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自在急忙伸手一抄,才將簿冊接住,不致落入席上粥碗之中,當場出醜。簿籍入手,頗有重甸甸之感,不由得心中暗驚:“此人將一本厚隻數分的帳簿隨手擲出,來勢甚緩而力道極勁,遠近如意,變幻莫測,實有傳說中所謂‘飛花攻敵、摘葉傷人’之能。以這般手勁發射暗器,又有誰閃避擋架得了?”


    隻見簿麵上寫著“河北通州聶家拳”七字,打開簿子,第一行觸目驚心,便是“庚申五月初二,聶宗台在滄州郝家莊奸殺二命,留書嫁禍於黑虎寨盜賊”。


    第二行書道:“庚申十月十七,聶宗峰在濟南府以小故擊傷劉文質之長子,當夜殺劉家滿門一十三人滅口。”


    聶宗台、聶宗峰都聶老拳師的兒子,在江湖上頗有英俠之名,想不到暗中竟是無惡不作。


    白自在沉吟道:“這些事死無對證,也不知是真是假。在下不敢說二位島主故意濫殺無辜,但俠客島派出去的弟子誤聽人言,隻怕也是有的。”


    張三突然說道:“威德先生既是不信,請你不妨再瞧瞧一件東西。”說著轉身入內,隨即回出,右手一揚,一本簿籍緩緩向白自在飛去,也是飛到他身前二尺之處,突然下落,手法與龍島主一般無異。


    白自在已然有備,伸手抄起,入手的份量卻比先前龍島主擲簿時輕得多了,打了開來,卻見是聶家的一本帳簿。


    白自在少年時便和聶老拳師相稔,識得他的筆跡,見那帳簿確是聶老拳師親筆所書,一筆筆都是銀錢來往。


    其中一筆之上注以“可殺”兩個朱字,這一筆帳是:“初八,買周家村田八十三畝二分,價銀七十兩”


    白自在心想:“七十兩銀子買了八十多畝田,這田買得忒也便宜,其中定有威逼強買之情。”


    又看下去,見另一筆帳上又寫了“可殺”兩個朱字,這一筆帳是:“十五,收通州張縣尊來銀二千五百兩。”心想:“聶立人好好一個俠義道,為甚麽要收官府的錢財,那多半是勾結貪官汙吏,欺壓良善,做那傷天害理的勾當了。”


    一路翻將下去,出現“可殺”二字的不下五六十處,情知這朱筆二字是張三或李四所批,不由得掩卷長歎,說道:“知人知麵不知心!這聶立人當真可殺。姓白的倘若早得幾年見了這本帳簿,俠客島就是對他手下留情,姓白的也要殺他全家。”說著站起身來,去到張三身前,雙手捧著帳簿還了給他,說道:“佩服,佩服!”


    丁不四大聲道:“如此說來,俠客島過去數十年中殺人,都是那些人罪有應得;邀請武林同道前來,用意也隻在共同參研武功?”


    龍木二島主同時點頭,道:“不錯!”


    丁不四又道:“那為甚麽將來到島上的武林高手個個都害死了,竟令他們連屍骨也不得還鄉?”


    龍島主搖頭道:“丁先生此言差矣!道路傳言,焉能盡信?”丁不四道:“依龍島主所說,那麽這些武林高手,一個都沒有死?哈哈,可笑啊可笑。”


    龍島主仰天大笑,也道:“哈哈,可笑啊可笑?”


    丁不四愕然問道:“有甚麽可笑?”


    龍島主笑道:“丁先生是敝島貴客。丁先生既說可笑,在下隻有隨聲附和,也說可笑了。”


    丁不四道:“三十年中,來到俠客島喝臘八粥的武林高手,沒有三百,也有兩百。龍島主居然說他們尚都健在,豈非可笑?”


    龍島主道:“凡人皆有壽數天年,大限既屆,若非大羅金仙,焉得不死?隻要並非俠客島下手害死,也就是了。”


    丁不四側過頭想了一會,道:“那麽在下向龍島主打聽一個人,有一個女子,名叫……名叫這個芳姑,聽說二十年前來到了俠客島上,此人可曾健在?”


    龍島主道:“這位女俠姓甚麽?多大年紀?是哪一個門派幫會的首腦?”丁不四道:“姓甚麽……這可不知道了,本來是應該姓丁的……”


    那蒙麵女子突然尖聲說道:“就是他的私生女兒。這姑娘可不跟爺姓,她跟娘姓,叫作梅芳姑。”


    丁不四臉上一紅,道:“嘿嘿,姓梅就姓梅,用不著這般大驚小怪。她……她今年約莫四十歲……”


    那女子尖聲道:“甚麽約莫四十歲?是三十九歲。”


    丁不四道:“好啦,好啦,是三十九歲。她也不是甚麽門派的掌門,更不是甚麽幫主教主,隻不過她學的梅花拳,天下隻有她一家,多半是請上俠客島來了。”


    木島主搖頭道:“梅花拳?沒資格。”


    那蒙麵女子尖聲道:“梅花拳為甚麽沒資格?我……我這不是收到了你們的邀宴銅牌?”木島主搖頭道:“不是梅花拳。”


    龍島主道:“梅女俠,我木兄弟說話簡潔,不似我這等羅唆。他意思說,我們邀請你來俠客島,不是為了梅女俠的家傳梅花拳,而是在於你兩年來新創的那套劍法。”


    那姓梅女子奇道:“我的新創劍法,從來無人見過,你們又怎地知道?”她說話聲音十分尖銳刺耳,令人聽了甚不舒服,話中含了驚奇之意,更是難聽。


    龍島主微微一笑,向兩名弟子各指一指。那兩名弟子一個著黃衫、一個著青衫,立即踏上幾步,躬身聽令。


    龍島主道:“你們將梅女俠新創的這套劍法試演一遍,有何不到之處,請梅女俠指正。”


    兩名弟子應道:“是。”走向倚壁而置的一張幾旁。


    黃衫弟子在幾上取過一柄鐵劍,青衫弟子取邊一條軟鞭,向那姓梅女子躬身說道:“請梅女俠指教。”隨即展開架式,縱橫擊刺,鬥了起來。廳上群豪都是見聞廣博之人,但黃衫弟子所使的這套劍法卻是從所未見。


    那女子不住口道:“這可奇了,這可奇了!你們幾時偷看到的?”


    丁不四大聲叫了起來:“喂,你創了這套劍法出來,針對我的金龍鞭法,那是甚麽用意?”那青衫弟子使的果然正是金龍鞭法,但一招一式,都被黃衫弟子的新奇劍法所克製。那蒙麵女子冷笑數聲,並不回答。


    丁不四越看越怒,喝道:“想憑這劍法抵擋我金龍鞭法,隻怕還差著一點。”一句話剛出口,便見那黃衫弟子劍法一變,招招十分刁鑽古怪,陰毒狠辣,簡直有點下三濫味道,絕無絲毫名家風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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