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後來……”季風說完這兩個字停了一下,似乎在回憶被損之前講到哪了。“對了,那時候小鍬還不跟我一個班呢。他在六年級,班級在我們隔著走廊對麵。那幾個找碴兒的來時候是下午自習課,老師都沒在。他們連門也不敲,進來在講台上看,有一個指著我說‘那小子’。班級人全瞅我。說實話當時我真害怕了,不像礦小這幫全認識,有事招呼一聲,好使。那邊我剛轉過去一個月不到,都沒混太熟,萬一沒有幫我出頭的話那幾個人高馬大的能給我打死!”


    “這點出息……”


    “擱你你不怕啊?”季風有點急了,脖子擰擰著瞪眼睛,“最高的那個比我現在高大半個腦袋。我那時候也就你這小坨兒,讓人一比都沒了……唉喲。”情急之下說錯話,挨了一腳,揉著胯骨言歸正轉,“你沒見當時,擱你跑得更快。”


    楊毅鼻子裏哼了一聲:“早知道你到那邊那麽慫,我先領萬明啟他們去給你壯壯勢去好了。那你到底出聲了沒有?”


    “滾吧你馬後炮!我當然出聲了,不出聲不讓人笑話死了。我問他們什麽事。他們幾個就走過來說‘你挺猖啊小朋友!跟你借錢不借還說告老師。挺有膽兒啊’什麽什麽的,完了坐我桌子上拍我臉。我們那學習委員還挺賊的,偷著要出門找老師,結果讓他們給叫住了,說誰出去把誰腿打折。班級裏誰都不敢動了,我當時就想難兒了,這回肯定凶多吉少了,當著班級那麽多人麵我能說啥,硬著頭皮說我沒有錢怎麽借。那小子……到現在我也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就知道外號叫老崽子……”


    “什麽尿號兒。”


    “啊!人更尿!他好像是那幫人裏的老大,聽我那麽說立馬炸廟了,罵了一句,一腳把我桌子踹翻了。那幫人全圍過來,我們班這些膽小鬼就往兩邊躲,給我氣完了。”


    “啊?欺負到你班了沒一個起來幫你的?”


    “沒有啊!要不我罵他們孫子呢。”季風見楊毅進入情節,說得更來勁兒。“我抄起椅子擋著他們,一邊擋一邊往教室門口跑。幸好以前跟你打仗光練跑來著,要不真死到班級了。”


    “真能嚇唬人,還能真給你打死!”


    “當時我哪顧得上想那些?我都慌得差點沒找不著門。好不容易跑出來了,一頭撞到一個在走廊門口麵壁的人身上……”


    “於一是嗎?”


    “嗯。我撞著他他還罵了我一句,我也顧不上還嘴,後邊那群狼全追出來了。就聽中間有人念叨著‘操,這誰呀’,停在門口不動了。老崽子走出來問:‘多管閑事的?’小鍬當時也就我現在這個兒,我一看加他一個也是白搭,弄不好倆人全挨揍。趕緊說‘不是,我不認識他’轉身就跑。沒跑兩步就聽身後一片打罵聲,回頭一看那幫人給小鍬圍上了。我隨手抓起放在走廊頭的家夥衝了過去。我還以為是拖把呢,掄起來掉我一身土,一看是泛花池子的尖鍬,一愣神兒讓小鍬一把給搶過去了。完了就是一場屠殺啊。那老先生下手比我狠多了,掄個鍬得著哪就拍哪,有兩個幹的滿臉花,老崽子他們幾下就不敢上前了。我靠,你是沒看小鍬當時多嚇人,打得兩眼通紅跟不要命似的,要不是過來兩個男老師把他抱住他還停不下來呢。”


    “靠,到底是你的仇人還是他的啊,他打那麽來勁兒幹什麽!”


    “啊,本來他們一點梁子也沒有啊。後來等著全體大處分。小鍬本來是因為打仗得停課麵壁三天,這回又犯,我以為他肯定廢廢了。結果學校說是那些校外的跑來鬧事,讓我們賠了醫藥費寫了檢討書,第二天麵壁一上午就沒事了。”


    “那學校那麽講理?”


    “講理個屁!小鍬他爸給兩邊校長砸錢,要不他們可得幫我們說話。不過那夥人可能在他們中學也沒什麽好風評。”


    “完了呢?你倆挨報複了沒有?”


    “大姐你太有遠見了。”季風佩服地看著她。“後來我們倆足有一禮拜出校門就讓人追著打。他天天上學書包裏別的沒有,裝一把尖鍬頭,我背著兩隻鉚釘球鞋,見有人臉色兒不對掏出來就開幹。我要掛彩了就不敢回家怕我姥哭,躲到鍬兒他們家,洗一洗換身幹淨衣服再回我姥家。反正他爸總也不在家。”


    “他媽不管嗎?”


    “他好像沒有媽……我從來就沒見過他媽,也沒聽他說過。”季風神情不自在地說,“他家就一做飯的保姆,對我們倆那身傷不聞不問的。後來有一天我們又連滾帶爬繞遠走大道讓人一路追回他們家。他家住新興林溪,老崽子他們一跟過來就被門口保安給攔住了。那幫虎頭誰攔跟誰幹,結果小區外邊開過來四五輛吉普車,呼啦啦鑽出來一幫人,都是二十多歲大人。二話沒說抓著老崽子他們就開踹,給他們幹傻逼了!”


    “那些什麽人啊?”


