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拿著花嗬嗬地樂著,也不管祖父把自己的小胖臉捏的通紅。賈代善瞪著寶玉手裏那朵芙蓉花,鬱悶的再次伸手在寶玉的小屁屁上掐了一把。臭小子,看見紅花就連命都不要了,害他白白浪費感情,還以為他是想要自己抱呢,原來看上的是掉在自己肩膀上的花。


    “……父。”寶玉對賈代善笑的一臉諂媚,口水嘀嗒地往下流,小模樣真是怎麽看怎麽可愛,隻可惜口齒不清,祖父還不會叫,效果大打折扣。


    賈代善嫌惡地皺皺眉,伸手從丫頭手裏接過一條帕子,將寶玉嘴邊的口水擦幹淨,重複道:“祖父……來,祖父……”


    “……父。”寶玉咧著嘴笑,可惜還是發不出祖這個音,隻看見口水泡泡從嘴角冒出來,“……父。”他重複著。


    “臭小子,口水真多。”賈代善再次幫他擦幹淨口水,將手帕遞給丫頭,換了個手抱孩子,一邊道,“小胖墩,你可越來越重了,再胖下去就要成一隻小豬了。”


    “嗬……*&……%……&¥&…………&”寶玉嘴裏說著別人都聽不懂的話,一邊揮舞著手裏的花,“咦……*……&%&%&&……嗬#%……%&¥%#……”


    “你這說的是哪個國家的語言呢,寶玉?”賈代善輕聲道,“是不是教一教祖父啊?”


    寶玉咯咯地笑著,嘴裏說的更勤快了,就好像果然要做祖父的先生一樣。賈代善正逗著寶玉,身後突然也傳來孩子咦咦呀呀的說話聲。他轉過身,卻是奶媽子抱了賈瓊出來玩兒。賈瓊也有五、六個月了,雖然還不會說話,卻常能跟寶玉“聊”的起勁,那認真的表情實在是把人逗的不行。


    賈代善見了孫女兒,便把寶玉交到奶媽手中,自己接過賈瓊道:“喂過奶了嗎?現在應該可以喂點糊糊之類的東西了吧?”


    奶媽行了禮,垂手道:“回老太爺的話,三姑娘幾天前滿了半歲的時候就給她喂了蒸蛋,還有一些頻果糊糊。”


    賈代善點點頭,奶媽子說的頻果其實就是後世的綿蘋果,味道實在不怎麽樣,吃到口裏粉粉的,沒什麽水份,不過維生素大概是不缺的。反正嬰兒吃也是吃糊,口感什麽的可以無視了。


    寶玉平日若是看到祖父抱別人,肯定是要抗議的,但現在抱的是妹妹,他就很大方地允許了,不但不跟她搶,還嗬嗬笑著把手裏抓得蔫不拉幾的芙蓉花遞到妹妹麵前,口裏還依依呀呀地不知道在說什麽。據賈代善猜測,應該是討好之類的話。


    如果寶玉真是傳說中的姐控妹控就算了,至少他會為了姐妹們的將來去打拚,可原著裏那個家夥除了每日跟姐妹們混在一處,嘴裏甜蜜蜜地說著好話,實際上卻沒做過一件於她們有益的事情,甚至還連累不少女孩兒為他死了。


    所以說,其實首要任務是要培養寶玉的責任心吧,隻要有了責任心,他就不會再混在花叢中,不學無術了。隻是這教育一事,對他來說實在是一件難事,不論是前世的女兒,還是這世的賈珠賈璉,他其實都沒怎麽教過,不過是陪他們玩兒,看他們喜歡什麽就讓人去教罷了。像寶玉這樣定一個目標來教導的,他實在沒做過。


    正想著,一個小丫頭過來報道:“回老太爺,門上來報,說北靜王去了。”


    賈代善愣了一愣,原著裏的那個北靜王現在才八、九歲吧,老北靜王就沒了?他忙將賈瓊往奶媽手裏一遞,趕緊回房換了朝服去北靜王府拜祭。老太太也得了消息,已按品大妝起來。另大太太、賈政夫婦、賈珠夫婦、賈璉等也都已按品穿了朝服禮服,在廳中等候,一家人匆匆說了幾句便乘了轎子往北靜王府而去。


    北靜王是世襲罔替的,隻要他們不謀反,這個王位就能永遠傳下去。因此北靜王手中雖然沒有實權,卻也算是極高的權貴之家了。


    榮府一家子趕到北靜王府門前時,那兒已是停滿了車轎,幾個男仆正忙碌地引導車轎離開,免得塞住街口讓後麵的人進不來。王府已掛滿了粗麻白布,管家穿著喪服迎接賓客。女眷們是乘了轎子直接進中門的,便隻換了幾個力氣大的婆子過來將幾頂轎子抬了進去,賈代善下了轎,帶著賈政、賈珠、賈璉幾個在管家的迎接下走進王府。


