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卡洛斯沉下目光,在塔頂上驟然放出十字的光輝。


    「神技·天造大十字——」


    地磚被掀起一大截,羅維在這一擊下被擊至空中,長劍格下的輝光十字仍以肉眼可見的速率變大,在雨夜裏遠比月色金黃明亮。


    下一刻,羅維驟然自天空落下,擊中伊卡洛斯,灰色的漣漪將塔身往下壓塌一截。


    莎耶和阿依凝咬牙護在了薇彌爾身前,不管他說那番話的用意究竟是什麽,事到如今隻能夠相信他,保住他的力量供給就是她們能給到的最大幫助。


    煙塵中,神光交錯。


    羅維逼近重重揮下長劍,滿溢的魔力在神格轉化下,由煉氣化神構成了混沌的氣場,割裂著世界的真實,力量已不占優的伊卡洛斯回旋著進行遊擊,通過機工輝光進行牽製,冷靜尋找反擊的機會。


    薇彌爾靜靜祈禱著。


    「魔紋劍·寂月」


    埋著臉的姿態宛如死神,劍刃在虛恍中如同水中撈起一般蕩開殘影,阿依凝清楚羅維劍技,當即認出是「水落」的起手,這招能相當程度增強出劍的威力,雖然平平無奇,但說是他對付單個敵人最有效的一招也不為過。


    然而,水中的倒影卻閃過一輪沉默的月華,像從水裏豁然濺起的一般,十多次波紋的斬擊在殘影下匯聚到一起,伊卡洛斯接住的同時甚至手都顫抖了一下。


    進階劍技。


    成為神格者,使羅維的劍術也隨之充滿了更多可能性,以前受製於身體的製約、力量的局限,使出的劍技往往結合環斬的特點往單個領域開發,現在他所有的能力都獲得解放,就宛如解開了劍技鎖死的上限,配合自身一路走來的戰鬥經驗,在魔神化下迎來了更深的可能性。


    伊卡洛斯被大破綻格開,羅維卻已俯身下沉,幾乎是屈在對方裙邊緩緩上抬著劍刃。


    「終焉……波動劍」


    轟隆————!!!


    再度放出大消耗的劍招,伊卡洛斯也以神技回應,兩人的對撞將頂部空間徹底撕碎,伊露絲在後麵托住一動不動的薇彌爾,另一邊的佐爾曼早已不省人事。


    雙方在崩裂的半空踩踏巨石再度撞在一起,羅維灰色光芒大盛,握劍下沉將伊卡洛斯打落,後者的身軀重重擊穿另一塊巨石,卻在下墜中揮槍懸空直奔而來。


    羅維劃出空踏平台,順勢下蹬,將機工女神重重摁在了地上。


    下一刻,神光爆發,羅維以神光遏製,並避開朝他麵門而來的踢擊,揮劍下斬被女神翻身躲了開去。


    羅維:“……”


    伊卡洛斯:“……”


    不到一秒的停滯,雙方已不知第多少次戰到了一起,即便女神意誌爆發下偶爾能取得優勢,但絕大多數都是羅維在壓製。


    那解除束縛的神格,持續在戰鬥中隨魔神化而上升。


    其位格,甚至在所謂女神之上。


    羅維對此早有覺悟,同為帶有一絲一級神氣息的兩者,對方的上限不過是他的下限,而與之戰鬥所解放的力量,隻會讓他魔神化的力量越來越熟練掌控。


    他不會沒有預謀就和女神單打獨鬥,同樣的塔頂,同樣的女神,那一炮令對方油盡燈枯,但卻令他重煥新生,而建立在萊恩他們的戰果所延續的這一戰,他必然連同他們的意誌一同貫徹下去。


    這不僅是他一個人的努力。


    也不是一朝一夕的成果。


    明麵與暗麵,所有人都付諸了行動,不少人失去了性命,隻為了在這一刻徹底阻止他們的陰謀,也讓背後那些黑暗中毀滅世界的幕後者們嚐嚐,什麽叫做痛!


    揮劍斬開女神的守勢,羅維神色決然迎了上去,凝視神明那耀眼的紅寶石雙瞳。


    「絕技——」


    轉換握劍的姿態掐出劍訣,龐大的神格從羅維體內傾瀉,魔神化的程度更甚,伊卡洛斯退至上空,似乎察覺到什麽,湧起神力一上一下對視著。


    「水滿凝月!」


    以一道彎弧閃過,冷光在一刹破碎,女神陷進一道滿溢的月華,無可計數的環斬在這一刻交錯包裹。


    羅維旋身下落,下墜中的伊卡洛斯外殼在崩解,手中微微湧動,他絕不會給對方用神力恢複的機會,以魔神化極限的姿態,踏過這最後的距離。


    “——”


