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山莊的床鋪比破廟裏的稻草舒服多了,但蕭瀟還是一早就醒了,窗紙上微微露些晨曦,太陽還未出來。


    玉皇大帝太上老君耶穌聖母瑪利亞,保佑我早些找到羽,再這樣天天早起,我可受不了啦。嗚嗚,雖然沒帶表,但現在肯定不到5點,我要睡懶覺。


    做完晨起禱告,不情不願穿上衣服,雖被識破性別,她還是堅持穿男裝長袍,畢竟簡單些。草草洗過臉,推門坐在石階上發呆,空氣好,綠化好,隻是沒有心情讚美。


    來這裏7天了,到紅葉山莊也有5天,當得知那個老人是紅葉山莊的莊主,方圓百裏最有勢力的人,並且願意幫她找方羽,她有些吃驚,但並沒有拒絕老人的好意。這麽大的沔陽城,靠她一個人去找,根本不可能,就算有大哥也是大海撈針。


    3小時等於3個月,假設羽3天前失蹤,他來這裏應該是6年。年紀28左右,身高七尺,來沔陽六年左右,生世不明的男子,這是唯一的線索,紅葉山莊發出消息,這幾天來的人成百上千,沒有要找的人。而她光是見這些人,都累的爬不起來,今天,明天,明天的明天,她還要繼續辨認,欲哭無淚。


    “如果我死了,你會怎樣?”羽問。


    “你會怎樣?”她反問。


    “你死了,我當和尚。”


    她當時怎麽說?她大笑:“我不是林黛玉,你也不必做賈寶玉。你死了,我會很快把你忘掉,找一個更好的。”


    蕭瀟望著天邊未墜的啟明星,擠出一抹苦笑,如果她真有那樣果決倒好,為一個虛無縹緲的希望,來到這人生地不熟的異時空,值得嗎?羽,恨死你了。


    視線一轉,落在院牆一扇小門上,她已經觀察好幾天,沒有人出入,好奇心卻隨著日子流逝漸漸增長。門後麵是什麽?密室?屍體?花園?


    站在門前遲疑片刻,終於下了決心。輕輕一推,門就開了,門後麵是另一個院落。蕭瀟啞然失笑,提起的心重重落下。


    這院子看起來也是客房,隻是有些荒蕪,青青的野草從磚縫裏探出頭,隻留一條小道,似乎常有人走動。蕭瀟隨意走去,不時有蛐蛐螞蚱驚起。紅葉山莊還有這樣的地方,讓她有些吃驚,但也讓她想起家鄉的小河和草地,即使是在1000多年前,看到這些還是感到親切。


    院中央有一個花壇,開著不知名卻燦爛的花,清晨霧氣重重,花瓣濕漉漉的,更顯嬌嫩,蕭瀟看的出神,忽然聽到有人吟詩道:“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古今之悠悠,獨滄然而泣下。”聲音飽含滄桑,韻味十足,幽思萬千。


    蕭瀟循聲找去,隻見院角一刻蒼鬆下站著一個人,藍布長衫,背手而立,竟是說不出的寂寞。蕭瀟走上前去,發聲道:“先生早上好。”


    那人轉過身,大約30歲左右,溫文儒雅,書卷氣撲麵而至,蕭瀟最愛的就是讀書人,當下展顏笑道:“小女子蕭瀟,聽到先生吟詩,冒昧打擾,還望見諒,敢問先生大名。”


    藍衫人似乎有些吃驚,拱手回禮道:“在下姓趙名普,你就是那位千裏尋人的蕭姑娘嗎?幸會。”


    趙普,半部論語治天下的趙普?蕭瀟不打算糾正她是千年尋人,隻覺得有些眩暈,雖然她很有可能已經和趙普將來的頂頭上司結拜了。她是否該找來紙筆讓他簽名呢?


    趙普看出她眼中的震驚,忙問道:“怎麽,姑娘有什麽不妥嗎?”


    蕭瀟用力搖搖頭,笑道:“沒什麽,隻是奇怪會在這裏遇到你,聽先生方才的詩句,似乎有不平之氣,以先生大才,何至於此?”


