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青色的龍劍重重落下,將機工女神斬倒在地。


    塔頂上的眾人沉默無聲。


    既然無法拯救,這就是對無冠城的吊唁之戰。


    “……”


    伊卡洛斯的狀態遠不如前,多次強行發動的神力迎來了反噬,幾乎毫無懸念的敗北。


    在力竭過後,藍色的晶體從她胸口戳出,瘋長的水晶完全包裹了她。女神蜷起身子,於其中靜靜閉上了眼。


    “某種自發的保護手段嗎…”


    艾露法看著瓦妮莎全力都無法在上麵留下痕跡,搖了搖頭。


    “帶回去讓菲莉卡元帥想辦法吧。”


    無論如何,女神已經沒有了反抗能力,陷入沉睡也意味著神力耗盡,任殺任剮隻不過是時間問題。


    萊恩無力握劍地坐倒在地。


    “結束了。”


    無論是討伐女神,還是守護無冠城。


    都結束了。


    眾人一時抬不起頭,就算俘獲了女神又如何,化成灰的城市不可能回來,一切都沒有了意義。


    這時有人登上了塔頂。


    “喂,聽說了嗎?無冠城沒事!”


    “……”


    沒有人認為這消息是真的。


    隔了幾乎無法看見的距離,但可以確認魔導炮實打實擊中,這種情況下有人幸存就已經是天大的好消息,還能再奢望什麽。


    “是真的!魔導炮被攔下來了,隻有城牆沒了!”


    “……”


    怎麽,可能?


    眾領主不假思索地抬起頭,這時又有人登上塔頂,雖然同樣迫切,神態卻看上去沒那麽興奮,反而有些欲言又止。


    “無冠城沒事嗎?”艾露法持懷疑問了一句。


    “啊……是,獅苑軍發來的消息。”


    塔頂上都愣了一下,萊恩難以置信地回過頭。


    既然上來傳話的都這麽說。


    但,


    這怎麽可能?是蘭德爾做了什麽?


    短暫的寂靜後,塔頂上的眾人一下彈起,像潮水一般圍了過來。


    “喂,真的嗎!”


    “你沒開玩笑吧?”


    “無冠城真的沒事嗎!”


    上來帶話的人被這陣仗嚇得有點懵,但萊恩哪裏顧得了那麽多,女神已經被他們捕獲,如果此時無冠城還奇跡般的沒有被毀滅的話,那豈不是說……


    他們勝利了?


    再三確認這個消息,塔頂上頓時爆發出一陣歡呼,眾人怎麽也沒能想到,命運就好像和他們開了個玩笑似的。


    “但關於這件事……”


    萊恩剛轉過頭,帶來消息的人卻叫住了他。


    “……這件事其實是羅維·布魯克做的。”


    啊?


    塔頂上剛湧起的熱烈凝固了片刻。


    眾人抬起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麵麵相覷,一時完全摸不著頭腦。


    羅維從始至終都在戰場觀戰,直到魔導炮開炮之後才莫名消失,如果是他攔住了魔導炮,那就必須早就預料到這點,並在無冠城的北城牆設置傳送點。


    而且,他怎麽可能做到的?


    就連是否真的具有攔住一級神力量的可能性都暫且不談,從開炮到擊中才多少時間,上一秒還在他們身邊假不正經,下一秒傳送過去像吃飯一樣隨隨便便接住了一級神的魔導炮?


    這事放任何傳說故事裏都已經不能用奇跡來形容,而是天方夜譚了。


    “你在開玩笑吧,”喬伊無論如何都找不到說服自己的理由,“要是女神現在再開一炮,你當著我的麵瞬移去無冠城完美無缺攔一個我看看?”


    “並、並不是完美無缺。”那人頓了頓說道。


    “什麽叫不是完美無缺?”


    不少人都將目光投向了伊露絲,在羅維的夥伴幾人裏,現在唯獨她和那個小歪魔還留在塔上,但從那猜不透的神秘從容裏,眾人沒能得到任何答案。


    伊露絲隻是淺淺笑了笑,未作解釋。


    但萊恩已經從自己心中得到答案了,即便不知道羅維是怎麽做到的,但如果是那家夥的話,他相信。


    他相信。


    無論是戰場上各種匪夷所思的行為,還是過去一直以來成為那個逆轉命運的關鍵,自己這位摯友就是能做到所有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這家夥……


