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冠城,西工匠大街。


    沉重的轟鳴聲每隔數十秒就會連綿響起,重得像巨大的鐵錘正在敲打大地。


    兩側路麵的房屋在顫抖,居民們驚恐逃竄,整個街道在炮火連天中混亂不堪。


    “啊啊,蹄火帝國打過來了!”


    “快跑啊!!”


    “無冠城要毀滅了!”


    恐慌的氛圍中,幾道身影逆著人潮往西城牆方向靠近,為首之人一頭耀眼的金發,在人群中分外顯眼。


    萊恩沒有停下腳步,避開往其他街區逃竄的大批魔族人,目光始終盯著西邊。


    轟隆隆——


    十多發魔導炮齊齊擊向城牆上的屏障,令城內的大地都顫了顫,不少人腳步不穩栽倒在地。


    “避難的引導在進行了嗎。”


    “是的,”湖上精靈女王艾露法回應了他,“讓精靈去保護曾經侵略過我們的魔族人,要是事先知道今天的危機是在xc區,我們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抱歉。”


    “你不用道歉,誰又能想到蹄火帝國會在這個時候行動,你真的確定是馬庫斯嗎?”


    萊恩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就和艾露法所說的一樣,他們預先對今天可能發生的狀況做出過諸多推測,但最開始被排除掉的幾個選項裏,其中就有蹄火帝國的進攻。


    他深深吸了口氣,回頭看向矮人王喀麥什:“第一波攻勢就拜托矮人了。”


    “你永遠可以相信矮人,老夥計。”喀麥什回答道,“最英勇無畏的戰士們已經踏出軍營,膽小的侵略者等著被斧子劈成兩半吧!”


    基於考量,萊恩最終隻把真相告知了湖上精靈和矮人。


    所有的準備也是為此而做的。


    但並非隻有這兩者參戰,裘特曼他們已經將請求傳達給其他勢力,精靈和矮人隻是做最初的防備而已。


    別的不說,至少青龍女王絕不會坐視蹄火帝國拿下無冠城。


    離城牆越來越近,視力好的艾露法和賈斯一眼看見了那裏的異常。


    “為什麽城牆被轟開了?”賈斯冷冷看著被砸出的豁口說道。


    “看起來像是先被轟炸過才展開的屏障。”謝隆德皺緊了眉頭。


    萊恩身邊目前隻有他們兩人跟著,幾人看著城牆的方向,屏障明明還沒有碎裂,城牆卻被轟得支離破碎,隻剩下半截多高,巨石落得到處都是。


    無冠城的環形城牆是工匠們賴以為榮的作品,不僅是高和厚而已,能量屏障本該長時間維持,保障麵對持續炮擊也能穩固防線。


    但現在屏障沒事,城牆卻塌了。


    看見這一幕,西大街的居民們不恐慌才怪。


    “看上去是有什麽人在裏側先關掉了屏障。”萊恩沉下目光說道。


    這也是蹄火帝國的陰謀嗎?


    就在這時,幾名東方長相的人來到了他們麵前。


    “萊恩是嗎?”男人說道,“我們是影宿的人,剛從西城門那邊過來。”


    “怎麽回事?”喀麥什瞪大了眼睛說道。


    如果城牆還在,矮人們原本在城牆上排兵布陣,拍拍屁股叫囂就好,甚至還能喝上幾口啤酒,現在城牆毀了不少,屏障的效果也會受損。


    那豈不是代表最糟糕的情況下,他們要出城與帝國軍開戰……?


    “屏障一開始就沒開,”影宿的男人說道,“如果不是我們的人冒著生命危險及時打開了屏障,伱們根本看不到城牆還在。”


    “知道了,感謝。”


    萊恩凝緊了神色。


    他們無論如何都算不上無冠城原本的軍隊,真正看守城牆的應該是工匠會所屬的城防軍,屏障的開關也是由他們控製。


    也就是說。


    是故意不開的嗎。


    “沒想到還有這種事情,”艾露法忍不住顫抖了一下,“萊恩,你不覺得很諷刺嗎,我們在試著保護這座城市,城市的主人卻在開門放敵人進來。”


    “無論如何,我們該做的事情不會改變。”萊恩閉了閉眼,“喀麥什,我會和你們並肩作戰。”


    矮人王愣在那裏,胡子抖了抖。


    “矮、矮人絕不會害怕!不過是大陸第一大國而已,我的斧頭還是很利的!艾……艾露法,你的部隊別隻是顧著引導避難,對方有魔導炮,我需要火力支援!”


