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後踉蹌了幾步,褐衣的男人勉強支住了身形。


    羅維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波紋蕩開的劍刃帶著明確的殺意,架著對方的長槍斬過,單手重重將其打至跪地。


    一旁的地麵上,那隻幽靈的鐮刀落在一邊,溺在神力的水潭裏毫無動靜。


    “你覺得自己贏了是嗎?”


    男人問道,正要屈膝起身,臉上的麵具卻在這時碎裂開來。


    石膏一樣的材質接連破碎,露出一張有著褐色頭發和碧綠眼睛的臉,錯愕地盯著地麵上。


    “你竟然?難道無冠城是你……”


    羅維的長劍飛落壓製在他身上,兩人近距離地對視著。


    “猜啊?猜我到底是五王女的劍士,「竊物愚者」的繼承人,還是什麽別的地方來的救世主,”羅維凝視著對方冰冷的眼眸,“你不是很擅長這個嗎?”


    “…!”


    羅維的神色變得不可捉摸,“一個來王都不久的人是怎麽和送葬隱士會搭上線的?躲藏至今的「竊物愚者」繼承者為什麽要主動出擊?實際上你的邏輯根本站不住腳,該不會僅靠一男五女的組合就推斷我的身份吧。”


    一劍將其斬倒,追來的劍刃狠狠將對方胸腹撕開傷口。


    男人在翻滾起身後咳了兩口血。


    他的確無法判斷。


    “夠了!”


    兩人在又一次交手後,男人突然格住了羅維的劍刃。


    “你的目的是什麽已經無所謂了,”男人看著羅維神色淩厲道,“我乃肩負偉大使命的代行者喬達·艾爾羅!你今天將要死在這裏!”


    空氣中傳來異響。


    那股始終存在的不協調氣息,在這一刻由地上的幽靈匯聚到了男人身上,並變得不再外溢,吸收成為完整的個體。


    槍刃下壓,他展現出了得以壓製羅維的力量,仿佛這才是他真正的實力。


    又一次交戈後相撞,這次羅維明顯處於下風。


    “本來不想使用原本的力量,”喬達握著槍杆與身體的力量化而為一,殺意的惡念噴薄而出,“這是為之後的大業準備的,但正是因為如此,你今天將要死在這裏,你們都將死在這裏,等殺了你,我一個個將你剩下的同伴屠戮殆盡。”


    他變換了握槍的姿勢,純粹的魔力凝結成純粹的神格,神壓一時震得大廳裏書頁紛飛。


    “原來如此,”羅維閉了閉眼,“雖然不明白你說的是什麽,但王都裏的代行者肯定不止你一個吧。”


    名叫喬達的男人微微擰起眉毛,“你這男人,果然很危險啊。”


    然而下一刻,本應該在那裏的羅維莫名從眼前消失了。


    “不過——你剛才說要殺什麽?”


    身後傳來的語氣冰冷到沒有一絲溫度,隱隱間帶上了重疊音,喬達眼中的這一幕莫名變得異常緩慢,當視野漸漸朝後轉去,出現在那裏的——


    是對方一頭深灰色的短發,以及如同魔神一般的豎瞳。


    “!”


    一股深入骨髓的恐懼朝他深深襲來,喬達從未有過這種感覺,憑借本能般爆發出了全身的神力。


    「四一神通」!


    「魔紋劍·寂月」


    兩者相撞,地下書庫的空間在這一刻坍縮又膨脹,觀戰的阿依凝用手擋在身前,金色與灰色的光耀隆起了一顆巨球,下一刻炸開在大廳當中。


    喬達被遠遠震倒在地,猛的吐了一口鮮血,羅維看了看手裏斷裂的劍刃,隨手扔進了波紋裏。


    “怎麽……可能。”喬達震驚地捂住胸口。


    “你果然不是嘍囉啊。”羅維麵無表情說道。


    他再次將手伸進了波紋裏,神力湧動中,一柄原始古老的灰黑色長劍被他抽了出來,劍柄處有灰藍色的水流螺旋纏繞。


    用界外之力生成的魔神劍,隻有在魔神化的狀態下才能使用,在和伊卡洛斯一戰時羅維還隻能用力量接在斷掉的劍柄上,現在已經能做到完全生成了,這也是他為什麽沒再找克蘿茜打造什麽曠世神劍的原因。


    在他神力的損耗下,大陸上那些所謂的神兵利器大多都是消耗品。


    “可惜我也不是什麽心慈手軟之人。”


    羅維這次沒有再給對方機會,在喬達猙獰的麵孔下,他揮劍轉瞬靠近,即使對手再度爆發出神力抵抗,也隻是勇氣可嘉罷了。


    刀刃相撞,喬達的胸口突然裂開了波紋狀的斬痕,驚愕地張大了瞳孔。


    「魔紋劍·兩近波紋」


    第一劍上挑斬在對手長槍上,第二劍下壓打出波紋,神格者之前的他做不出這種動作,這種陰險的劍技的確容易讓人防不勝防就是了。


    隻要身體條件允許,他就沒什麽花樣玩不出來的。


    “哈哈哈哈哈哈!!”


    胸前的裂紋在不住加深,喬達卻突然狂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羅維冷淡道。


    “一想到你這樣的人也將湮滅在塵埃裏,我就算倒在這裏又怎麽樣,”喬達捂著胸口狂笑道,“我並沒有透露給你們什麽,等著吧……你所做出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勞,盡情在絕望中做無謂的掙紮吧!!”