    萊恩忍不住開口笑了笑。


    也太會把人耍得團團轉了吧,自己可是真的以為無冠城被毀,絕望到喘不過氣啊。


    回頭一定得讓這家夥請自己去酒館喝一杯才行。


    而帶來消息的人在猶豫過後終於開口:“羅維·布魯克的確攔下了魔導炮擊……卻也因此而殞命。”


    “……”


    “……”


    “……”


    塔頂上的氛圍一時徹底沉寂下來。


    喬伊也不再說話,眾位領主沉下目光陷入沉默,這一連串的消息下來起伏實在太多,讓他們忽略了即使是那家夥,製造出這樣的奇跡又怎麽可能不付出代價。


    以一人的性命,換來大陸整片地區的存續。


    “……”


    賈斯慢了半拍才回過神,他先看了萊恩一眼,隨後偏頭看向謝隆德。


    他們兩個和羅維的接觸稍微多一點,賈斯一直記著羅維對自己有恩,也拯救了獸人族。而謝隆德和羅維一起參加過比賽,拿過按摩大會的冠軍。甚至他們和萊恩結識都是由於羅維的介紹。


    兩人一時都說不出話,不知該如何接受這個事實。


    但他們終究還是隻能看向萊恩,他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至交好友,這件事的打擊對他恐怕相當大。


    “萊恩……”


    艾露法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眼前的萊恩身形看起來很重,肩膀上仿佛壓著陰影。


    這件事……實在來得太過突然,出乎所有人意料。


    “結局…不會改變……”


    眾人朝聲音看過去,陷入水晶封印的機工女神,斷斷續續說了這麽一句。


    下一刻,聳立的高塔再一次晃動起來,並從地麵上傳來了更大的崩塌,眾人第一時間趕到高塔邊緣查看,卻一眼看到了不得了的東西。


    地表像山丘一樣隆起,一隻巨大的爪子,從卸掉手腳的魔導兵器內部戳了出來。


    “什麽!!”


    翻騰著掀動整個地表,一具由金石構成的四足造物,猛的破開魔導兵器的背部爬了出來。


    它大小不到魔導兵器的十分之一,且沒有覆蓋任何武裝。


    但那毫無疑問,也是魔導兵器。


    “魔導兵器的……寶寶?”喬伊看著這一幕不可思議。


    竟然還有一個!?在這種時候?


    成功破土而出,那具小魔導兵器顯得異常活躍,它幾乎沒有停留地翻起山石,衝著朝鐵桶嶺南部的群山奔去,行為中透露著亢奮的意味,仿佛在燃燒自己的生命。


    “喂喂……”


    喬伊看著那個方向一陣不妙。


    其他人也都意識到了。


    這東西體形沒有那麽巨大,比起真的打算用這個毀滅無冠城,更像是工匠會的垂死掙紮。


    但如果就這麽讓它撞過去,也絕對是一場不小的災難。


    “萊恩呢?”艾露法四周看了一圈,“萊恩!”


    不管怎麽說,也必須要想辦法停住它。


    而就在這時,天空中恰恰也傳了一聲巨響,眾人驚愕地同時抬起頭,隨即看見在天際視野盡頭的地方,獅苑五王女的魔導戰艦騰起了爆炸的火光。


    莫伊拉:“!”


    瓦妮莎:“!”


    什麽!


    塔頂眾人互相看了一眼,隨即眼神沉了下來。


    突然冒出的魔導兵器,不明原因受到襲擊的戰艦,或許工匠會並非單純的垂死掙紮。


    而是早有預謀的,在機工女神萬一失敗後……


    所發起的全麵反攻。


    ……


    無冠城,北工匠大街。


    天空傳來沉重的炮響後,街道上的人群頓時四散而逃。


    烏爾斯抬起頭極目眺望,如果猜得沒錯,聯盟軍的大軍此刻被牽製在鐵桶嶺,無冠城在可能被炮擊覆滅的情況下,守備應該是完全空虛的。


    但天空中的炮擊……


    五王女殿下的魔導戰艦一側燃起了火,而從角度來看——


    原本空無一物的地方,有另一艘魔導戰艦緩緩顯出身形,它通體由黑色構成,帶著一種莊嚴的威肅感。


    “烏爾斯大人!”艾爾莎抬起頭也看到了,“那是什麽?”