    劍刃貫穿了女神胸口的核心。


    這一幕定格在原地,伊卡洛斯從神戰遺跡汲取而來的神力逐漸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緩慢從傷口溢開的藍色結晶,而原本就失去力量陷入沉睡的神明,根本無力再發動一次水晶的護體,大雨淋濕了她的長發。


    佐爾曼感知從什麽從廢墟裏醒來,看見這一幕又往後跌坐在了地上。


    “伊卡洛斯……大人……”


    “……”


    身為神明的使徒,他能感受得到什麽,卻再也感受不到指責和憤怒的情緒。


    因為這是伊卡洛斯自己選擇的道路。


    羅維將失去力量的女神放下來,自己也跌坐在了地上,看見這一幕的幾人連忙跑了過來,阿依凝將他拖走,莎耶則握槍警戒著任何可能的變化。


    “我沒事……隻是有點累而已。”羅維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一個懷抱擁在了懷裏。


    薇彌爾溫柔覆住了他的腦袋,一切話語無需言說。


    是嗎……


    也許她是唯一一個提前有所察覺的那個吧。


    羅維低下頭順應她的溫柔,魔神化的影響逐漸隨之褪去,發色也開始恢複正常。


    “我們……贏了嗎?”阿依凝直到現在還沒有實感。


    “失去了神戰遺跡的供給,她不能再做什麽了,”羅維閉著眼被柔軟籠罩,“而強行融合其他神力重塑神格的副作用……”


    不需要再多說什麽了。


    雖然互為敵人,但羅維並非不尊重她的意誌,至少一直到最後,她都貫徹了自己的使命,哪怕協助幕後籌劃了數十年,犧牲了數萬無辜者的性命,企圖將毀滅世界的根基紮根在神戰遺跡,至少她都有好好履行作為自己那方神明的職責。


    “渴求了千年的夙願,終究不敵人類的執著嗎……”伊卡洛斯低著頭感慨道。


    “既然你清楚我不會就此罷手,”羅維費力從薇彌爾懷裏爬起,“能否至少提供一些威脅性的警告?”


    “……”


    是嗎,果然不願意說啊。


    “我有個問題一直很好奇,”羅維坐在地上凝起神色,“你為何一直不用藏有古神力量的寶石?那至少能給你提供一點助益吧。”


    “我沒有伱要的答案,”伊卡洛斯虛弱說道,“那些東西是阿魯瑪的素材。”


    羅維歎息著搖搖頭:“該說你們是分工明確,還是各安鬼胎呢。”


    工匠會前三席,還真是各自負責了一部分計劃裏的內容,有關古神寶石的相關線索,竟然在素未謀麵的二席那裏嗎,不知道現在趕過去還來不來得及……


    “羅維·布魯克,我能否拜托你一件事。”伊卡洛斯略微抬起目光。


    “如果這不違背我的原則。”


    “我希望請你,讓我再看一眼這座城市。”


    “……”


    羅維低了低頭,緩慢朝向一邊。


    “佐爾曼,你還能動嗎?”


    不需要他說,佐爾曼搖搖晃晃走了過來,作為使徒,從他的狀態也能看出機工女神時間不多,緩慢將伊卡洛斯扶起來後,兩人走到了殘破的高塔邊緣,看不到軍團交戰的跡象,眼下還是一片繁華安寧的景象。


    因神力躁動的雨也逐漸停了,天空雖然沒有放晴,但被洗過的空氣很幹淨。


    佐爾曼:“……”


    伊卡洛斯:“……”


    一行人側頭看著他們的背影,倒也說不上有多悲壯,某種程度上他們似乎還陷在這座城市的夢幻裏,哪怕早就預料到了這之後的結局。


    “謝謝你,羅維·布魯克,”伊卡洛斯閉了閉眼,“雖然這句話也許對你沒用,也不清楚你為何要強調她們幾個的生命,但我的確有一句忠告要送給你。”


    羅維隻是看著她,等待她說下去。


    伊卡洛斯在這時候回過頭來。


    “確實如你所料,這會是一場你死我活的爭鬥,你應該早有覺悟吧。”


    “……當然。”


    她指的不是現在,而是以後。


    拔除了幕後在神戰遺跡設下的這座城市,隨後的大陸戰爭,神權信仰崩壞,底下藏著的暗流隻會比眼下還要洶湧,整個大陸都將不可阻止地踏入戰火。


    洛芙禮和阿忒塔娜她們,也將成為這棋局中的一部分吧。


    還有薇彌爾……


    作為祈願教會的聖女,也該為她拿到那顆神核而考慮了。


    “看來不需要我再多說什麽了,”伊卡洛斯轉了回去,“雖然不抱期望,但倘若有那麽一天,你若是能不太過趕盡殺絕,也不枉我今天對你說了這番話了。”


    “別把我想象成什麽魔鬼啊。”羅維搖了搖頭。


    “嗬嗬……”


    她……笑了?


