嫵媚的,做作的,溫柔的,強悍的,白夜軒什麽樣的女人都見過,就是沒有見過這麽個性且恨嫁的女人。捏著服務員找回來的二十塊錢,望著窗外的車水馬龍,不禁有些自嘲地笑了,這輩子還是頭一次被一個女人貶得一文不值。


    深圳人有一個現象,富的人喜歡裝窮,窮的人喜歡打腫臉充富,而白家就是屬於前者的。深圳也有一個現象,富的人都已經過香港享受天倫之樂去了,窮的人都留守在深圳。當然,這隻是泛指,不是絕對。


    就好比白家,白家是緊跟鄧小平同誌的腳步,和深圳同步發展起來的,一直在廣告行業中平步青雲。直至今天,早已經是賺得盆滿缽滿了。白家並沒有跟大隊一起移居香港,當年按白太太的話說是明明可以在深圳當富人,幹嗎要跑去香港當窮人?


    白太太每次在東門兩元店門口經過,看到那些香港師奶大包小包地買生活用品時,就會打從心底不屑。


    白家沒有住大小梅沙等地的風景別墅,而是很低調地住在後海一個90年代建成的商品房裏。一百六十平的房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住著舒心快樂就是了。


    白夜軒回家的時候,白太太鍾雅蘭正坐在門邊擇豆角,她不在廚房,也不在餐廳,偏偏跑到門邊的小矮櫃上委屈。不為別的,隻為能夠第一時間打聽到兒子今天的戰果。


    鍾雅蘭穿著一身職業、帶了些洋氣的貴婦裝,身材高挑勻稱保養得宜,栗色的頭發剪成幹練、露雙耳的短發。讓人一看就是個混跡商場的女強人,而她確實強,十年前丈夫死後整個白家的生意都是她在撐,且越撐越紅火。


    “媽…”白夜軒有些頭大地喚了聲,彎腰脫下鞋子擺進鞋櫃。


    鍾雅蘭聽到開門聲,笑容就在嘴角揚開了,笑眯眯地問道:“怎麽樣?兒子,三個月內能結婚麽?”


    “媽,你就不能多多關心你兒子婚後生活麽?就不怕我今年結婚明年離婚啊?”白夜軒甚是委屈,為了一塊地逼他在三個月結婚,這媽當的。


    鍾雅蘭有自己的見解:“怎麽會?現在不是流行閃婚麽?看那個誰…台灣那個女的,最近媒體不是在瘋狂報導她和男友認識才二十多天就結婚了麽?”


    “我要有人家的勇氣,也能當京城四大財子了,還用在這裏一天到晚被你逼著相親。”白夜軒往屋裏走。


    “你回來!”


    “幹嗎?”


    “幫我把豆角擇了。”


    “不幫。”


    “幫不幫?”


    “不幫,除非你把我的卡解凍。”白夜軒回頭看她。


    “沒門!”鍾雅蘭下巴一揚,滿麵得意,臭小子,想跟自己的老娘鬥?


    白夜軒的聲音萎了下來,回到矮櫃旁邊坐下,撿起豆角開始擇。唇角一勾,笑得像朵花:“媽,您兒子一天到晚蹲在公司幫你打下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您怎麽能說凍卡就凍卡呢?你這不是在折磨我玩麽?”


    “生意人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等你把媳婦娶回來,我立馬給你解凍,立馬幫你把車子換成是賓利的。”威脅加利誘,就不信他不臣服在自己的腳下,鍾雅蘭暗想。


    白夜軒臉上的大花朵朵開:“要不要把我媽也換成是進口的洋姐?”


    “臭小子,你找死是不是?我跟你說正經的!”


    “我也跟你說正經的。”白夜軒終於嚴肅了一點,沒好氣地翻翻白眼:“媽,那塊破地比賓利車子值錢多少?至於讓你連自己兒子的後半生幸福都不顧?”


