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動車子的時候,胡浩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白夜軒臉上的奸詐,這是一個陷阱,可悲的不是陷阱有多深,而是明知道是陷阱,他還要閉著雙眼往裏跳,這就是給人打工的悲哀!


    在深圳生活了十年,趙樂樂懂得了一個真理,深圳沒有真愛!


    十年前,男友程飛手捧玫瑰膝跪地,深情款款地對她說:“樂樂,做我的女朋友吧!沒你我活不下去,活下去的那個也不會是程飛了。”


    趙樂樂感動得一把鼻涕一把淚,那一束鮮豔的玫瑰被她抱了個滿懷。


    七年後,正當趙樂樂滿懷激情地準備婚禮的時候,程飛的臂彎裏挽著一個有著水蛇腰肢的女人出現在她的麵情,滿麵歉意地說:“樂樂,我們分手吧。”


    趙樂樂什麽都沒有說,在程飛挽著水蛇轉身離去的那一刻淚水湧了下來。


    從那一天開始,趙樂樂成了孤家寡人,一個人生活在這個繁華而喧囂的城市裏。當然,程飛沒有了她一樣活得有滋有味,程飛也還叫程飛。


    七年的感情,竟抵不過一句:樂樂,我們分手吧!


    婚姻有七年之癢,愛情它也有七年之殤。七年啊!人生有幾個七年?女人的青春有幾個七年?


    一個人的日子是寂寞的,特別是在深圳這樣繁華的大都市裏。趙樂樂最忍受不了的就是孤單寂寞,她渴望有一雙堅定的男性之手帶自己走出去,她渴望結婚,渴望一個溫暖的家。


    那陣子,她辭去了房地產公司的策劃工作,心灰意冷,啤酒穿腸過肚,腦海裏麵突然閃過一個念頭:為那些和自己一樣可憐的剩男剩女們搭建愛的橋梁!也為自己的覓愛之旅可以走得更平順一些。


    一個月後,她的“良緣婚介所”順利開張了,馱了一身債的她下定決心大幹一場,勢必要闖出一分天地給程飛那個忘恩負義的家夥看看!讓他後悔死去。


    可惜,深圳的未婚男女滿心滿眼都是工作,似乎對找對象這事沒啥追求,公司需要運營,需要資金,她趙樂樂需要吃飯,需要名牌撐場麵。


    公司在這幾年的經濟危機中苟延殘喘著,懷抱雄心壯誌的她也一早沒了當初那種幫別人找真愛的單純想法。而那廂,程飛的女兒已經會甜甜地叫她阿姨了。


    士可殺!不可辱!她恨不得能立刻變出個兒子來,可以每天牽著他晃到程飛下班的路口“巧遇”,然後再甜甜地喊他一聲叔叔。


    加起來不到三十平方米的一室一廳,貼著溫暖浪漫的粉色牆紙,客廳擺了一台辦公桌,一台飲水機,一套藤椅茶幾。坐了一位二十歲出頭,圓臉圓眼圓身材的女孩。


    房間裏麵擺了一張辦公桌和一個木結構大書架,書架上麵稀稀拉拉地擺了些資料,這便是坐落在東門這個黃金地段的良緣婚介公司全部。


    一位身材高挑,臉蛋美豔,燙著大波浪卷發的美女懶懶地窩在皮椅內,雪白纖細的雙腿交疊著架上辦公桌,指甲蓋上紅豔豔的寇丹在日光下折射出一份妖嬈的美。美人兒手裏把玩著最新出產的ipad,嘴裏跟著曲兒哼哼唧唧。


    “我說姚小姐,你能注意點形象麽?穿著裙子岔這麽兩條腿在我麵前,這算是什麽意思?”趙樂樂將其中的一個文件夾放在書架上,白眼直往上翻。


    “別得了便宜還賣乖,多少男人想看還看不著呢。”姚佳這麽說著,但還是將雙腿並攏,遮住了一些春光。


    “我求你了,找你家王克逛街,吃下午茶,看電影什麽都行,隻要別賴在我這裏礙手礙腳就行了。”趙樂樂擺出一張孫子的嘴臉哀求。不是她無情無義,容不下一個好友,實在是隻要姚小姐一來,她就得坐硬板凳,連電腦也沒得碰一下。


