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趙長青緩緩睜開雙眼,卻被粘稠的血液遮擋住視線。


    陰森夜幕裏,忽地劃過幾道雷霆,猶如曇花一現,將他血淋淋的一幕完美映照,麵孔沾滿著猩紅的鮮血,似乎在此之前,頭部遭遇過重創。


    劇痛。


    此刻,渾身上下的骨頭仿佛斷裂了一般。


    他忍不住大叫起來。


    “這是哪?”


    忍著痛楚,過往紛亂記憶湧現。


    他很快明白過來,自己是穿越了。


    這裏乃是大唐,但與前世大唐並無絲毫關係,開國至今已有二百六十餘載。


    先帝昭宗駕崩之後,新皇李長柷登基,寵信妖後,開二聖臨朝之先河。


    在短短十幾年中,朝廷腐敗,國運跌至穀底,猶如處在一個王朝的末端。


    妖魔鬼怪、魑魅魍魎橫行世間;


    饑荒瘟疫、天災人禍接踵而至。


    白骨成堆無人理,食人為飽腹中饑!


    毫無疑問,這是亂世。


    前身乃是一處破敗道觀的小道士,師父玄誠子去世之後,他便成為了新任觀主。


    巧合的是,前身與自己同名同姓,也叫做‘趙長青’,年過二十,父母不知所蹤,身份成謎,玄誠子也並沒有給他取道號。


    這世界,佛興儒盛,百家爭鳴,可即使如此,也抵擋不住國運衰微的大勢所趨,致使天下民不聊生。


    自從大唐建國之前的‘動亂歲月’過後,道門便逐漸沒落。


    小道趙長青,因根骨極差的緣故,即使修道十餘載,仍然是沒有摸到練氣的門檻。


    今夜,遭鬼怪襲擾,被迫逃離道觀,不經意間來到此處亂葬崗。


    一身傷勢,乃是從山坡不慎滑落至此導致。


    前身也因此而死。


    “這個世界,居然有...鬼?”


    整理了前身記憶後,心中逐漸生出幾分驚駭,可是他很快便想到了問題的關鍵,


    “我現在,在亂葬崗?厲鬼...居然能夠闖入道觀內,還隻是為了殺我?”


    陰風陣陣,除了他之外,周圍沒有活物。


    空中電閃雷鳴不止。


    他奮力起身。


    虛弱感當即湧上心頭。


    將臉上血漬簡單用衣袖擦拭,等看清周遭環境之後,心頭猛地一跳,再次癱軟跌倒在地。


    全是枯骨。


    不時伴隨林中野獸的嚎叫聲,如同鬼魅一般。


    目之所及,除了滿滿散落堆放在地麵的枯骨之外,還有裸露在外的棺木,大都已經爛了,陪葬的衣物、紙錢等撒得到處都是。


    他的呼吸聲逐漸加重,身上似有一種寒意襲入骨髓。


    感到屁股有些咯,微微挪動身子,頓時,一顆顱骨浮現在眼中。


    他大驚失色,想要盡快逃離此地。


    ‘哇——哇——’


    粗劣嘶啞聲突然響徹在他的耳畔。


    這是烏鴉的叫聲,令人毛骨悚然。


    趙長青麵色徹底變得蒼白,渾身都在打顫。


    他現在體力損耗的嚴重,需要短暫休息才能步行,但是這裏太過詭異了…


    多待一刻都是折磨。


    ‘轟隆!’


    驚雷炸響。


    不消片刻。


    沉沉夜空,大雨如柱,傾灑人間。


    時值建中,夜色微涼,鑽入人心。


    就在此時,詭異沙啞之聲響起:


    “趙長青...”


    “小道士...”


    “我看到你了,你不要躲了...”


    陰森笑意,頓時充斥在亂葬崗內外。


    趙長青聽到這個聲音,驚恐萬狀。


    “這難道是想殺我的那個鬼?”


    想到這裏,他四肢忍不住的顫抖,奮力匍匐前行,來到一處棺木後躲藏起來,並且還用右手捂著自己的嘴鼻,盡可能的想讓自己的呼吸音調降低一些。


    左臂似乎因失血過多,漸漸沒了知覺。


    黑暗中,血腥氣息越來越濃鬱。


    空氣裏也正在彌漫著壓抑的感覺,讓人窒息。


    大雨不停下著。


    滴答、滴答...


    趙長青已經無法分辨,傳到耳邊的,究竟是厲鬼的腳步聲,還是雨水拍打在地麵的聲音。


    不對...鬼沒有腳!


    可是,他明明聽到了類似雙腳踩在泥濘中的那種聲音。


    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手放在胸膛上撫摸。


    “噓,小郎君不要出聲。”


    “我知道。”


    趙長青下意識回應。


    等等...誰在說話?


    誰的手?


    自己的左手沒了知覺,右手在捂著口鼻....


    他猛地回頭,卻見一名臉色蒼白的柔媚女子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她的另外一隻手,正在撫摸自己的胸膛。


    “你...”


    趙長青瞳孔睜大。


    但是不敢大聲說話。


    “小道士,我已經看到你了,不要再躲了...”


    那道聲音又傳來了!


    他打了一個激靈。


    “小郎君,莫要出聲,他就在附近。”女子語重心長的開口。


    趙長青見她並無惡意,似乎也是想躲著厲鬼,心中便逐漸放鬆下來。


    等等!