    穿過來十幾年,賈代善也曾來過幾次北靜王府,都是為給北靜王與北靜王妃祝壽而來,那時王府處處透著喜氣,而現在滿目蒼白,讓人感到世事無常,再沒心沒肺的人也感傷起來,卻隻能硬打起精神,安慰那不過八、九歲的樣任北靜王。


    賈代善實在不是會說安慰話的人,且這喪父這痛也不是能安慰得下去的,不過翻來覆去說些節哀順便,注意身子的話罷了。好容易挨到吃完酒,走出北靜王府時,他覺得身上輕快了許多。


    他與北靜王實在算不上熟,穿過來這麽多年,哪一年見麵的次數都不會超過一個巴掌。因此從北靜王府出來,他便乘著轎子,帶著家人,一溜煙地回家抱孫子去了。自家的事還忙不過來呢,哪裏顧得上別人。


    他忙什麽?


    其實不過是看過喪禮生出來的一點兒杞人之憂,他是想著北靜王不過而立之年,說去也就去了,他都七十多了,若是哪一天他睡著了醒不來,這賈府沒人管著,還會不會像原著一樣敗亡?賈琳還會不會被老太太送進宮去?


    於是他覺得很多事情還是得抓緊啊,比如賈璉、賈琳的婚事,賈珠的身體,賈玨的調.教問題……


    再於是,賈代善一回府,待眾人都換回了家常的衣裳,再次過來請安時,他便立刻向大太太道:“璉兒的媳婦可看好了是哪家姑娘了嗎?”


    大太太愣了愣,這事兒接到手不過半個月,她還要管著這一大家子的事,哪裏有這麽快的。但她做媳婦的卻不能說公爹太性急了,隻能笑了笑,道:“正在看著呢,隻是這好姑娘太多,我都挑花了眼了。”


    老太太卻笑道:“老太爺也太心急了些,我們璉兒這樣好的一個哥兒,媳婦怎麽得也得好好挑才成,哪有這樣快就挑好呢。”


    賈代善一想也是,便笑了一笑,讓大太太下去忙她自己的去,一邊向老太太道:“我們老了,誰知道還能看著兒孫們多久呢?不把他們的事情都弄好,我實在是放心不下。”


    這話其實也在理,他都七十多了,在這兒年代可以算是長壽的了,人生七十古來稀麽,就算是現在沒了,那也隻能算是喜喪。


    老太太聽了這話卻道:“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隻盡我們的能力罷了,就是皇上也沒有說能把兒子孫子曾孫子的所有事情都安排妥當的。”


    賈代善愣了一愣,笑道:“是了,這原是我想迷了,大概是北靜王的喪禮攪的。”他原本的目標也不過是讓賈府敗的晚一些,讓它不至於在自己死前就被抄,不至於臨了臨了還下獄一回流放一回。今天是怎麽了,突然會生出讓賈府永遠繁華下去的念頭來,果然是貪心不足麽?不說自己沒有這個能耐,就是一個朝代也沒有說能永遠不消亡的。


    老太太在這點上看的到是清楚,她原就是個極聰慧的人,賈代善以前不過是想著原著裏她有些自私,又糊塗到把寶玉寵壞,這才不待見她。這相處了十幾年,怎麽也有了感情,再被她這一開導,倒生出親近之心了。


    吐出口氣,他站了起來,笑道:“罷了,我原答應給琅兒弄一對兔子來養,昨兒廚房就說有母兔新下了幾隻,我去挑一對兒來給琅兒玩罷。”


    老太太好笑地道:“都七十多歲的人了,還跟孩子一樣,這事讓下人去做不就好了麽?”


    “不了,也活動活動才好,不然骨頭也要生鏽了。”他笑道,“你也多去後花園走走才好,那樣身子骨才康健,我還想著你陪我多活幾年呢。可別臨老了還拋下我一個孤老頭子。”


    老太太老臉微紅,啐了一口道:“哪有這樣多話說,要去就去罷,你挑了兔子不還得做個籠子麽……偏你喜歡自己動手做這些,就會折騰。”


    賈代善哈哈一笑,自去了。


    老太太笑著笑著,眼淚都笑出來了,也不拿帕子去擦,隻望著丈夫慢慢遠去。她本就是個極聰明的,那年賈代善穿過來,她哪裏看不出來丈夫突然對她冷淡了,不過是她沒想到丈夫換了個芯罷了,還隻道是嫌自己老了。這十幾年來,賈代善一直對她淡淡的,隻後來二媳婦沒了,才又慢慢好了,但直到剛才,她才又覺得,這個人把她當妻子看待,願意與她攜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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