    姚佳不高興了,粉粉的小嘴一努:“你再不對我好點,以後我有客戶也不介紹給你。”


    “祖宗,我錯了。”


    趙樂樂給她倒了杯水,悻悻然地回到她的硬板凳上。姚父姚母是深圳大學教授,本該算是書香門第的,偏偏生出姚佳這麽一個前衛時尚的女兒。姚佳是典型的新新人類,在一間模特公司當內衣模特,公司女人特別多,單身也多,偶爾能給趙樂樂帶一兩個過來受騙上當。趙樂樂不想斷了這財路,自然得好好捧著她,隻差沒拿個香爐把她供起來了。


    “對了,你和那個銷售員相處得怎麽樣?”姚佳放下ipad,皮椅在她有一下沒一下的扭動下轉著圈,一雙清秀的眸子盈著笑意看趙樂樂。


    趙樂樂每次迎視她的眼,她的臉,總會在心裏暗想:天底下竟有這般美豔的人兒。


    “還行,緩慢進展中。”她說。


    “我說你還跟他進展啥啊?浪費時間浪費感情…”


    “不想一個人過了,累。”趙樂樂無奈地一歎。


    “即便是想結婚,也該找個條件好點的吧?那個銷售員有什麽好的?要錢沒錢,相貌也一般,賺那幾千塊錢還不夠他自己花。”每次提及這種事情,姚佳總是一臉恨鐵不成鋼,趙樂樂相識了至少有五個自己覺得還行的男人,有四位是因為過不了姚佳這一關被斃的。


    趙樂樂很清楚自己不能跟著姚佳的思想走,姚佳長得漂亮,高等學曆,家庭背景不錯,她有資格要求對方有房有車有相貌,而她趙樂樂有什麽?除了一場失敗的戀愛,一具疲憊的身心外還有什麽?姚佳的話隻能聽,不能當教材。


    “隻要兩人相處得好,其他都是次要。”


    “貧賤夫妻百事哀,你以為用xo瓶子裝醬油就真的有xo味啊?那隻不過是自欺欺人的想法罷了。”


    “那也不能拿xo當醬油用吧?”趙樂樂撇嘴。


    “你!孺子不可教!”這是姚佳的口頭禪。


    趙樂樂拍著她的肩笑知地安慰道:“姐姐別氣,這個世界上像王克那樣的好男人都快要絕跡了,咱有70分的時候就不要再去追求80分,因為下一位很有可能就隻有60分。而且人家也沒有你說的那麽差啊,人才中上,生活小資,多少人還找不到呢。”


    姚佳一聳肩膀,將她的手掙了下去:“算了,你的大腦都已經成化石了,我說什麽也沒有用,嫁吧,到後悔的那一天記得擦幹眼淚再進我家大門。”


    說完頓了一下:“話說回來,這年頭誰離了誰不能活?找人結婚生子是人生中的一部分,必不可少。真到不合適的時候大家一拍兩散,到時記得把他那一百平,三代同堂的老房子分五十平過來就行了。”


    趙樂樂受不了地翻翻白眼,深圳典型的現實女,也就是姚佳這樣了吧?


    她覺得自己就要在這屋裏待不下去了,幸好這個時候圓臉女孩突然興衝衝地跑了進來,說道:“董事長,好消息!”