    一群人麵麵相覷,機工女神竟然笑了?雖然看不到正麵,但莎耶和阿依凝都朝羅維投去了鄙夷的眼神,到最後你這討女孩子歡心的本事,可真不小啊!


    羅維:“……”


    他才不會告訴她們,自己斷劍的時候原本打算用大氣短刃防下那一擊的,結果居然沒能反應過來,丟人地被打飛了出去。


    還有挨她一腳的時候,甚至真的稍微遲疑了一下,想象要是真的挨了會是個什麽結果。


    一定是魔神化太嚴重了。


    羅維恢複了狀態從地上站起,正打算問女神還有什麽想說,天幕卻突然隱動起來。


    “……?”


    一行人都抬起了頭,是比天空更加遙遠的地方,有巨大無比的漩渦正在醞釀,雷霆沉沉滾過,天穹開裂宛如神怒。


    不會吧?


    同時在動的還有地麵上的水流,那些雨水匯集到一起,構成了一個古代文字的符號,而它的含義在一千二百年被創造出來,幾乎所有的神殿裏都記載有這個符號。


    它指代的意思是……


    「神罰」。


    羅維不禁打了個冷顫,現在的問題不單是他們走不走得掉,而是軍團和聯盟軍的大軍,人數眾多,此刻都在島上。


    “看來神明們的目光不再被遮蔽了,”伊卡洛斯看著地麵的符號,神色冷淡,“你們走吧。”


    “你們被拋棄了嗎?”羅維冷聲問道。


    “必然的結果,雖然你們除掉了監視者,但我瀕臨的狀態還是能被感知到,”伊卡洛斯說完又抬起目光,“又或者,原本就有神明在看著這一切,比如藏在雲霾之後的「月亮」。”


    青月和紅月嗎。


    佐爾曼回過頭來,將一個小玩意扔給了他。


    羅維幾乎一看就知道那是什麽,對方顯然一直都是用這個在監視他們。


    “我隻是看在你接受伊卡洛斯大人請求的份上,”佐爾曼沒什麽表情說道,“而且你會想不到從我這裏搶?就別再打擾我此刻的安寧了。”


    “終於被你看穿了一次啊。”羅維冷笑道。


    “哼。”佐爾曼懶得理他,轉過身不再看。


    得到投影工具,羅維拿在手立刻張開了魔導麵板,準備通知全島的登陸軍和兩艘魔導戰艦,立刻離開這座島嶼。


    “那他們呢?”莎耶皺眉問道。


    這個問題差點把伊露絲逗笑,略帶諷刺地抱起了手臂。


    “小可愛,你該不會覺得,有人能逃得出現神指定降下的神罰吧?”


    ……


    升冠城,地下洞窟。


    灼烈的火焰湧動,戰鬥至最後的萊恩揮劍切開阿魯瑪的結界。


    麵對這明淨純粹的火焰,修格並未揮劍在一旁看著,忽然想起那位王翠花之前的話——“不妨試試用‘火’來治。”


    經曆過艱難的戰鬥後,古物們盡數倒在血泊,失去倚仗的阿魯瑪反抗不過徒勞。


    然而這位工匠會的二席卻突然在血肉灼燒中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真不錯的火焰哪!這一切不過是個開端,在即將到來的大陸戰爭和神權崩毀下,你們又能死命掙紮多久呢,問題說不定就出現在你們當中!”


    「奧義·神凰絕烈劍」!


    飛翔的鳳凰之火撕裂了她的身形,於澄澈的火焰中消融殆盡。


    萊恩落在地上喘氣撐著劍刃,雖然一直沒能得到什麽情報,但對方最後特意所說的話究竟是?


    大陸戰爭。


    雖然聽其他領主閑聊時是隱隱有這樣的擔憂,但難道將來發生的事情也在對方謀劃當中?


    “修格,你有聽到她剛才的話嗎?”


    “……”


    青金聖子遲疑了片刻才收回神色。


    “這件事我會上報神殿處理。”他冷淡說道,“在這裏浪費太多時間,我就不奉陪了。”


    他轉身看向剛結束戰鬥的神殿戰士與天使,正準備示意整備後立刻動身,洞窟的頂部卻張開了一道魔導麵板。


    “聽得見嗎?聽得見嗎?”


    萊恩和謝隆德鄧德裏等人聽到這個聲音,紛紛立馬抬起了頭。


    “這裏是浮遊都市中樞塔塔頂,這裏的事情已經結束了,請所有還在島上的登陸作戰部隊即刻撤離,魔導戰艦立刻做好準備,天上眾神的裁罰馬上就要降臨在這座島上了!”


    “重複一遍,這裏是……”


    聽著這熟悉的聲音,萊恩悵然張開了嘴,滿臉都寫滿了驚愕和不可置信。


    畫麵尚未傳遞,修格還在懷疑這是否是敵人設下的圈套。


    鄧德裏和萊恩卻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脫口而出的同時目光猛然亮起:


    “羅維?????”


    “羅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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