    鍾雅蘭臉上也隨之一黯,眼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憂傷,沉默了一陣才幽幽歎了口氣道:“那是我們祖宅的地方啊,當年我跟你爸是在那裏拜堂的,你也是在那裏出生的。”


    白夜軒的嘴角蠕動了一下,什麽話都沒有說。


    “不過地方倒真不大,我們母子倆加起來才能分到一百多平米,也不值一兩百萬。”


    鍾雅蘭口中的地皮是寶安一處目前為止交通還算不上便利的地方,也就是白家發家之前住的地方。目前地皮確實不值多少錢,但深圳這種寸土寸金的城市,隻要你有耐心捂上十年二十年,那就是個天文數字了。


    “媽,我們可以把所有的地買回來。”白夜軒沉默了一陣說道。


    鍾雅蘭這翻話直接給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他一直不明白鍾雅蘭為什麽非要那塊地不可,沒想到是這個原因。如果他不拿回那份屬於自己的地方,還真有點不孝了。


    “你少給我出餿主意,明天乖乖給我跟姚小姐約會就對了。”


    “沒錢你讓我怎麽跟人家約會?今天我請朋友喝咖啡的時候付不出賬來,老臉都丟盡了。”想起這事,白夜軒就有種想死的感覺,生平頭一次這麽丟人,還是在女人麵前!


    “知道丟臉就好,就怕你什麽感覺都沒有。”鍾雅蘭不但不同情,還滿臉幸災樂禍,狹長的雙眼眯成標準的月牙兒。白夜軒被她這個笑容刺激了,憤憤甩下手裏的豆角轉身揚長而去!身後是鍾雅蘭的臭罵:“死小子,有本事自己去賺錢就不會沒錢花了。”


    “我明天就去!”


    “切…”


    鍾雅蘭不屑地哼了一聲,捧著菜籃子進廚房去了,白家沒有請保姆,一方麵是鍾雅蘭不喜歡家裏有外人。另一方麵她從白夜軒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培養他獨立自主,自己照顧自己的生活。平時她上班忙,沒趕得及回來做飯的時候,都是白夜軒自己做的。


    趙樂樂這邊還沒有取得姚佳的原諒,那邊居然打電話來聲稱男方對女方很滿意,希望能繼續交往看看。趙樂樂一看到這條信息就暈了,卻又不得不厚著臉皮去請姚佳再度出山。


    意外的是,這次姚佳居然一口就答應了,兩人約在東門金光華門口見麵,遠遠地,就看到姚佳頸間的鑽石項鏈閃爍著耀眼光輝。


    “怎麽樣?我的生日禮物。”姚佳心情大好。


    趙樂樂不屑,將眼睛的白色部位翻給她看:“你今年都過三個生日了,也好意思。”


    “那怎麽了?我媽給我一副那麽好的皮囊,不多過幾次生日都對不起她老人家。”姚佳一笑,拽著她往路邊的方向走,一邊說,“我要不要告訴那個傻瓜我下星期生日?讓他準備準備。”


    “行,你自便。”趙樂樂倒是一點意見都沒有,反正對方有錢,偶爾給女人買點小金小鑽的促進市場消費,蠻好的。


    這次約的是小梅沙,當然地點是白太太定的,按她的說法是海風一吹,海浪一打。不管是男人女人,都該春心蕩漾眉眼如絲了,搞不好就真的能逼出一對閃婚來。


    到了小梅沙胡浩和姚佳進去浪漫,趙樂樂鎖好車子,走到那輛銀白的a8麵前。用鑰匙敲了敲車窗。車窗緩緩搖下,露出白夜軒那張好看的帥臉。


    “小白,下來坐唄,開了三十分鍾的車你不累啊?”眼眸中的星星點點如寶石般璀璨,笑容直達眼底,就衝著這抹笑意,白夜軒下車了。不過下了車後第一句話便是糾正她剛剛的稱呼:“請叫我白夜軒或者軒軒。”


    “小白叫起來順口。”趙樂樂的手背在白夜軒的胸口上一撞,“哎,今天有沒有錢啊?請我喝咖啡。”


    “女人咖啡喝多了不好。”


    “奶茶也行。”


    “以生理學來講,女人喝礦泉水是最好的。”白夜軒彎腰,從車內掏出兩瓶水。


    “沒見過這麽吝嗇的男人!”趙樂樂火大了,轉身往咖啡廳走去,大不了她自己埋單!大不了她去喝麥當勞的咖啡。


    海風拂過,吹拂著趙樂樂鬢角的發絲,涼絲絲地由她的領口灌入,捎走了一絲夏日的炎熱。陽光從她的身後打過來,將白夜軒頎長的身影灑在她的腳下,他居然跟來了!