    噗!姚佳喝進去的一口水噴了出來。


    “董事長…這年頭真是越來越多挎香奈兒的民工了。”姚佳的大笑在窄小的屋子裏回蕩。


    趙樂樂全當她在自娛自樂,一顆心全到了“好消息”上,迫不及待地追問道:“小橙,什麽好消息,快說說。”


    小橙是她從老家帶來的,前年高中畢業就到這裏來幫忙了,小橙歪著頭看了姚佳一眼,笑眯眯地說道:“剛剛一位自稱是某廣告公司總經理秘書的男人打來電話,說要找一位年齡23至28歲之間,有素質,本科畢業,身高一米六五以上,長相漂亮的女孩。”


    小橙說這話的時候,趙樂樂的目光就在姚佳的身上滾動,滾得姚娃下意識地抱住雙臂做防色狼狀:“喂,幹嗎這樣看著我?我有男朋友的。”


    之前有一段時間公司狼多肉少,趙樂樂就求爺爺告奶奶地請她客串演女主角,把那群男人哄得團團轉,最後抱著滿懷傷心離開。


    “我怎麽覺得這人就是衝著你來的呢?”趙樂樂哈哈一笑,“小橙你繼續說,說重點。”


    “重點就是相親對象是那廣告公司的總經理,相親之前付兩萬,如果成了一次性再付十萬。”


    “十萬?十萬啊!你沒聽錯吧?還是我聽錯了?”趙樂樂基本懷疑自己在做夢,平時她接收一個會員也才收人家六百塊,現在是十萬耶!不能怪她驚訝!她趙樂樂就是個沒見過大錢的主兒,心髒很難負荷得了啊。


    “那你怎麽說的?”


    “我當然是一口答應的啊,一激動還答應明天安排相親。”小橙說到最後已經在囁嚅了,顯然也覺悟到這事答應得實在太不理智了,人家找的那是什麽人?仙女也未必有這麽好!在一天之內,她們上哪找這麽一個天仙去?


    “好!答應得好!”趙樂樂一拍桌子。


    “我跟王克約好三點逛太陽百貨的,先走了哈。”姚佳扔下這句話,逃之夭夭了。


    無論如何,這筆錢必須要賺回來,趙樂樂一邊翻閱著女性會員資料一邊暗暗地想著。而事實證明,如此完美的天仙根本不可能到這裏來征婚的。


    趙樂樂煩躁地將手中的文件夾扔掉,不得不使出撒手鐧。


    電話接通的時候,姚佳已經開門見山地把狠話撂在前頭:“我告訴你,想讓我去跟那種土財主暴發戶吃飯門都沒有。”


    “佳佳…你就是那觀世音菩薩,你不救我誰救我啊?”


    “對不起,請自救。”


    “大不了分你兩萬塊。”這話一出,趙樂樂就知道自己錯大了,不說姚佳自己本身就是沒缺過錢花,現在又捆綁了一位金主男友,兩萬塊對她來說根本就是那天邊浮雲。


    果然,姚佳連呸了三聲:“十萬塊也買不回來我的精神損失,你知道上回華強北那位山寨手機老板是怎麽禍害我的麽?媽的他在寶馬車裏放屁,還是那種無聲無息式的,把我給熏得…這輩子忘不了他!”


    “我保證這次這位不會這麽沒素養,佳佳,求你了,就一餐飯。”


    回應她的,是電話被掛斷的嘟嘟聲。


    趙樂樂趕在夜裏去東門買了lv新款包包,古奇淑女裝,還有manolo hnik的鞋子,一共花了不到一百塊。她簡直愛死那條人山人海的東門步行街了,真是要啥有啥。


    另外還花了一千塊錢租了輛新款的奧迪a8,萬事俱備,隻欠東風,趙樂樂將a8開到姚佳樓下,就不信逮不著這丫頭了。


    姚佳一見這陣勢就暈了,交上這麽一個損友,她還能說啥?