    “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蹄火帝國的船,從外觀上不是帝國主艦「蹄火烈焰」,那就是那位西元帥的「黑色方石號」了。”


    曾經聽說這艘戰艦有匿蹤能力,沒想到會直接出現在無冠城的天空。


    先朝獅苑的戰艦開炮,是想先排除掉阻礙吧。


    莎耶在這時背著身冷冷站了起來。


    “喂,你打算做什麽?”艾爾莎立刻走了上去。


    “別礙事。”


    莎耶冷漠拔起地上的長槍,不由分說展翅一躍而上天空,氣流把艾爾莎都推了開來。


    “這家夥,”艾爾莎不爽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這麽久過去脾氣還是這麽臭。”


    “我們也跟上去吧。”烏爾斯閉了閉眼。


    “什麽!我們為什麽要管她啊!”


    “我還欠獅苑五王女殿下人情,另外任天使這麽盲目尋仇的話,也沒辦法向小友交代。”


    烏爾斯回頭看了仍失神坐在地上的兩人一眼。


    “凱絲,她們就交給你照顧了。”


    “好,我知道了。”


    沒再多說,烏爾斯撕開裂縫,讓艾爾莎和魯尼跟著他踏了進去。


    ……


    無冠城,南工匠大街。


    位處南大街的無底礦坑,由工匠會的成員帶隊,大量的黑焰體和魔物如潮水一般湧了出來。


    他們迅速占據了礦坑入口的底部區域,密密麻麻不計其數。


    而當他們抬起頭打算往上攀登時,卻發現往上環繞礦坑的每一層,都站滿了筆挺的獅苑士兵,架好了戰備的軍械。


    蘭德爾在騎士的擁護下站在上方俯瞰著,他略微回頭朝無冠城的北方斜視一眼,隨後發出兩聲耐人尋味的低沉笑聲。


    “宰相大人,已經全部準備好了。”有騎士稟報。


    “很好,”蘭德爾低著頭笑意不見退散,“那我就幫他們拔掉一步棋吧。”


    ……


    神戰遺跡,靜寂庭院。


    麵對突然衝出來全副武裝的工匠會成員和傭兵騎士團,駐紮在庭院裏的探索小隊立馬趕出來查看。


    “你們這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隻是將這裏據為己有而已,不容許你們再繼續探索了。”


    “那要是我們不走呢?”


    “嗬嗬,那就別怪我們把你們殺光了。”


    這部分人裏既有雇傭而來,也有一直對軍團不滿反叛的組織勢力。


    而就在他們宣稱也有加入他們這條路可走的時候,空氣裏驟然傳來一陣強烈的威壓,把為首的幾人都屈腿按下去一截。


    冒險家們回頭看了一眼。


    端坐於神殿之上,身披白色輕紗的阿忒塔娜睜開雙眼,起身站了起來。


    她沿著台階往下,每一步都踏出了聖潔的青風,沿路開出顏色各異的野花。


    隨後,她停在那裏,目光既包含仁慈,又恩賜憐憫,從手中鼓起風暴,具現出一把青色長弓。


    阿忒塔娜將手搭在了弦上。


    “雖然早已放下殺伐的紛爭——”


    她的目光被青光浸染,帶上了神壓。


    “但你們是不是忘了這裏還有一位神。”


    ……


    暗青色的洞窟裏。


    佐爾曼憤怒而狂熱地張開了雙手。


    “看吧,這就是你們招致的後果,膽敢觸犯神明,既然不肯在塵埃中安安靜靜去死,那就在屠殺中感受鮮血的淋漓吧!”


    隨即他的目光染上了恨意。


    “羅維·布魯克!!!你連這樣都能阻止我們,我們到底欠了你什麽!”


    結果竟然變成了,伊卡洛斯大人傾盡全力,僅僅隻是換掉了羅維·布魯克的性命。


    太不值得了。


    太不值得了!


    凡人擋下毀滅整座城市的神威武具,簡直匪夷所思,從邏輯學上根本就不合理!


    佐爾曼在憤怒中無法緩和情緒,注意到的時候卻早已經淚流滿麵。


    他重重握緊了拳頭。


    “請您稍等片刻,伊卡洛斯大人,我們馬上就來救你。”


    隨後他發動了某個儀式的開關。


    一旁的阿魯姆揮舞著觸須驚愕地偏了過來。


    “佐爾曼,你在幹什麽!你瘋了!!”


    佐爾曼隻是冷笑著回應了她,比任何時候都要冷靜。


    運轉的結果無法改變,這將成為整片地域……不,是整個大陸的曠世奇觀!!


    等著看吧。


    沒有伊卡洛斯大人的新城,連狗屁都不是。


    而羅維·布魯克已經不在了,這裏的所有人除了滅亡,不會有第二條路可走。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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