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水淳的正日子,賓客也全都非富既貴,他們也不好為這點事去打攪他,隻好耐著性子等了幾天,待幾天的酒宴擺完,這才借口老太太身體不適,派了人去把賈琳請回了府。


    賈琳聽他們問起寶釵,苦笑。


    水淳鑽出假山時,迎麵撞上了一個人,由於喝的多了些,他沒有站穩,退了一步,重重地撞在了假山上。背部的疼痛讓他□□了一聲,發怒地把那個還愣在當場的家夥一腳踢了出去。


    當驚叫聲響起,飛濺的水花撲到他臉上時,他清醒了——事實上,他有一大半是因為看清了被他踢下去的人才清醒的。


    在水池裏撲騰掙紮的人竟然是他家王妃的表妹,薛家那位姑娘……


    死定了!他在心底□□了一聲,琳兒因為親生母親沒了的緣故,對母親娘家這些親戚都很看重,要是被她知道自己把她表妹踢下了水,肯定要睡半個月的書房了。


    “死人嗎?還不快救人?”他怒氣衝衝地向著空中叫道。隨著他的話,不知道從哪兒出現了一個男人,向水淳行了禮後躍入水中。


    幸好薛寶釵身上吸水後變得沉重的衣物已經讓她失去了意識,她沒有激烈掙紮也沒有抱住來救她的人不放,這讓那個侍衛很順利地就把人救上了岸。


    幾個丫頭婆子已經站在一旁等候了,等他們一上岸,立刻就有兩個力氣大的婆子把寶釵抬進了旁邊一間值夜用的小屋裏,丫頭們則準備了熱水與幹淨的衣物,同時有人去請太醫過來診脈。一切進行的有條不紊,在最短的時間內就讓寶釵幹幹爽爽舒舒服服地躺在了柔軟幹淨的被褥中,完全沒有驚動花園另一個角落裏吃茶的客人。


    這時的天氣,又是受驚又是浸冷水的,雖然丫頭們的動作很快,寶釵還是受了驚,當時就燒了起來,太醫把過脈後開了方子,又交待不能讓病人受風,水淳因為是他把人踢下去的,心下發虛,便把她留下在王府養病了。


    賈代善這才知道自己冤枉了寶釵,老臉便有些發紅。雖然原著裏寶釵使了些手段,他也把人想的太下作了些。與老太太對視了一眼,兩人都不免耳根發熱,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道:“薛大姑娘可好些了麽?”


    “昨兒已經回去了。”賈琳向來是個聰敏的,一看祖父祖母的神態,又想到他們匆匆忙忙把自己找來問話,便知道他們擔心的是什麽了,便笑道,“老太爺老太太請放心,我們郡王爺是個愛玩的,薛家表妹太過端莊,又愛教人上進,倒不是他喜歡的了。”


    賈代善眉毛一跳,賈琳與這個表妹雖然說不上多麽親熱,卻也是向來直接叫寶妹妹的,現在卻管她叫薛家表妹,看來心裏也是不舒服了,便抿了抿嘴道:“如此便好,她一個姑娘家在郡王府裏久住也不好,且她過了年也有十三了吧,你這個做表姐的也該幫她看看有沒有合適的人家了。”


    賈琳點點頭,她不知道寶釵怎麽會走到假山那邊去,隻是就算是在屋裏坐的悶了,或者多喝了兩杯想散散酒也沒在別人家裏亂走的理,且還有這多麽外男在。心裏計較著,卻道:“前些時候說給琅妹妹找人家,可找著合適的了?”


    老太太歎道:“你琅妹妹是庶出,又是個綿軟性子,我與你大伯娘看了許多家都不滿意。不是不上進想巴著我們求富貴,就是家裏婆婆妯娌厲害,這讓我們怎麽放心把琅兒嫁過去?”


    賈琳便笑道:“我這兒倒有個人選,就不知道老太爺和老太太滿意不滿意。”


    老太太眼睛一亮,忙問道:“是什麽人家?”


    “這個人是郡王聽說老太太在給琅妹妹找人家後給我說的,”賈琳笑道,“姓趙,名良之,是已故典儀趙曾的獨子。”


    老太太皺眉道:“那他現在靠什麽過活?”