    “鍬兒他爸廠子的。他爸從後邊的一輛轎車裏下來撤了小鍬一嘴巴子,罵他:‘窩囊廢!這麽幾個人把你追家門口來打了。’小鍬梗個脖子跟他爸喊‘誰讓你不給我買刀!’他爸說‘我給你買什麽刀?你這不有家夥嗎。’一把抓過那個鍬頭子,轉過身兒跟癱在地上的老崽子他們說,‘知道拿把小鍬製你們這些天的是誰不?想找別人戳份兒,先答對人家清楚了,這他媽是我老於家兒子,我看誰嫌自個兒肩膀頭上的瓢兒礙事了。’鍬頭順手撇出去,紮在老崽子腦袋旁邊的土裏,削去一撮頭發。他嚇得尿了一褲子,狼哇喊饒命。”


    “黑社會老大!”楊毅聽得驚心動魄,手掌捂在嘴上半天不知道拿下來。


    季風講得得意洋洋,想起當時的情景,也有點兒熱血沸騰,低頭抓起西瓜大口吃起來。含糊不清地說:“我也不知道。”


    “我覺得肯定是。後來沒人再找你們麻煩吧?”看著季風點頭,楊毅眨巴眨巴眼睛,“老崽子他們能搶錢能上門擼你能天天守在學校門口堵你們,肯定後邊有靠山,可能讓人家幾句話就嚇服軟嗎?肯定是被威脅了。小鍬他爸是真的黑社會吧?像電視裏演得那樣職業混幫派的。”


    “我問過小鍬,他說他也搞不懂他爸是幹啥的。不過也不像你說的職業黑社會,靠,黑社會還有職業的啊?他家好象有工廠飯店什麽的買賣很大,可能多少會養些打手吧。你別給我出去胡咧咧,也別跟我爸我媽說。”季風有點緊張,“也別跟季雪季靜她們說。還有我大姐夫,他是警察……”


    “怕個屁!”楊毅不在乎地倒在地上,“難怪你之前從來沒跟我提過這件事,原來嫌我嘴不嚴給你捅出去。你真多餘!你們又沒幹犯法的事,打個仗而已,警察還打人呢,打得更狠。再說這都兩年前的事了。不是……三年。喂?你在姥家住那時候好像上五年級……還是六年級?”


    “五年級上學期。”季風笑得賊溜溜。


    楊毅一愣:“不對吧?你剛才說小鍬是六年級,他現在轉來咱們班……他留級了啊?”


    “哈哈哈,”季風狂笑,“反應挺快啊。不過小鍬可不隻留一級。他比咱倆大四歲。”


    “啊?留了四年?”她脫口說道。


    “你真不抗誇!”季風恨鐵不成鋼地說,“咱倆上學早了一年你忘了。”


    “啊,那就是三年唄,我就見過幼兒班上三年的,頭回聽說六年級也有上這些年的……天呐,那他都十七歲了。我十七時候都上高三該考大學了……”


    “就你這算術水平還考大學!”季風一臉鄙夷。


    “他家不是有錢嗎?他爸怎麽不給校長送禮讓兒子升級啊?”或者幹脆武力解決嘛黑道大哥。


    “他爸倒是送禮了,不過是求校長讓小鍬留在學校。有一科考不及格不讓升初中。要不你尋思校長願意留個不定時炸彈在跟前兒呐?”


    “這黑道大哥真邪!”


    “你別一口一個黑道一個大哥的。小鍬知道你管他爸叫大哥他不削你的!”


    “我啥時候管他爸叫大哥了!”楊毅沒好氣地踢他小腿,“你不是打算把這事爛肚子裏嗎,怎麽又跟我吐露出來了?切~狗肚子裝不了二兩香油!”


    “你嘴損不損啊!將來下地獄閻王爺肯定得讓小鬼把你舌頭拔了。”季風拿個靠墊往她臉上蒙去,“我現在就送你下去拔舌頭!憋死你憋死你!”


    “靠!反了你了!”楊毅掙紮著四肢亂舞,奈何季風是實打實地捂著她,以她現在的體格根本不識對手。“你給我滾開……我查倆數,季……你不放開我你會後悔……季風!……滾開,我上不來氣兒……”僅存的氧氣連同狠話一起放出去,沒幾下就因供氧不足漸漸沒了力氣。


    “啊,還裝死!”這詭計多端的死丫頭怎麽可能這麽容易就被擺平!可是……真的沒動靜了。“哎?真死啦?我要火葬啦?”他試著把墊子輕輕挪開一點,還真的沒動靜了。“咦?又演一集美少女戰士!看,變身了……小丫?喂!”他慌了,靠墊扔得老遠,用力搖著楊毅的肩膀,“你快起來,我跟你鬧著玩呢……完了,老海叔……啊,疼!”


    他剛大叫著站起來要去找人救命,雙腿膝蓋後方被用力一撞,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身後在被人一推,整個人就趴到了地板上,臉被撞得生疼。剛剛“死”在他墊子下的人像頭小豹子一樣飛身坐到他的背上,胳膊肘夾著他的小腿往上一提。季風剛吃下去的滿肚子西瓜都要反出來了。“咳……楊……毅,毅,住……手……我要吐……了……”


    “叫我什麽?”


    “……姐!”


    “沒大沒小的!從來不知道管我們叫姐,小潔小丫是你叫的啊?我代表姐姐消滅你!”


    走火入魔了這丫頭。“姐!姐!姐!姐,你們都是姐……你趕快鬆手啊,疼死我了!”


    “我說你這是狗肚子對不對?”


    “對對,”姑奶奶終於不顛了,“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先給我下去……我真要吐了。”


    “不行,你剛才悶了我多久,我得加倍坐回來。”


    “我要是吐了滿地,你媽回來肯定揍你。”


    “我加倍揍到你身上!”


    “你真是個刺兒!”


    “什麽?”


    “我說你坐吧,想坐多久都坐吧。千萬別再撅我了。我真能吐出來。”


    這個刺兒頭!季風在心裏敲鑼打鼓地罵,越罵越悲哀,他是上輩子欠她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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