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智力降低的影響,在場的其他人都表現出了一定程度的呆滯,似乎思考變成了一件艱難的事情。


    薇彌爾完全沒受影響。


    她看著不遠處按著腦袋的佐爾曼,強迫著讓對方和自己對話。


    “有道理,然後呢?”


    “然後……”佐爾曼搖了搖頭,“你別以為能騙過我!”


    “……?”


    難道,他受的影響沒那麽重嗎?


    佐爾曼不滿說道:“你一定是想聽完後模仿我們是不是?沒用的,我們的壯舉豈是這麽輕易就能複製,從二十年前開始這個計劃,我們花費了多少心血。”


    好吧……


    薇彌爾讓法杖靠在手中,稍微鬆了口氣說:“既然沒法模仿,那說出來不是更沒有關係了嗎,這樣還能讓我們知道輸在哪裏。”


    佐爾曼露出了“對哦?”的表情。


    但很快他就收起了神色,“哼,聽著,愚蠢的家夥,我要告訴你一個驚人的秘密。”


    “啊,是是是……”


    薇彌爾連連點頭,心裏卻哼唧了一聲。


    掉進自己的圈套裏,你也沒聰明到哪去!


    “我也要我也要!”


    露意這時突然湊了過來。


    她滿臉興奮地朝兩人揮手,雙腳離地懸著說:“我也有好多秘密要分享!露意知道得可多了!”


    “哦?”佐爾曼被引走了注意力,“你能有什麽秘密。”


    “哈哈哈哈!你還不知道吧,你身上藏起來的東西被我偷走了!”


    “我知道啊,”佐爾曼回應了她,“我還看見你把它掰碎了。”


    “呃……”露意突然一縮,“露意不是故意的,不關露意的事!”


    隨後一個空間跳躍,不知道溜哪去了。


    呼……


    薇彌爾鬆了口氣,暗自抹了把頭上。


    原本還擔心露意突然冒出來會造成什麽影響,向她使了幾次眼色也完全沒注意到。


    幸好沒事。


    佐爾曼看著歪魔不明所以消失的身影,卻低下頭沉思了起來,“可是……我明明放在手臂的魔導控製盒裏,按理說在無質護盾和曲率力場的保護下,不可能被拿走才對……”


    蹦,嘎,砰。


    就在他沉思的過程中,手臂上的金屬突然彈出了螺絲和彈簧,各種零件劈裏啪啦蹦了一地。


    “……?”


    佐爾曼露出疑惑,露意卻在原本消失的地方冷不防又出現了。


    “哈哈~誰說我隻順了一個了!”她俏皮地吐著舌頭,仿佛剛才的離開隻是個幌子,“伊露絲告訴我要抓住時機,盡可能把你身上關鍵的道具全部順走~”


    “什麽?!”


    “略~~”


    露意比了個鬼臉,背過去拍了拍屁股,一臉惡作劇成功得意洋洋的樣子。


    佐爾曼震驚了片刻,但很快,他臉上的表情轉為了冷笑,也沒去管手上冒著火花的器械。


    “你的秘密和我相比,不值一提。”


    他自信且有餘說道。


    薇彌爾:“……”


    他們好像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智力下降的樣子……


    不過這也讓薇彌爾知道,對方會落進自己的陷阱,是因為伊露絲帶著露意提前做了防備,恐怕是在和羅維前後夾擊的時候,給露意製造出了竊取的空檔吧。


    唔……這麽說羅維也有所察覺?


    那他為什麽不動……


    “誰、誰說的,”露意一臉狡辯,“剛才那個隻是開胃小菜,真正的秘密說出來嚇你一跳!”


    “哦?那你說說看?”


    “嘻嘻,阿依凝門縫的字條被我拿了,她肯定現在還在對羅維叔叔爽約懷恨在心呢!”


    阿依凝:“……”


    薇彌爾撓了撓腦袋。


    門縫的字條是什麽?


    恰好,佐爾曼也在想同樣的問題,並且,羅維·布魯克的叔叔是誰,為什麽他的叔叔爽約會讓人懷恨在心?


    腦子裏冒出無數個問號,佐爾曼站在原地懵住了。


    見他不說話,露意遲鈍了片刻,決定乘勝追擊:“還有還有,莎耶的屁股大又圓,被羅維叔叔摸了個遍!”


    莎耶:“……!”


    唔……


    總覺得這三天發生了很多事……


    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胡、胡、胡說……”


    眼神發怔的莎耶在那邊支支吾吾,佐爾曼卻抬起頭,看都沒看她一眼,對露意輕蔑地笑了笑:“我以為你要說什麽,還不是沒用的東西罷了。”


    “什……!”