    謝隆德在一旁為難地摸了摸腦袋。


    怎麽好像氣勢比剛才弱了很多……


    與影宿的人告別,萊恩帶著幾人第一時間往城牆上趕,途中又遭遇一次魔導炮的轟炸,整個城牆似乎都在搖搖欲墜。


    “小心!”


    穩住身形,頭頂在震蕩中落下接連不斷的碎石,喀麥什揮起斧頭想要斬碎,卻被艾露法用魔法屏障給盡數擋下了。


    “魔、魔法不是矮人的特長!”喀麥什抖著胡子解釋道。


    幾人登上已成廢墟的城牆上端,視野驟然開闊,無冠城西部野外的複雜地形在眼前一覽無餘。


    由於地脈紊亂,這裏森林、平原、丘陵、沙漠等地貌以一種不協調的方式拚接在一起,北麵還有嵐神殿所屬的斷脊高原雪山,一眼望去不像是現實世界的風景一般。


    而蹄火帝國的軍隊,正在遠處進行集結進軍。


    黑壓壓的一片,總數估計能到五萬人左右,看得喀麥什一陣目瞪口呆。


    “他們沒路。”賈斯提醒道,“被獅苑炸過兩次的道路還沒有恢複。”


    “但現在也沒人阻止他們進軍,”艾露法對此表示擔憂,“隻要爬出那片山穀,之後就是平原了。”


    這樣的集結不可能避得開耳目,預先用兩組共計二十四門長程魔導炮交替進行轟炸,大概等帝國軍踏上平原,無冠城的屏障也撐不住了。


    屆時,倘若支援不能及時抵達,他們不得不靠著這半截城牆,以一千多矮人和精靈的數量,和帝國的五萬大軍抗衡。


    “能看見他們的指揮官嗎?”萊恩問道。


    賈斯和艾露法都沒有說話,隻是借助魔法在遠處那片山穀裏搜尋著,他們的視力不算特別優秀,要是這時候裘特曼在就好了。


    但夜魔族和野精靈那邊,必須得那家夥去,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找到了。”賈斯突然沉聲開口,冷淡地指向了某處,“在山穀左側第二段峰巒上。”


    幾人盡可能眯緊眼神極目望去,勉強可以看到,在賈斯所說的位置,一道威嚴的身影屹立在那裏。


    “沒想到真的是他……”


    艾露法用魔法打開湖水的成像,圓形的水波中隱約映出對方身形。


    粗獷的白發,威武的身軀,身後懸浮著紅發的嬌小身影。


    “馬庫斯,為什麽?”


    萊恩皺起眉頭,對此表示極度質疑,可事實卻擺在眼前。


    毫無疑問,那正是蹄火帝國四元帥之一的東元帥——馬庫斯·卡倫戴爾。


    “我也不理解。”艾露法深深歎了口氣。


    因為實際上,馬庫斯今天早上的時候——


    還和他們在一起行動啊。


    ……


    神戰遺跡,工匠會地下製造現場。


    聽完阿忒塔娜傳達從影宿那裏得來的消息,羅維陷入了短時間的沉默。


    蹄火帝國入侵無冠城已經成了鐵打的事實,既然連魔導炮都動用了,軍隊也正在跨過警戒線,不可能隻是宣揚一下國威。


    “確定率領他們的人是馬庫斯嗎?”阿依凝心思沉定問道。


    “不確定,事實上,影宿的人有目睹今天早上,馬庫斯還和萊恩他們在一起。”


    “多半不會是別人,”羅維冷冷開口,“沒有別的人有資格率領這場戰役。”


    “那……”


    薇彌爾不確定自己要不要開口。


    無論怎麽看,這也太倉促了。


    而且讓軍隊先翻越險峻的地形再投入攻城戰,這樣真的有利嗎?雖說那個人給人一種極度危險的氣場,但也能感受到身為統帥的威嚴。


    這樣的人,會因為人數占優,就讓自己在開戰前虧掉一部分優勢,與敵人正麵相抗嗎?


    羅維想了想,看向站在那裏的莎耶,“同樣身為軍隊的統帥,你怎麽看?”


    “我……?”莎耶愣了愣,她的確率領過天使軍團投入過不少戰役,但她不確定自己看法此刻說出來合不合適。


    “不用顧慮什麽,你怎麽想的就怎麽說。”


    莎耶閉了閉眼。


    “我認為這樣的進攻很愚蠢。”


    她解釋道:“如果拋開工匠會的因素,蹄火帝國準備以武力拿下無冠城,先前有很多次對局勢有利的機會,比如魔族國和湖上精靈開戰那次。現在這個節點,明麵上的勢力都統合在一起,甚至連他自己都加入了聯盟,突然翻臉我看不出任何有利的動機。”


    “雖然他本人很強,但各勢力也都有傑出的神格者,在這個時候宣稱與所有人為敵,麵對圍剿他也不一定能撐下來,除非……”


    羅維平靜看著她。


    “除非什麽?”