    姚佳的天價衣服不少,但都是露大腿露酥胸的,不適合出現在相親這種正式的場合,不得不換上趙樂樂準備好的淑女裝。


    “衣服太緊了,我怕一坐下就會裂開。”


    “不會的,老板說了,質量不錯的。”


    “鞋子太小了。”


    “沒事,擠擠更健康。”


    “娘滴了,你當然沒事了!”姚佳發飆,跑去找自己的鞋子,找了幾雙出來一看顏色都不搭,隻好作罷。


    趙樂樂以前在房地產公司上班的時候為了方便出行,考了駕照,也開了幾年車。這會剛好派上用場了,發結一梳,黑西裝一套,名副其實的司機!


    a8緩緩地行駛在擁堵的深南東路上,趙樂樂已經好久沒有這麽歡快過了,一疊疊大紅鈔票以妖嬈嫵媚的姿勢在她的腦門上飄過,仿佛就等著她伸手去抓。


    濱海大道上,一輛銀白色,和趙樂樂租的那部同係列同款式的a8快速地行駛著,後座的白夜軒一臉頭痛地撫著額頭。腦海中不斷地回響著老媽的警告:“你這次再敢跟我敷衍了事,我對你不客氣!”


    白太太不是那種傳統的人,也不是那種一天到晚沒事幹等著盼著抱孫子的人,她會逼自己的兒子相親完全是為了一塊地皮。


    上月正好碰上深圳政府分地,對象必須是深圳土生土長的本地人,而且還得是已婚者,白太太一聽到消息馬上四處奔走給兒子找對象,這給白夜軒弄了個措手不及。隻能在心裏狂呼:國家政策害人哪!


    “我寧願你對我不客氣。”當時白夜軒在心裏暗忖了一句,當然,他也隻敢在心裏頂撞,因為如果他一頂撞,老媽很有可能會改口:“你再敢跟我敷衍了事,我對我自己不客氣。”


    那樣一來,不就把後路給堵死了?


    司機胡浩在倒視鏡中看了他一眼,笑笑地說道:“白總,有什麽好煩的,我看過這位姚小姐的相片,長得非常漂亮,比你那些紅顏知己漂亮多了,你應該會喜歡的。”


    “沒興趣。”


    胡浩苦口婆心:“你年紀不小了,也該定下心來取妻生子了。”


    “你好像比我還大半歲吧?”白夜軒的俊眉微挑,嘲弄味兒十足。同時心裏有些不服,憑什麽胡浩可以活得這麽自在,而他就要被逼著去完成本月的第五次相親?


    胡浩不說話了,車廂裏麵安靜了片刻,白夜軒突然一笑,說:“既然你覺得那位姚小姐不錯,那就讓給你了,來,把車子停到路邊,咱們換個位子。”


    車子一晃,後麵立刻響起一陣尖厲的車喇叭聲,一個光頭從旁邊急駛而過的車廂內探出頭罵了一句:“神經病啊!”


    胡浩被罵得縮了縮脖子,抱怨:“白總,這種玩笑以後少開。”


    “你想不想要這個月的薪水了?想要就把車給我停路邊。”


    “白總…”


    最終,車子停在路邊,白夜軒換到駕駛位子上。啟動車子的時候,胡浩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臉上的奸詐,這是一個陷阱,可悲的不是陷阱有多深,而是明知道是陷阱,他還要閉著雙眼往裏跳,這就是給人打工的悲哀!


    地點約在華強北的格蘭華天,趙樂樂將車子停在地麵停車場,姚佳身上繃著小一號的衣服,小一號的鞋子,一拐一拐地往酒店大堂走去。


    為什麽買小一號?因為趙樂樂想著姚佳穿過一次肯定是扔的,不如自己拿回家穿,所以買了她自己的碼數。


    服務員禮貌地將她引進一間豪華的包間後退了出去,姚佳立在門邊打量裏麵那位傳說有修養、有學識、有幹勁、有錢的男子。見他大約三十來歲的樣子,麵相倒是不錯,身穿一套深藍西服,一臉拘謹地坐在椅子上。


    半點總經理該有的大方得體和成熟魅力都沒有,而且…真正的老板誰會老土到穿著西裝四處亂晃,果然是暴發戶!夠老土!


    姚佳被趙樂樂趕鴨子上架,肚子裏裝了滿腔火氣,自然對對方苛刻了。不過表麵上還是表現得很溫和大方,唇角一彎露出一個標準的笑容:“你好,我是姚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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