    是可忍天使不可忍,怒火填充了無神的眼睛,莎耶拔起長槍就要捅人,被捂著頭的阿依凝按住,兩人撲倒在一起。


    佐爾曼冷哼了一聲:“不過都是些無聊的事情。”


    他露出一副“既然你們這麽想知道,那就大發慈悲告訴你們”的表情,緩緩說道:


    “我們正在進行的,是一場偉大的事業。”


    “過往的曆史不斷重複,興建在這片土地上的城市一次次毀滅,頻繁到連各大典籍都不願再去記錄,如今的無冠城,不過是隨時繼任的下一具殘骸罷了。”


    “大國的鄰接、異族的衝突、紊亂地脈冒出的魔物、森林的異界通道、舊日的神戰戰場……由於位置和特殊和豐厚的資源,這片地域必定會有人聚集,卻永遠也無法聳立起一座長久的城市。”


    “在過去五十年裏,我們發現了這個令人絕望的事實。”


    “所以我們決定拯救它。”


    拯救。


    記得聽羅維提起過,當初在地下碰見工匠會的人,對方也說他們的所作所為是為了拯救無冠城,甚至還邀請他們加入。


    被降低了智力,這樣的話似乎也代表了對方的真實想法。


    隻不過從對方口中說出,總給人一種瘋狂的意味。


    “如何拯救?”薇彌爾問道。


    “嗬,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太過直白了嗎。


    薇彌爾察覺到了,如果提出的問題太敏感,對方也是會基於一定危機感守口如瓶的。


    但隻要旁敲側擊一下,就很容易說服對方。


    呃……原來和傻子打交道是這種感覺嗎?怎麽好像……我也經曆過……


    “可是有些事我們已經知道了啊,”薇彌爾回頭看了一眼,“比如外麵的那些異變體。”


    佐爾曼冷笑了笑。


    “異變體?你們是這樣稱呼他們的嗎,真是無知的表達。”


    “那他們是什麽?”


    “他們不是什麽,”佐爾曼按著腦袋回應她,“他們是無冠城的新居民。”


    “什麽…意思?”


    “這都理解不了嗎,當然是當無冠城免受周遭影響時,他們將生活在這座嶄新的城市裏。”


    異變體是……無冠城的新居民?


    “那原本的居民怎麽辦?”薇彌爾問道。


    “嗬嗬……”佐爾曼又冷笑了一聲,“黑焰的技術已經成熟,從舊民到新民不過一場儀式的事情,但並非人人都有機會,隻有通過我們的嚴格篩選才有資格成為新民。”


    “可是他們……”


    薇彌爾想到了轉變的過程,這些人表麵上看起來和人類並無二致,但隻要一個念頭驅使,他們就會變成頭頂生角的怪物,喪失身為人類的理智。


    “可是這種轉變根本是不可逆的!”她說道,“變成那副模樣,還能夠重新變成人類嗎?”


    “當然不行。”佐爾曼輕描淡寫道。


    緊接著,他的眼神變得狂熱起來,用力朝外張開雙手,仿佛早就期盼著能對所有人公開宣布的一天。


    “這有什麽問題?人類本身是弱小的,唯有強製性的條件能夠約束,倘若不想失去人的身份,那便努力在城市裏實現自己的價值!無冠城經曆了這麽多磨難,新的城市自然不需要無所作為者。到了關鍵時期,更是人人都有職責保衛城市,貢獻出生命本就是他們登城的資格!”


    薇彌爾聽完皺起目光。


    “你的意思是,現在所有被你轉化的新居民,他們全部都是‘自願’的?”


    佐爾曼慢慢放下了手,“他們會理解的。”


    薇彌爾的臉色沉了下來。


    “我再問一句,你說成為新居民必須通過篩選,那沒通過的人怎麽辦?”


    “要想改變無冠城的現狀,這些犧牲是必要的,從舊民中脫穎而出之人將擁有傑出的軀體,完美的服從度,絕不會泄漏情報的忠誠,以及絕佳的應對能力,隻要在念頭的指引下驅使他們不斷進行打造,無冠城不日便能成為淩駕於第二大陸的存在,踏入嶄新的紀元!”