    “樂樂,我決定了。”身後傳來他堅定的聲音,他叫她樂樂,幾乎可以聞到她發間吹拂而來的洗發水清香,她似乎很快樂。


    “good!這才像個男人!”趙樂樂回頭衝他打了一個響指。


    白夜軒的腳步隨著她停下而停滯,注視著她解釋了一句道:“我是說,我決定去做你說的兼職。”他始終不肯說出“當托”二字,堂堂瑞希下一代接班人窮困潦倒到去當托騙錢,如果讓他老媽知道會用巴掌將他拍死,如果被廣大民眾知道會有唾液將他淹死。


    趙樂樂一聽這話開懷了,當下決定這杯咖啡由她請,kfc的,比麥當勞高一個檔次的!


    喝著咖啡,看著海景,哪怕是廉價也香甜。趙樂樂捧著咖啡杯子,目光穿過玻璃窗子落在遙遠的水天相接處。曾幾何時,她也曾這麽坐著看海,隻是那個時間陪在自己對麵的是程飛,而不是眼前這個算得上陌生人的男子。


    這幾年來忙於事業打拚,她幾乎沒有再到過小梅沙,也幾乎要將這份浪漫忘在腦後了。


    白夜軒見過她和姚佳互掐,見過她滔滔不絕,卻還是頭一次看到她眼底的憂傷。心裏暗暗啞然,每個人心底都有一個故事,雖然不常提起,卻會在不經意間由心靈之窗流出。


    他看著她,雙手摸索著捧起咖啡喝了一口,隻一口,便“噗”的一聲噴了出來。


    “啊…”咖啡噴在趙樂樂擱在桌麵的手臂上,驚得她出於本能地低呼出聲,惱怒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


    “對不起,這咖啡太難喝了。”白夜軒一手托起她的手腕,一手拿起紙巾幫她擦試。當然還不忘在心裏暗暗發誓,這輩子都不喝kfc的咖啡了。


    “有這麽難喝麽?挑剔!”


    白夜軒原本想說有的,想想還是算了,省得讓人覺得他金貴之軀,喝不得便宜的東西。


    姚佳向來不喜歡像胡浩這種看上去斯斯文文,老實巴交的男人,她和大多數愛夢幻的女人一樣,將成熟魅力男擺在第一位。所以在胡浩的麵前也不想再繼續裝高雅裝淑女了,鞋子一脫,撩高裙子將白嫩嫩的雙腿泡在水中。


    胡浩的手裏掛著她的高跟鞋,蹲在沙灘上,隻是看著。


    “哎,你家這麽有錢,有沒有買部遊艇當玩具?”姚佳走到他麵前,水珠沿著她纖長的小腿往下滑落,似一粒粒耀眼的珍珠。


    “你喜歡嗎?”胡浩溫熱的手掌覆上她的小腿,揭掉上麵的水珠。


    “當然啊。”


    姚佳點頭,胡浩沉默。


    “你一點都不好玩,一點都不像那些有錢的公子哥。”姚佳扔給他這麽一句,第二次來約會就到海邊來,不僅沉悶還老土,她在心裏嘲弄。


    “是嗎?”有錢公子哥應該怎樣的,他當然知道,酒吧,高級娛樂場所,帶著感興趣的女人購物。在白夜軒身邊待了這麽多年,不是白待的!


    “啊,你平時都做些什麽?一直都在自家公司待著麽?”


    “不,剛畢業的時候做過設計,一直找不到突破點,放棄了。”


    “設計什麽?”


