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相間的大理石上,七根高大的石柱森然羅列,頂立著上方刻著金百合木雕的尖形雙拱屋頂,暗白色牆壁上掛著的花窗玻璃泛著淡淡的微光,靜靜地鋪灑在色墨丹豔的濕壁畫上。


    這是一座典型的十三世紀的哥特式教堂。


    垂直於矗立地麵的七根石柱的前橫柱下,神父正手捧聖經,駐足在前方的高聖台下,嘴裏念念有詞,是在默念聖經。底下的信徒端坐在朱紅色的長椅上,身著正裝,也跟著神父虔誠的輕誦著。


    堂內的大門前,一個披著黑色風衣的年輕人靠在坐席陰暗的角落裏,微仰著頭,看著房頂上方那光怪陸離的花玻璃天窗。窗上彩繪著幾幅教會世界裏才有的神明,或紅或紫的霓虹下,神們都掛著青灰色的朦朧般的薄衣。雅潔的聖堂上,幾顆高大的蒼樹突兀地生長著,幾個麵帶清笑的神女手裏拿著同樣青翠的玉瓷,好看地半跪著,雖然方位不同,但她們都麵朝著那正中位置上的一方長桌。數位縈繞著白色光霧的,叫不出明姓的神人們遮住了她們的視線,手臂上挽著潔白無暇的綢緞,很是慈愛地看著桌上白淨而慵懶,已是沉沉睡去的聖嬰,那象征著光明與希望。


    這些玻璃裝飾與堂內簡約式的哥特風有著明顯的不搭,或許是為了襯托神人兩方世界的差異般的,白就白的無暇,灰暗便灰暗的深沉,一方極樂,一方苦痛。


    年輕人獨自瞧著這一幕,沉悶的洪鍾聲與典樂漸漸響起,信徒們跟著輕聲唱和。


    暗淡的光灑在宋謙的身上,他的身材修短合度,雖然並不健碩,但在雙排扣黑色風衣的襯托下,卻是有種雕塑般的刀刻美。宋謙將手揣進衣兜裏,在黑色的陰影裏靜默著,端正而俊逸的麵龐上始終不露聲色。


    在十數年之前,眾人或許還不會簡單地信奉這些東西,和大多無神論者一樣,認為這不過是些虛無縹緲的神話,是當初苦難的人們所尋靠的精神慰藉,離他們所處的世界相隔甚遠。


    但在時過境遷的當下,世界各地所發生的一切怪異而荒誕的事件卻是無不推動著眾人向這個世界產生質疑,在這個所謂的第三維度世界,是否真的有那如古人話語裏同鬼神般妄造的奇異地界真的存在?在那裏,有著要比陶淵明筆下世外桃源更為絢麗的廣闊的圖野,山壑裏有著不計的天材地寶、靈妙仙藥與奇異珍獸,或許在遠間的某處清澈而映照著光影的溪澗邊,還伴著幾隻隻有從敦煌莫高窟裏才出現過的九色鹿在低著頭飲水東渡。在更寬闊的文明地帶,建造著典雅精美的亭台樓閣,其間快意瀟灑。古木紅檀下眾仙正在飲酒作賞,動人的清樂在柱前演奏,舞女們依著樂曲翩翩起舞。霞光普照下,駕著白色精致馬車的仙人正在徐徐趕路,徒手便生出萬重高山,在更為高遠的山洞間,亦有不知活了多少許的紫衣道長還在掐訣苦修,想要真正的化骨為羽,常存世間,抱明月而長終。


    這樣的圖野不由得讓人心生豔羨之意,但身處財閥世家的他卻是知道,人們似乎將這樣的東西想得過於美好。從第二次工業革命以來,數十年乃至上百年的科技不斷飛躍,使人類逐漸真正寬適。大部分的地區已經遠離了昔日戰火的轟鳴與野獸的爪牙,享受著文明帶來的愈發舒適的環境,甚至是紙醉金迷。以至於人類現在依然愈發的樂觀主義,相信不論世事變遷,他們都會是這座世界的霸主,抓牢大地的根基。可與此同時,在無數的人類真正的瞥見天空之上的神明一影後,未知與狂熱席卷了他們,人們想起了昔時古書上所描繪的仙境與先人們苦苦追求卻始終求而不得的長生與富餘。


    然而從概率上,事實卻總不像人們想得那般美好。


    現在的國家機關與大型財閥總掌握著社會上更多的資源與物力,他們還保留著一些理性。在曆經數年的研究後調查發現,在曾經出現過那所謂的仙影的地方,都或多或少的產生了一定程度的空間紊亂,紊亂的程度似與那些仙影的範圍大小成正比。規模越大,空間紊亂的能量波動就越高。在此之前,有科學家曾一度認為那些東西或許隻是一個不自然光影而已,是由於天空中有什麽東西折射了太陽光,然後通過一個極小概率的事件使之呈現出模樣相對於仙宮相似的圖景,就像是那曾經在一些社交平台火爆一時的幻日事件。不過是太陽光穿透在半透明薄雲裏飄的六角形柱狀的冰晶體而產生的折射現象罷了。但這個結論之後,仙影事件產生的後續影響不斷的轟擊著這個結論,空間紊亂、磁場混亂、強暴輻射甚至是從仙窟中掉落下的中小型實體遺跡都在證明著這個論述的荒謬。