    “我想那種事情不會發生哦?”


    一道幽幽的聲音,突然出現在了喬達身後。


    在他想要轉身之前,魔力的藤蔓刺進了他的大腦,沿著血管急速生長,喬達的意識在恍惚中逐漸被抽離,無力地跪在了原地。


    “我來的應該不算晚吧?”在喬達身後露出身形的伊露絲淺淺笑道。


    “當然。”羅維散去手中的劍,閉了閉眼解除了魔神化。


    早在喬達展露真正實力之前,他就知道魔女已經到了,隻不過解決對方確實花了些時間,如果所謂的代行者都需要動真格才能解決掉,那確實是個不小的問題,目前還完全不清楚他們的底細。


    希望伊露絲能從喬達的記憶中找到答案。


    “對了,不用擔心你的小可愛,”伊露絲抬起頭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在你走後沒多久她就恢複正常了,現在正在支援阿奈凝。”


    “……”


    羅維總覺得她話裏有話。


    不久後,剩下三人也抵達了這裏,露意被阿奈凝扛在肩膀上,薇彌爾則顯得有些難為情。


    來得這麽慢是因為阿奈凝將周圍幾個房間裏的魔神也全都搞定了。


    一行人將這裏調查了一番,羅維在書庫深處的房間裏找到了一本手記,上麵記載了很多有關發生在這裏的事情,但大多是一些碎片式記下的隨筆,羅維猜測是喬達為了提醒自己一些實驗重點才寫下的,其中還帶有不少惡趣味的東西。


    比如躺在棺材裏的那些人,實際上是這裏的「員工」。


    喬達將舊城區遊蕩的活人和不慎誤入的冒險家做成標本,抽離他們作為人的情緒,完美執行著他的命令。同時將他們情緒中有關惡意和怨念的部分,集中起來創造了那個「死神」。


    羅維倒是記得對方說過這是他原本的力量。


    這樣看來,那些活人才是真正所謂的「幽靈」,雖然和無冠城的「黑焰體」不盡相同,但他們還真是找得到各種法子來控製人們為他們賣命。


    掛個路燈應該不過分吧,他這都算伸張正義了。


    至於魔神又是另外的課題,雖然不知道和幽靈有什麽關聯,意外的是那些淤泥魔神的原材料竟然是幻獸——利用普通幻獸易升格的特質,與魔物融合使其帶上了魔神的屬性。這裏又和工匠會二席阿魯瑪的研究對上了,融完魔獸融天使,融完天使融幻獸,莫非下一步打算融幽靈?他們到底想幹嘛,物種可持續發展研究嗎?


    喬達之所以暴露,似乎真的是某個貴族無意間看到了什麽,他在隨筆裏很得意宣稱自己清除了禍患。


    而羅維翻遍手記,也沒有在上麵看見有關墜星獸的記載,本以為能借此找到與命運星空相關的線索,實際看來恐怕沒那麽簡單。


    不過在最新一頁,裏麵一個被特意強調的詞匯引起了他的注意——


    “我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梅倫戴爾幽影」。”


    ……


    盛夏莊園。


    趁著夜色返回莊園,客廳裏洛芙禮她們已經在等著了,令人稍微意外的是菲莉卡也在。


    “下次這種事能不能給我塞個紙條,”西元帥抱怨道,“我研究做到一半結果整個地麵都在震。”


    莎耶在一旁悶著不說話,整個襲擊的過程發生得很快,事後克蘿茜第一時間帶著工匠團將現場恢複如初,據說菲莉卡也一臉火大的用戰艦的魔導炮幹掉了兩頭魔神,將受災區域完全控製在了莊園外。


    嗯……這兩個人都不好惹啊。


    “先說正事吧,”伊露絲端起一杯紅茶,在沙發上柔軟靠了下來,“好消息是,那個名為喬達·艾爾羅的男人不存在與其他人聯係的方式,也就是說,他們的人現在很可能還不知道他出事了,也無法通過他的死追溯到我們這裏。”


    他們把現場處理得很幹淨,非常幹淨。


    就算在現場用回溯魔法也找不出任何線索,伊露絲是這方麵的專家。


    “壞消息也是這個,”她抿了口紅茶說道,“我們做完處理後一把火將裏麵燒了個精光,而他們彼此之間完全獨立,甚至不清楚對方的存在,想通過喬達·艾爾羅引出其他所謂的代行者是不太可能了。”


    和無冠城那時候很像。


    當初工匠會和叛變的嵐神殿神殿長之間互不清楚對方的情況,是想避免其中一方暴露後被連根拔起吧,比起他們這些人,五王女也好,宰相蘭德爾也好,現神才是令第三世界最為感到忌憚的威脅,伊露絲似乎有想表達羅維處理得過於保守了。


    羅維並不這麽想。


    他可不認為危急時刻喊句嵐神真名就可以置身事外,自己在一旁看戲了,被現神掣肘是令對手頭疼的限製,但他不會把這當成自己的倚仗。


    在漫長的生命中,伊露絲似乎有時候也會有些追求刺激、一意孤行的想法,總想放點魚餌等著對手去咬。


    羅維默默歎了口氣。


    上一輪的最終boss不就這麽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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