    “女性內衣。”胡浩的臉紅了紅,仿佛這是一件多麽丟人的事。事實上,找不到突破點是一方麵,另一方麵是家裏不支持,覺得這是不務正業,不正經的工作。


    姚佳哧地笑了起來:“就你這傻乎乎,說句話都臉紅的人設計內衣?能找得到突破點才是不正常了。不過我對內衣很有見解的哦,可以傳授幾招給你。”


    “也許我不夠了解女人吧。”


    “內衣嘛,它有分居家,上班,運動型的,當然要能適度地調整胸部、腰腹部和臀部的曲線。還要透氣好,彈力好,最近市麵上銷售的個人感覺都一般,而且大多都是棉滌棉氨的,所以你還有發展的空間。”


    “你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胡浩訝然地望著她。


    姚佳一窒,隨即答道:“呃…我是女人嘛,當然清楚了。”她故意忽略掉自己當內衣模特已經有三年的事實。


    “對了,姚小姐你是做什麽工作的?”他從這一刻開始好奇。


    姚佳又是一窒,說:“在某公司當服裝模特。”再次忽略內衣二字。


    內衣模特,向女人說起的時候會覺得很驕傲,向男人說起就會覺得很難堪了。因為隻要她一宣布出來,那些男人的目光將不在她的臉上停留,而是直接跳過臉蛋逗留在她的胸上。這種羞憤感她一直都很討厭,卻一直都在被迫接收著。


    “對了,深圳每年都會有一場內衣設計大賽,是好幾個製衣公司聯合主辦的,你有興趣的話可以去試試。”


    “我?大賽?還是算了吧。”胡浩笑得極不自在。


    姚佳沒好氣地在他的腦袋上一拍,以教育的口吻說道:“人要有自信,要懂得為自己喜歡的事情打拚,你一天到晚守著父母留下的事業有什麽意思?整個人生都荒廢在那鉤心鬥角裏麵了。”


    胡浩歪著頭看她,最終隻是對著她淡淡地笑,姚佳也懶得多說,不知誰家的小白狗跑到她的腿下求撫摸。她很大方地滿足了小狗狗的要求,先是抱抱它,然後拐它到海裏一起衝浪。趙樂樂和白夜軒走過來的時候,便看到她跟一隻小狗狗玩得驚心動魄。


    “等我有錢了,我也要養一隻這麽矯健的狗,會衝浪的狗。”趙樂樂說,白夜軒笑笑,狗和男人什麽重要?從這個時候的姚佳身上已經可以得出結論了。


    瑞希公司在深南大道旁邊的英龍大廈裏頭,占了整一層辦公樓,裏麵除裝飾豪華的各種小辦公室和格子間外。還有一間幾乎不被人關注的小資料室,也就是胡浩平時上班蹲點的地方。


    平時除了開車基本沒什麽事做,偶爾會有嬌氣的女同事將資料往他麵前一扔:“哎呀,胡浩,幫我把資料整理整理堆到架子上去唄。”


    每次他都會微笑著答應,因為有時候沒事幹比忙死人更讓人抓狂。


    今天的資料室與往日有所不同,小小的辦公桌上擺放著幾支2b鉛筆,塗鴉了線條的a4紙。原本應該在打瞌睡發呆的胡浩懶懶地窩在董事長辦公室淘汰進來的皮椅內,眉頭微蹙,手執鉛筆無從下手。


    為自己喜歡的事情打拚,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哪有那麽容易?他笑,腦海中浮現出一個美麗的海灘,上麵有一個漂亮的女人,一隻可愛的小狗。


    “砰”的一聲,門板被撞開的聲音讓這幅美麗景象提早謝幕。取而代之的是白夜軒那張算計的臉,胡浩一整身子,喚了聲:“白總。”


    “嗯,在做什麽?有空吧?”白夜軒走了進來,胡浩手裏的畫紙到了他的手上,看了一眼後嘲弄地挑眉:“哈,重操舊業?”


    “白總,沒事畫著玩的。”胡浩搔搔頭,不好意思地笑道。


    白夜軒將畫紙扔回給他,雙手環胸腰杆微挺擺出瑞希領導人的風範,不用他開口,胡浩就知道對方又有不在自己工作範圍內的事情托自己去做了。果然,白夜軒的話印證了他的想法:“沒事幹,正好,我給你點事幹。”


    “什麽事?”胡浩隻覺得寒毛根根豎起。


    “去相親,華富路上的東北菜館,這是對方的電話號碼和資料。”白夜軒遞給他一份資料。


    “白總,我求求你饒了我吧,你可以讓我上刀山下油鍋…”


    “你急什麽?是開車送我過去。”


    “哦,這沒問題。”胡浩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


    “樂樂,你還真損,這種事情都做得出來。”姚佳用qq截圖將掛在良緣婚介網首頁上的大幅相片剪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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