    “你聽的懂這詩?”趙普眼睛一亮,又暗了下來,“我自負飽讀詩書,韜略滿懷,隻想尋一明主,匡正天下,經世濟時,但奔波十餘年,連個落腳的地方的沒有,一時感懷身世,倒叫姑娘笑話了。”


    蕭瀟心道:那是自然,宋太祖還在街上遊蕩混吃喝呢。當下正色道:“薑子牙八十登相位,先生還年輕著呢,韓信曾受跨下之辱,張良屢被通緝,蕭何當年也不過一小吏,當今亂世,風雲際會,先生這樣的人,功成名就不過早晚的事。”


    趙普潦倒之際,聽得這幾句真心鼓勵的話,大是感動,卻也奇怪一個姑娘家如此有見地,微笑道:“承蒙姑娘貴言,若有發達之日,定不忘姑娘勸解之德。隻是不知人海茫茫,是否還有重見之日。”


    蕭瀟聽出他話外之音,問道:“怎麽,先生要離開這裏嗎?風莊主也是一代豪傑,怎麽舍得放你走。”


    趙普不以為然道:“再厲害也不過坐地分贓的盜魁,做事不擇手段,卻無成大事者的胸襟與大氣,我在這裏,最多不過一個幫閑的門客。大丈夫處世,不能名垂青史,也要能遺臭萬年,豈能老死於山野,做個辱沒家風的強盜。”


    蕭瀟吃了一驚,那樣慈祥睿智的老者是強盜頭兒?那風大哥也是了?沒想到紅葉山莊是這樣的背景。她是否也要離開?轉念一想,這個世界的是非好壞與她何幹,誰幫她誰就是好人。倒是趙普,此刻雄心勃勃要做一番事業,將來也不免沉淪於俗世榮華,她隱約記得他的官聲不怎麽樣,下場也不怎麽樣,古今王侯將相,好下場的又有幾人?


    忍不住勸道:“先生日後功成名就之日,不要忘了狡兔死,走狗烹的古語,能全身而退才是真正的大智慧。”


    趙普越發覺得眼前的女子不同凡響,但自覺現在潦倒之時,說什麽急流勇退為時尚早,當下微微一笑:“姑娘此言趙普記下了。我也要提醒姑娘,風莊主雖有好客之名,然向來不做與己無利的事,人心叵測,姑娘要小心才是。”


    蕭瀟一笑作別,心裏卻亂成一團,就算山莊的人要對她不利,她又能怎樣,趙普對她勸告的滿不在意也讓他感慨萬千,人們苦苦追求著成功之路,卻不願去看路的盡頭是死路,金光閃閃的袍帶正是催命符。她又何嚐不是如此,身份虛無不說,目的也是虛無,她要找到方羽,如果找不到,她在這世界就沒有存在意義嗎?而把生命的意義放在另一個人身上,是多麽危險的一件事。


    如果生命是一場戲,她是女主角嗎?希望她是,這樣不管她如何蠢笨不堪,都會逢凶化吉,得償所願,如果不是,哼哼,蕭瀟咬咬牙,五爺你就等著我拆你招牌吧。


    鏡中女子明眸皓齒,綠雲逶迤,麵龐上一抹嬌羞,更增風情萬種。小書一旁看了,不禁說道:“也隻有小姐這樣人才,才配的上姑爺,隻有姑爺這樣的英雄,才配的上小姐。”


    柴瑕心中歡喜,卻回頭嬌嗔道:“什麽姑爺不姑爺,又什麽配的上配不上,小丫頭多嘴,叫人聽了笑話。”


    小書抿嘴一笑:“三天後可不就是姑爺了?這門親事是少爺親自訂下的,他疼自家妹子,看人又準,還錯得了?說起來,以老爺在朝中地位,姑爺一個小小莊主能娶的小姐,也是有些高攀呢。”


    柴瑕變色道:“東方大哥年少有為,又與大哥誌趣相投,談什麽門戶地位,這樣的話以後再不許說,讓東方大哥聽到有誤會不好。”小丫頭懂什麽,權力地位都是空,隻有真心相待才能久長。


    小書連連說不敢了,柴瑕卻想起與那個人的初遇來。


    她家是將門出身,對她的管束比其他名門要鬆,但大多時間還是關在閨房裏,看日升月落,花開花謝,小書從小相伴,知心知意,但究竟不能排解她的寂寞。


    那一天,哥哥從外麵回來,出奇地興高采烈,大笑著走了進來,說他遇到一位堪稱知己的好朋友,好夥伴,他叫東方羽。哥哥平日裏事情多,責任重,很少這樣開懷,她自然為他高興,也不由得對那個叫東方羽的人產生了好奇心。


    哥哥要帶他來見她時,她一口答應下來,全不曾想哥哥早有心撮合兩人。她從窗戶中看著他們走進來,哥哥是一貫的豐神如玉,溫文儒雅,他走在一邊,卻絲毫不遜色,更別有一種不羈的意味。


    他似乎感覺到有人在看他,眼神一掃,淩厲而鋒銳,讓她心裏一驚,以為看到了獵鷹的眼,就如她隨父親打獵時所見,然而那鷹隼般的眼神一閃而滅,代之以親切的笑意。


    他知道她是誰,而她居然偷窺,想到這,她低下頭,臉燒的發熱,但很快又抬起頭,飛快掃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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