    還是不對!


    剛才自己蘇醒的時候,並未發現四周有人,整個亂葬崗,隻有自己是人!


    他接連咽了幾口唾液,緩緩扭頭,想要在看看身旁的女子。


    這次,他看仔細了。


    確實是人,隻是方才肌膚接觸時,感到些許寒意。


    她還穿著古怪的衣衫,有點像是壽衣,已經殘破。


    身上還有一種難聞刺鼻的怪味。


    壽衣?!


    頓時,他汗毛倒豎,膽戰心驚。


    “你....”


    趙長青剛想問她是人是鬼的時候,卻見她又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而且表情有些古怪,似乎摻雜著一些驚恐。


    她嘴唇微動。


    好像是再說...


    你身後有人!


    ‘呼——’


    狂風大作。


    ‘咯噔——’


    還伴隨著一種奇怪的聲音,好像是觸碰到了什麽。


    女子伸出一指。


    趙長青順著她指向的方位看去。


    卻被女子死死壓住腦袋。


    她拚了命的搖頭。


    見狀,趙長青不由得皺起眉頭,未做任何回應,漸漸有些汗流浹背。


    那奇怪的聲音,好像就是從棺木上傳出來。


    而自己此刻背靠棺木...


    “跑!”


    刹那間!


    女子拽著趙長青便往別處奔跑。


    她的肌膚真的很涼。


    而且跑起來的姿勢很怪異。


    但趙長青已經確定她,絕非是鬼了。


    按照前身記憶得知,鬼一般都是懸空而立或是被鬼附身時墊著腳尖走路,不可能整隻腳都踩在地麵上。


    身後,有隻背生雙翼的獠牙大漢,正手握一根木棍,追逐著他們。


    剛才奇怪的聲音,應該是大漢的木棍觸及到棺木導致。


    “趙長青..別跑了,她才是鬼!”


    大漢嘶啞的聲音再次響起。


    “小郎君,你不要聽他胡說,他才是鬼!你看,他沒有腳,是懸空而行的。”


    女子一邊拽著他跑,一邊奮力的解釋。


    她一直沒有扭頭,剛才大漢的下半身也是被棺木遮擋的,為什麽...


    她會知道對方沒有腳?


    趙長青心生驚駭。


    衣衫濕透。


    雨水與汗水交織在一起。


    ‘轟隆’


    雷聲滾滾,震耳欲聾。


    那個大漢,突然愣住了。


    似乎每當電閃雷鳴的時候,他都會不由自主的沉寂片刻,猶如死去了一般。


    女子奔跑的速度,愈發沉重。


    與此同時,趙長青的腦海中,響起一道聲音,


    “不要相信他們!他們都是鬼!”


    “快跑!快跑!”


    都是鬼?


    誰在說話?


    趙長青來不及多想,他現在想從女子的手中掙脫開來,可是他發現,無論如何,始終都擺脫不了對方。


    雷聲過後,萬籟俱寂。


    狀似大漢的厲鬼緩過神來,高高舉起手中的木棍,瞄準趙長青的位置,簡單做了一個拋物動作。


    隻聽‘咻’得一聲,木棍化作雷霆,將他胸腹貫穿。


    這一刻。


    他身旁的女子驚呆了,不由自主的鬆開了他的手腕。


    不遠處樹木枝頭有些搖晃,似有影子,應是烏鴉或者飛禽降落導致。


    趙長青瞳孔渙散,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胸腹處的傷勢...


    鮮血直流,駭人無比。


    但是被厲鬼驅使的那根貫穿他胸腹的木棍,卻不知所蹤,仿若化作了電光,正對他的五髒六腑進行極為徹底的一次傷害。


    想要將他的生機徹底斷絕,所有精氣無法盈滿己身。


    事實上,他現在體內生機確實在以可感覺的速度中流逝著。


    意識開始變得渾濁、模糊。


    最終,他倒在血泊裏,猶如癱瘓一般,動彈不得。


    “我又要死了嗎...?”


    他緩緩閉上雙眼,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似乎覺著老天爺在拿他打趣。


    這一切,包括繼承前身記憶,都像是在做夢一樣。


    這場夢...終將要陷入永無止境的黑暗。


    “趙長青...”


    他的腦海裏,再次響起那道略顯突兀又不太真實的聲音。


    人在臨死之時,瞬間都會想起過往一生,很短暫,就像是給自己的人生做一個最後終結。


    但是趙長青想到的,卻是前世之死。


    他是一位小說家,熬夜碼字,不幸猝死。


    所寫的內容,偏向靈異。


    “我...”


    “我不想死...”


    他用力甩了甩腦袋。


    可是心中卻生起一種無力感。


    神智逐漸迷離,眼前猶如天旋地轉,陰陽失調。


    他感覺自己將到此為止,無回天之力。


    甚至開始出現幻覺。


    身前似乎有光。


    伸出手去觸摸。


    那是一麵令牌。


    上圓下方。


    似乎是一種特殊材質所製作,似木非木,似玉非玉,似金非金。


    四聖四凶被雕刻在邊角。


    正麵朱書:‘護道人’三字。


    反麵所刻字樣則為‘敕令諸天’六字。


    這‘令牌’似透著無盡荒涼,遠比歲月侵蝕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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