倆必須把這事給瞞下來。不如我們自掏腰包,給這小子再添點酒菜,我進去給他賠個不是,讓他等會別和掌櫃提這事。你看怎樣?”


    忘仙酒一天至少能賣出去四十壺,也就意味著王媽媽每天能賺到四十兩銀子。一桌酒菜撐死也就花個四十兩,萬一得罪了掌櫃,丟了這撈油水的營生,那才是得不償失。


    如此一想,王媽媽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你說吧,加幾個菜合適?”


    “他們三個人吃一隻烤羊估計都吃不完,添主菜的話就沒必要。依我看,不如添上兩壺忘仙酒,配上幾個下酒菜,好讓他一醉泯恩仇。”


    “就依你的。”


    店小二長出了一口氣,萬般無奈道:“雖說時間緊迫,但沒溝通好確實是我的責任。這樣吧,我出三個月的工錢——十兩銀子。王媽媽你來錢快,多分擔一些,就出十五兩吧。”


    俗話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這店小二精明的很,深得掌櫃喜愛,得罪了他可是沒半點好處。王媽媽混跡江湖這麽多年,從來不做因小失大的事,是個拎得清的女人。聽店小二在這哭窮,她立馬會意,麵帶微笑道:“今天這事賴不得你,沒你出點子,我可不知道怎麽辦了。這樣吧,酒菜錢我一個人出,外加五兩銀子感謝你。但這事兒你一定得辦好了,可千萬別讓掌櫃的知道。”


    “王姐出手就是大氣。我辦事,你放心!”這店小二拍著胸脯向她保證,然後笑嘻嘻地收下三十兩銀子,下樓而去。


    “掌櫃的,吃烤羊那小子背後實力不凡,拳王傷不起都被他家護衛打得搬家。不如趁他姐姐不在,上去打個招呼如何?”


    掌櫃連連點頭,輕聲答道:“我也正有此意,上邊情況怎樣?”


    店小二搖了搖頭道:“我特意和王媽媽打過招呼,讓她把所有姑娘都帶上,誰知他們看都不看一眼,全給攆出來了。場麵一度尷尬,那小子一個勁地賠不是。”


    馮掌櫃道:“呸,假正經!這陸老實啥時候變得這麽尊貴了?”


    “這誰能知道呀!不過陸老實和咱們無冤無仇,偶爾還會和朋友來這坐坐,也算是老相識了。不妨借此機會給他們送幾個酒菜,賠個不是。”


    馮掌櫃點了點頭道:“好,就按你說的辦,快去準備吧。”


    歌舞演畢,房間內也安靜了許多,秦鴻曦索性把廚師也撤了下去,開始和鐵匠父子閑談起來。


    說是閑談,大多是秦鴻曦一個人在描述自己的各種經曆和奇遇,還不斷地邀約陸神聞跟隨自己冒險。


    陸神聞聽得心馳神往,臉上寫滿了羨慕,尤其當秦鴻曦講到如何在火靈洞內砍了十斤火靈枝,沉默寡言的陸神聞突然發話:“爹爹,我也想砍火靈枝,想跟鴻曦大哥去探險!”


    陸老實的搭檔回去了北方,他獨自一人撐了半月,一直沒能收到個學徒。


    陸神聞從小在拾火村長大,話很少,從不調皮搗蛋,就愛一個人靠著村口古樹發呆,是大家公認的好孩子。想到父親一人打鐵辛苦,他便主動前來幫忙。


    今天第一次掄錘,陸老實才知道兒子的手勁兒奇大無比。正欣慰自家的手藝後繼有人,又害怕浪費了兒子一身神力。想送去習武,又忌諱江湖打打殺殺……


    全靠喝忘仙酒才稍稍緩解了這份糾結,兒子卻突然道出心聲,這讓老鐵匠內心波瀾起伏、五味雜陳,他深吸了一口氣道:“兒呀,你可想好咯?”


    陸神聞堅定道:“爹爹,我想好了,這是我深思熟慮後的決定,我想要這樣的生活。”


    陸老實道:“行,那你去吧。但有一句話我得提醒你,你娘持齋念佛,我也還算老實本分,咱家從不打探別人秘密。火靈枝是鴻曦的秘密和財路,他主動和你說,那是他的事。但你自己還是該保持一定的界限感。”


    陸神聞有些委屈道:“爹爹,你說的對,我剛才沒有想那麽多,隻覺得鴻曦哥的經曆太刺激了,就想體驗一番……”


    秦鴻曦聽後尤為自豪,沒想到出門第一天,就收貨了一枚迷弟。


    哈哈哈!


    成為萬人敬仰的劍仙,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眼下隻差九千九百九十九個仰慕者,就能實現這個目標。


    他挺直了腰板,清了清嗓子,故作成熟老練,裝腔作勢道:“陸大叔,你這話說的我得挑挑理了。咱們今天聚在一起喝酒吃肉,暢所欲言,這是天大的緣分,是天賜的友誼。談什麽秘密不秘密的,就把話說生分了。我覺得神聞這個孩子吧,雖然年紀小了點,但內裏成熟穩重,極其可靠,而且還非常有眼光。如果出去曆練一番,將來的成就必然不可限量。俗話說在家靠親戚,出門靠朋友,如果大叔信得過的話,不妨將神聞托付給我,別說小小的火靈枝,就是火靈洞我也帶他搬空了。以後賺了錢我們開家神州最大的鐵匠鋪,你看怎麽樣?”


    別人不熟悉九離寨,老陸家世代以打鐵,以火為生。豈能不熟?


    他心想道:世上最大的鐵匠鋪不就在你們九離寨嘛,神州開十個也抵不過你家一個,真是三句話不離老本行。


    “神聞今年十四歲,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也可以自己選擇未來的路,隻要你們決定好,我不管那麽多。”


    兒孫自有兒孫福,陸老實不幹涉兒子做決定,亦如當年父親沒有幹涉自己一樣,這可能就是家風吧。


    得到父親首肯,陸神聞沒有絲毫遲疑:“鴻曦哥,以後我就跟著你闖蕩江湖。”


    “好,沒問題,跟著我一定是你最明智的決定。”秦鴻曦對眼前的小迷弟非常滿意,但又覺得少了點氣勢,隨後給自己和陸神聞斟滿了酒,舉起杯子對陸神聞說道:“總覺得鴻曦哥這個喊法差了點意思。你我都是血氣方剛的大好男兒,以後你就叫我大哥,我就喊你二弟,這樣比較有江湖氣一些。”


    “好的,大哥。”


    “對,二弟,幹!”


    此時的二人,眼裏絲毫沒有陸老實的存在,都是英雄惜英雄,相見恨晚的表情。


    秦鴻曦表示,小說裏結拜都得三個人才像話,現在姑且這麽喊著,以後給陸神聞找了小弟再完成儀式。


    見他二人玩的開心,把自己當做了空氣,陸老實哭笑不得,索性端著酒杯去窗邊瞻望,居高臨下地欣賞了一次彩雲郡鬧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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