    “除非馬庫斯暗中策動了其他勢力,和他一起做這件事。”


    “有這種可能性嗎,阿忒塔娜?”


    “目前……沒有,”阿忒塔娜回應道,“從影宿剛傳來的消息,隻有湖上精靈和矮人第一時間行動了,但是是站在守衛無冠城這邊的。”


    “是這樣嗎。”


    羅維臉色陰冷下來。


    萊恩這段時間做的努力不是白費,就算有馬庫斯能拉攏的勢力,也不會足以改變戰局。


    在這種時候撕破臉皮,無論從利益還是道義上,蹄火帝國的軍隊都站在了各勢力反麵。


    “你打算怎麽辦,”阿依凝看著他,“要回去救援無冠城嗎?”


    雖然在這麽問,但言語中的意味卻很明顯。


    他們不與明麵勢力打交道,也意味著沒有軍勢的力量可以借助,唯一可以托付的是洛芙禮的天之翼號,而王女的部隊並不在聯盟裏,出不出手都還待定。


    以個人的名義介入戰爭,未免有些兒戲。


    “不,”羅維聽出了她的意思,肯定道,“我們要做的是找出這場戰爭背後的原因,蹄火帝國不會貿然魯莽進軍,背後一定還有謀劃。”


    “如果結合到工匠會的話……”薇彌爾抬起目光,“之前說戰爭是祭品,難道現在……”


    她不敢去想那種可能性。


    蹄火帝國的軍隊進攻隻是為了充當造神的祭品什麽的……


    “不要小看瘋子,”沉默了半晌的伊露絲淺淺開口,“但在查清事實之前,妄下臆測也不太好。”


    “那就盡快動身吧。”羅維沉下神色說道。


    萊恩的表現也說明了,這次不像獸潮時期雙方還有轉圜的餘地,就算真相水落石出,蹄火帝國可能還是會一如既往進軍。


    在這個時間節點,簡直就像是因為他們的闖入,故意拋出這顆棋子一樣。


    如果這一切真的是工匠會在背後推動的。


    蹄火帝國為什麽,有什麽理由要答應這麽荒謬的要求?


    ……


    無冠城的天空,陰霾得像是要壓下來。


    矮人們沿著陡峭不平的城牆依次站著,精靈們站在他們身邊,已經取下了背後的弓箭。


    治療隊也已經待命完畢,在相對安全的位置隨時準備治療傷員。


    戒意山嶺之主瓦妮莎·希拉降落在萊恩身邊,蒼青色的龍女王冷冷俯瞰著邁上平原的帝國軍。


    “該讓他們對魔導兵器的愚昧付出代價了。”


    “感謝及時前來支援。”萊恩微微側向她點了點頭,卻一點都不感到振奮。


    不管怎麽想,這場戰爭都太刻意了。


    帝國軍翻越山穀花費了不少時間,除了矮人和精靈,龍族和野精靈也已經抵達戰場,其餘種族和國度的勢力也有不少正在路上。


    他擔心的情況,不少勢力被蹄火帝國策反的狀況並沒有發生。


    現在,萊恩更關心馬庫斯為何要掀起這場戰爭。


    與所有勢力為敵,獅苑那邊最大的威脅,宰相蘭德爾情報不明,但不用想也知道,以那位危險人士的計謀,必定會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給予蹄火帝國重創。


    討不到任何好處的戰爭,究竟有何意義。


    萊恩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除了龍族在天空待命,xc區的魅魔和其他有戰力的人員也自發補充進來,組成民兵團。更高的地方,獅苑五王女洛芙禮的戰艦將陰影投下。


    他知道王女殿下和羅維關係密切,因此也無需擔心什麽,怎麽也不會是敵人,看這個距離,似乎是打算在局勢迫不得已時再出手幫忙。


    “呼……”


    萊恩呼吸著沉重的空氣,忍不住長長歎息了一聲。


    “摯友啊,這是你預測的結果嗎?”


    “還是說,這對無冠城的命運,僅僅是一個開始呢?”


    嗚————


    屏障在魔導炮的轟炸下所剩無幾。


    隨著嗚鳴的號角長長奏響,平原上的帝國軍發起了衝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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