    “老太太放心,這個趙良之年方十五,今年剛中了秀才,與寶玉可以算是同年。他家祖上也是清貴人家,祖爺爺當過內閣學士的,現在雖然家道中落,卻也有良田千畝,卻不用為吃穿發愁。且他沒有兄弟,隻一個姐姐也早就嫁到南邊兒去了,又沒了父母,琅妹妹一嫁過去就當家,夫妻兩個正是互相扶持呢。”


    老太太聽說上麵沒有婆婆,下麵沒有妯娌,便點點頭,心裏滿意極了。賈代善卻皺眉道:“他小小年紀就沒有父母教導兄姐扶持,雖然嫁過去沒人肘製,可也就代表這趙良之沒人管得了了。若他走了歪路,可也就沒人可以管教他了。”


    賈琳擺擺手道:“若是這樣的我也不敢說了,這趙良之是個極有孝心的。趙家原也是個大族,也有自己的家學。家學裏頭是他一個中過舉的叔祖在管著,給過趙良之許多關照。今年他考上秀才後,說是自己沒有長輩教導,而叔祖也沒有子孫孝敬,便把他接回家,兩人一起過活。”


    賈代善點點頭,且不論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在這個講究孝悌的年代,他能把一位長輩接回家管著自己,本身就說明他能約束自己。隻要有自製力,就不用擔心他做出什麽太過的事情來。現在隻需要見見這個孩子,確定他的人品,親事就可以考慮了。


    “什麽時候讓我見見他罷。”


    賈琳忙應道:“我回去就跟郡王說,讓他安排一下。”


    “沉郡王跟他很熟?”賈代善奇怪地問,這兩個的身份也差太多了吧?


    賈琳的臉有些紅,道:“您也知道,我們郡王是個愛玩的,趙家的莊子卻與我們一個避暑莊子在一塊兒,我們去消夏的時候卻碰上了,不知道怎麽這趙良之卻投了郡王的緣,兩人年紀相差這麽多,倒成了莫逆之交。”


    賈代善點點頭,要說以水淳皇子的身份,要給一個工力名不過是小事一樁,可這趙良之卻沒有借他的勢,反而自己參加科舉,倒是個知道進退的。水淳知道避讓,以後大概不至於因為皇位出什麽問題,他與水淳交好,若是當官,哪不怕借水淳的勢,仕途也能較旁人平坦些,若是科舉不中,那些田產也能保他一生無憂了。如果人品也好的話,倒真算的上是個良配了。


    賈代善現在所擔憂的,不過是怕他像寶玉、賈蓉、馮紫英一流,自認風流,這種人再有才華再有前途,也實不是良配。再者若是賈雨村一類,那孫女兒還是留在家裏別嫁的好,免得被這忘恩負義之人給糟蹋了。


    從這兒看,寶玉那怪癖其實大概是像他祖父了,難怪原著裏老太太曾說寶玉是最像他祖父的一個。


    過了兩日,水淳還沒安排那趙良之來見賈代善,賈政卻接到消息,說薛家大姑娘定了親,定的人家也是皇商,卻是昔日與紫薇舍人齊名的陳家的長房二孫,今年十四歲,名叫陳齊的。


    賈家與薛家的關係已遠,且隻是定親,眾人便不理論,隻賈代善有些驚訝。這陳家在原著裏似乎沒出現過,這兩家到底是怎麽牽上線的?


    不過他很快就沒時間去管閑事了,水淳已經跟趙良之說了這事兒,並安排了時間讓他親自看一看這個男人是不是適合當他的孫女婿。


    方法很老套,水淳在酒樓中訂了相鄰的兩間包間,這包間不過是用薄板隔開,如果是刻意,隔壁說話能聽得一清二楚。賈代善便坐在隔壁聽著水淳刻意引導趙良之說些將來的打算,會如果對待妻子等話。這時候的人,自然沒有誰會說不納妾啊什麽的,隻聽得他不把妻子當物件,也不在意嫡庶,喜歡溫柔女子之類的,便假作巧遇地敲開了他們包廂的門。


    這本是他們計劃之外的舉動,水淳一點兒也不作假地驚訝問道:“老太爺,您怎麽來了?”一邊說,一邊趕緊起身扶了賈代善坐下。


    趙良之一看便知道這便是榮府的老太爺了,忙離座行了禮,等賈代善發話才坐下。賈代善也是一時興起,想近距離接觸一下這個男孩,看他是不是那種言行不一的人。


    聊了一會兒,又吃了酒,賈代善這才滿意地離開了。趙良之也知道老太爺這是為了孫女兒來相看自己呢,耳根便有些發紅,又有些緊張。他早聽水淳說過那個女孩有多麽漂亮,多麽溫柔了,心裏也對這個女孩產生了向往與期待,隻準備向叔祖父報備過後就請媒婆上門去提親。不想今天在這兒遇見那個女孩子的祖父,心裏便有一種見嶽父的緊張與羞澀,幾乎不知道要怎麽說話了。


