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情況下,王大胖就好像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年,遇到了自己心儀已久的少女,雖然心裏有著千言萬語想傾訴出來,但偏偏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有一首很老的流行歌是這樣唱的:“噢……耶……我愛你在心口難開,我不知應該說些什麽,噢,愛你在心口難開……”歌詞表達的,就是王大胖現在這種欲還休的矛盾心情。


    一般來說,遇上自己喜歡的女孩子,中國的男人都不會直接走到女孩子身前,問道:“你願意當我的女朋友嗎?”如此開門見山的方式,百分之九十九會把人家嚇跑。他們會用旁敲側擊,步步為營的方式,先談風花雪月,談理想,談人生,談未來,雖然最後談的目的其實是戀愛,但一定要沉得住氣。


    男女間的戀愛關係,跟君臣之間的魚水關係也蠻相像的。比如說著名的三顧草廬故事,其實,以劉備當時的聲威名望,想召諸葛亮來帳下效命,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但他偏偏要親自到隆中,尋找這位傳說中的,沒有任何實質資曆的“臥龍”,一遍找不到,還要找第二遍,第二遍找不到,還要找第三遍。見到了諸葛亮之後,還不說明來意,還要先跟諸葛亮縱論天下大勢,直到談得妥妥帖帖後,才開誠布公,談起招聘的實事來。


    “我是不是該先跟他談談電影,讓他先對我起了興趣,然後再討論讓他當導演的事情?”王大胖暗自思索道,但轉念一想,又馬上否決了這個提議。人家昆丁是什麽水平,他自己是什麽水平,雖然他不清楚他們之間的差距到底有多大,但肯定知道他們之間的距離一定不少,以他那半吊子的電影欣賞水平,怎麽可能會得到昆丁的欣賞?隻怕還會起反效果,引起昆丁的鄙夷,留下不好的印象,那時候反而得不償失。


    再仔細想想看,昆丁看的是什麽電影?邵氏功夫片,日本的武士電影、怪獸電影,意大利邪典電影,歐式西部片……反正大多都是一些年代久遠的偏門電影,王大胖可是一部都沒有看過,怎麽跟他談?


    所以,跟昆丁談電影,應該是一條走不通的道路。


    那該談什麽呢?談過去,談理想?王大胖知道,昆丁小時候父母就離異,他是由母親獨自撫養成人,少年時代的昆丁,十足一個小流氓,終日裏東遊西蕩,在街頭打架,與母親爭吵,並在十六歲的時候終於從高中退學。


    昆丁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加尼福尼亞的一家三級影院裏做領座員。


    這樣的過去,有什麽好談的,誰又願意自己有這樣的童年?誰還願意談起自己這樣的過去?


    所以,談過去,談理想,同樣是一條走不通的道路。


    “那該談什麽呢?”王大胖捉耳撓腮,不知如何是好。


    “先生,您……是不是想租片啊?”丁昆見王大胖呆呆出神,忍不住出言相詢。


    “是……不是……是。”王大胖張皇失措,口不擇言地答道。


    丁昆與莫曉雲兩人錯愕地望著王大胖。


    王大胖好不尷尬,正想說點什麽來掩飾,就在這時,他腦海中靈光一閃,突然想起了胡宗憲主持節目時的一個片段來。


    憲哥主持我猜的時候,一般是先讓來賓自我介紹,然後再按照卡片上的內容來問答。可是,當他遇到非常漂亮的女生時,他會把卡片一拋,直奔主題:“請問,你現在有沒有男朋友?”如果對方回答有,他就會裝作呼天搶地狀,然後扮成一副無心主持的樣子。


    這種生動有趣的主持方式,通常會引起台下觀眾的轟然大笑。


    中國人曆來講究含蓄內斂,像這種赤裸裸直奔主題的表達方式,他們看了會覺得很新鮮有趣。


    但如果是西方人看了這一段,恐怕就笑不出來,因為這就是他們的表達方式。


    有一首非常經典的英文歌,是這樣唱的:“Lovingyouit’seasycauseyou’rebeautiful……”愛你,就是因為你漂亮。


    如果是中國的男人說自己愛上一個女人的理由,可能很多人會說“單純”,“善良”,“勤勞”,“樸素”,“體貼”,“溫柔”,“大方”,“善解人意”,“孝順父母”等等諸如此類的理由,但很少會回答是因為她“漂亮”,因為這個理由,會顯得回答的人很“膚淺”。


    但西方人不同,他們不會弄這麽多花花腸子。愛你,是因為你漂亮,就是這麽簡單。他們是這樣說的,這樣唱的,這樣做的。


    而昆丁,不是一個中國人,而是一個西方人,他的思維方式,應該是西式的而不是中式的。


    想到這裏,王大胖頓覺豁然開朗,什麽電影,什麽理想,什麽人生,什麽未來,什麽過去,什麽愛好興趣之類的話題,全他媽的放狗屁去吧,對昆丁,根本不用說這麽多的廢話,直接赤裸裸地奔向主題就行了。


    他收斂了還殘存在臉上的尷尬笑容,用誠懇的聲音道:“丁先生,你想當導演嗎?你想拍片嗎?想的話,就跟我來吧。”


    丁昆一怔,雙目閃閃發光,看著王大胖半晌,豁然而起道:“想,走吧。”


    莫曉雲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


    日後,她總會不時在王大胖麵前提起這件不可思議的怪事,大發感慨:“這有可能嗎?隨隨便便把車停在一間DVD租碟鋪前,就可以見到一位世界級的大導演?隨隨便便說一句‘你想當導演嗎’,就能讓他俯首聽命,讓他甘心為你效勞?”


    這時候,王大胖總會微微一笑,腦海裏總會不期然浮現出當時的想法:“一個父母都是鐵杆影迷的人,一個名字都是來源於電影中角色的人,一個三歲就進電影院看電影的人,一個開租碟鋪自己卻躲到房間裏看電影的人,一個愛電影勝於一切的人,一個沒有了電影生活將一無所有的人,這樣的人,要想打動他的話,就隻有一件事情,那就是給他拍片。”


    說話,不是說得越多越好的,有時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已經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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