    “正麵回答我,沒通過的人怎麽辦!”薇彌爾厲聲質問道。


    佐爾曼這次沉默了好一會,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起。


    他最後隻說了四個字:


    “自生自滅。”


    薇彌爾哽了哽,聽到這個答案咬了咬牙。


    並非「驅逐出城」。


    而是「自生自滅」。


    羅維的擔憂並沒有錯,如果這座城市最後終將毀滅,葬送這一切的既非壓境的軍隊,也非神明的製裁。


    而是毀在了這群瘋子手上。


    她暗自捏緊了拳頭,親口決定要按照自己的道路走下去,她不想自詡正義,一路跟著羅維也明白了陰謀的必要性。


    但是——


    她絕不認為工匠會這樣的行為是在拯救無冠城。


    “拯救?別胡扯了。”薇彌爾咬牙說道。


    “什麽?”


    “我隻看到你給人的思想戴上桎梏,封鎖他人的自由,僅憑內心的一個念頭就決定生死,在麵對襲擊時毫不留情毀掉他們的一生。哪怕成為你的新民,我都覺得反倒不如讓蹄火帝國來統治要好,雖然剝奪了自主鍛造的權力,但至少不會因為擔憂心裏的想法而被草草連夢想帶性命一同奪走!”


    薇彌爾怒視著對方,一字一句說道:


    “至於那些你不打算接納的人,你更是比不顧他們死活還要惡劣,巴不得他們做出犧牲來建立你所謂的新紀元,請你先搞清楚一件事,無冠城是工匠之城,不是工匠會之城!!”


    “像你這樣……將一半人舍棄,另一半作為思想的奴隸為你所謂的秩序而活,這根本不能被稱為一座城市,最多是間監獄罷了!”


    “工匠這個職業,沒有夢想的人是做不來的!”


    薇彌爾吼完,劇烈地喘著氣。


    她見過克籮茜有多麽熱愛鍛造,也知道無冠城的街道每次逛都能找到多麽令人眼前一亮的新發明,那些人或許最後會成為大國用來製造兵器的囚徒,但思想絕不會甘願被束縛!


    匠人的精神,勇敢的開拓力,不拘一格的創意。


    這座城市,也許不一定每天都在變強,但一定每天都在變得更加富有生機。


    而剝奪了這一切,將整座城市連根拔起,毀掉二十萬工匠的夢想,這份比屠城還過分的絕望,她根本無法想象那一天降臨是什麽樣子。


    佐爾曼怔住看著她。


    他沒反應過來,剛才還看起來怯生生的少女,怎麽突然就朝他吼了出來,氣勢完全蓋過了他。


    “……”


    薇彌爾低下頭深深吸了幾口氣。


    還有一些事情沒問,她必須要強迫讓自己冷靜下來。


    “你們接下來的計劃是什麽?”


    “接、接下來?”佐爾曼咽了咽喉嚨,還沒從被薇彌爾吼聲中回過神。


    “我隻是想知道你們接下來的事業有多偉大罷了。”


    她這句是學羅維,對付這種人,就該用陰險的招數,就別怪我欺負你腦子不行了!


    “接下來,我們要……”佐爾曼眼光一亮,但又慢慢黯淡了下去,“接下來……”


    他的眼神中帶上了幾分迷茫,呆滯地看著空無一物的上方。


    “我忘了。”


    “……?”


    薇彌爾握著法杖眼神一觸,對方此刻給她的感覺,好像真的失憶了一樣,似乎是有重要的東西怎麽都記不起來。


    這給了她一種既視感。


    記得聽羅維提過,蹄火帝國的西元帥菲莉卡,就是自行取出了一部分的關鍵記憶,避免將情報泄漏出去。


    眼前的工匠會第三席,也進行了這樣的操作?


    佐爾曼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疑惑不解地攤開手掌,分別看向左右兩邊的手指。


    “我想不起來了。”


    他說道。


    “但我還記得一個名字。”


    在空蕩的環形大廳,四周的儀器仍在運轉,佐爾曼沉浸在自己的視線當中。


    “是什麽?”薇彌爾問道。


    眼睛狹長的男人閉了閉眼,隨後緩緩抬起頭來。


    “那個名字是——”


    佐爾曼睜開雙眼,眼眸中多了幾分狡黠。


    “伊卡洛斯。”


    身影在魔導推進中急速躍近,早有防備的薇彌爾沉下目光,法杖前伸發動了庇護結界,同時也準備引動早就悄無聲息滲透到外圍的魔爆彈。


    論陰險,你和他比還差得遠了!


    薇彌爾做好了戰鬥準備。


    不止是我自己,也絕不會讓你傷到其他人!


    而也就在那一瞬間。


    幽紫色短杖,褐沉色劍影,水藍色劍光——


    三道身影同時越過了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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