    水淳見狀,心下倒為小姨子鬆了口氣,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別緊張,我看老太爺對你滿意的很,你回頭便讓媒婆去提親就是了。”


    趙良之臉漲得通紅,又擔心地道:“老太爺這樣心疼孫女兒,隻怕會舍不得她跟著我受苦。”


    “你就把心放回肚子裏吧,老太爺可不是那嫌貧愛富之人。況且你家裏雖然談不上多麽富貴,衣食無憂四字總還是做的到的。”


    第二天,京裏有名的媒婆便上了榮府大門。這媒婆是經常給京裏這些豪門貴族做媒的,進了榮府也是一點兒不怯,滿臉堆笑地把來意說了。老太太與大太太與聽老太爺說過昨日的情景,心裏也是極滿意的,當即便同意了這樁婚事。接著便是換貼、送定禮等等,至於婚期,由於雙方都還小,便商定等賈琅及笄時再議。


    這個時候不比現代,定了親那女方嫁過去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了,賈代善自是大鬆了口氣,隻待過兩年給賈瓊也找了人家,他就可以完全放心了。至於賈瑤,有他在,可能讓她讀什麽經書出什麽家麽?


    這時候的六禮什麽的比古時要精減了好些了,可還是繁瑣的很,都做完時也到了過年的時候。待過完年時,朝庭就發下旨來,太後六十大壽,普天同慶,今年便開設恩科。.


    寶玉對鄉試是完全沒有把握的,不過賈代善卻說:“我也沒指望你今年就能中舉,不過是去看看鄉試到底是怎麽樣的,把那氣氛感覺一下,讀起書來心裏也有個計較,三年後再下場也更有把握。”見寶玉愁眉苦臉,又道,“你若是覺得家裏太吵鬧沒法靜下心來看書,就讓你給你收拾個莊子,去莊子上住幾個月。”


    寶玉無奈,隻得抱了書苦讀。不說中不中舉,至少這四書五經總要讀熟了罷,不然上了考場看到題目,連是哪本書上的是什麽意思都不知道,還談什麽破題?


    好在他也是個聰明的,祖父與夫子都抓的緊,身邊又沒姐妹與丫頭與他玩笑,這一認起真來,進步倒是極快的。學裏的老先生連連誇獎,說恩科雖然沒有希望,下一科要中卻沒有太大的問題。


    姑娘們生活在園子裏,與寶玉的關係感情也就與賈珠賈璉一般,並不像原著裏那樣親近。她們也忙得很,上學、做女紅、學管家……賈琅自小跟著嫡母學著處理家裏的這些事務,雖然性子還是溫溫柔柔的,卻不像原著裏那樣連乳母都要欺負了。賈代善總是擔心她的性子,卻不知道自己隻是被原著影響,太小看她了。


    這一日,她剛起床正在梳妝時,司棋拿出首飾盒子準備挑一隻適合的簪子出來配今兒梳的發型,秀桔看了一眼,叫了起來:“姑娘那隻攢珠累絲金鳳呢?”


    司棋也大驚,這金鳳是賈家四位姑娘都有的,專配大禮服用的,一年也用不上兩次,她竟沒注意何時沒了。


    賈琅大怒,若是別的東西沒了便沒了,不值什麽,這個是姐妹們都有的,若就她的沒了,哪還有臉去見人了?何況她已經定下了人家,若是被那邊知道她連身邊的人都管不好,以後還怎麽管家?這剛過去的時候本來就是人人不服氣的,再有這麽一個名聲兒,隻怕那些奴才都要踩到她頭上來了。


    當下便把人都叫到院子裏問話,隻看是誰家裏出事急需錢,或者是哪個偷偷喝酒賭錢輸的厲害了,竟然把腦筋動到主子的東西上頭了。


    雖然賈代善把府裏整頓了一番,又嚴禁在當值時吃酒賭錢,卻也禁不住值夜時玩牌消磨時間,或者不當值時在家裏賭,這一查竟有一大半是手頭緊的,而這些人裏頭唯一能進她的房間又不被注意到的卻是她的奶娘。


    賈琅又是氣又是羞又是怒,她平日對這個媽媽是極好的,因念著喝了她的奶,將來嫁出去也要把奶媽帶過去幫襯,從來沒對她擺過臉子,更沒說過什麽重話。卻沒想到她的一番好意竟被當作了可欺,還偷起自家姑娘的東西來了。將來真嫁了,還能指望她能幫襯自己?


    罷了罷了,賈琅灰心地擺擺手道:“好歹奶了我一場,把東西拿回來就去罷,我也不去告訴大太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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