    雖然現在的科研院所還在不斷的探究中,但對於這種超自然現象的起因他們暫時還沒有頭緒,隻能初步掌握一些這所謂的仙窟出現時的隱形空間反應。


    與此同時,在社會媒體與輿論的炒作與人們的主觀直覺下,更多的人已經相信了這個世間真的有神明存在,他們一直都活在人們的虛影裏,可如今,那些所謂的神明真正地露出屬於他們的世界一角。這如何不讓人激動與狂喜。一時間,各大宗教都開始編冊在錄,持筆疾書,每天都會有各式各樣的信徒前來瞻拜,小到山觀野廟,大到聞名中外的大型教堂,都是人滿為患。


    就如同此間的哥特式教堂,放眼望去,座無虛席。一些僅是抱著嚐試與湊熱鬧心理的人身處這樣靜謐與莊肅的環境中,也不由得心態開始緩慢改變,漸漸融入到這個大環境中。


    像是宋謙這樣隻是靠在門前觀望的總是少數。


    在寂靜的教堂內,在宋謙的腦海裏一聲悅耳的聲音突兀的響起,“這就是你所說的教堂?”


    宋謙對這聲音早已見怪不怪了。


    最初聽到這股清冷的聲音時他還有些驚異與不適,以為自己是被鬼上身了。


    這個聲音的主人自稱為“綾”,按綾自己的話說,可以將它視為一個位麵的靈使。它現在的這副狀態隻是其本身的一縷神念,雖然可以遊蕩四方,但並未承襲太多的靈力,隻能先找尋一個載體來進行陽和。


    但綾很古怪,綾想要宋謙成為她最精致的奴隸。


    宋謙身為華夏宋氏財閥的內部嫡係子弟,在很小時候就知道了世有列仙的密辛,甚至他的家族本身就有著一道隱秘的傳承。


    相傳上層仙界的生靈曾經無意間看到過很多衣衫不整,遍身黑焦之人提劍相叩,要斬斷他們在境界上的最後一層枷鎖。人身小世界與天地大世界連為一界,法神驟現,道骨仙風下,老道士們掌間化虛,千劍齊出,劍音鳴動如野,紫雷浩蕩,震威之餘,空間破碎不堪。卻見渡劫者左手執劍,以身抗道,調轉下界的天地靈力催符成決,化無上肉身,竟是直截以血肉之軀頂下了紫雷天劫的層層重壓。九重天雷後,老道長最終以劫渡神,得以真正到超脫世俗之境。橫空一劍斬下,天地間兀自具現出一道亮暉可比肩日月的磅礴劍氣,刹那間,俗世百裏皆蕭索,一人一劍開天門。


    宋謙來此的目的,其一是受綾之托。其二,就是三場非正式麵試。


    宋謙始終無法修行家族的內部的傳承功法。不知為何,宋謙在運轉傳承法訣時,體內的氣機就會紊亂如麻,拘入體內的靈力也如掙開黑鏈的龍獸,瘋狂地嗜咬著他的五髒六肺,給宋謙的身體帶來極大的損傷。眾多的家族修士在翻閱了眾多古書後,隻道是此子先天三魂七魄殘缺,就如一隻殘破的木桶,根本無法修習承道之法。雖然根骨和悟性都很不錯,但也隻能荒廢了。


    宋謙不甘心,在古籍上可以找到的是,這世間確有所謂的長夜傳承與緝魂之法可以助他打破這一石壁。但很可惜的是,這兩項傳承他隻在古籍中看到過,在數千年的變遷中,它們很可能已經失傳在時間的長河中,又何談去找尋呢。


    綾音調冷淡的說道:“我還以為你會帶我去看看道觀或是佛堂。”


    “那些東西我們以後再看,我在這個地方還有事,暫且走不開。”宋謙回道,“再有幾個周就回國了,不會太久。”


    綾對此不感興趣,淡漠地開口說道,“宋謙,你可還記得我要求過你這一役後要去哪嗎?”


    “自然沒忘。”宋謙平靜地說道,“司各特的中心遊園。”


    綾見宋謙漫不經心,斜瞥著他地說道:“你是真沒把我說的話記在心裏啊。”


    宋謙回神過來,說道:“去遊園的時間很多,等忙過這陣子便可以去了。”


    “嗬。”綾不禁一陣冷笑,“你還想忙一陣子再去?”


    宋謙看了眼手機,“有什麽問題嗎?”


    綾撇撇嘴,語氣裏顯著不屑,“你以為要求你去那裏是為了休閑?不是危言聳聽,你若是想要進行二次麵試,還是盡早去看看的好,免得自己如何落榜都半點不知曉,


    這是為你好”


    綾歎道,“我可憐的奴隸,看你這被家族邊緣化的可憐樣,連一點內部消息都沒得到,真是可笑。”


    宋謙挑了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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