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遇春吃了一驚,忙問:“你到哪裏去?”


    張無忌道:“我若死在蝴蝶穀中,豈不壞了‘蝶穀醫仙’的名頭?”說著轉身走出茅屋。


    胡青牛冷笑道:“‘見死不救’胡青牛天下馳名,倒斃在蝴蝶穀‘牛棚’之外的,又豈止你這娃娃一人?”


    常遇春也不去聽他說些甚麽,急忙拔步追出,一把抓住了張無忌,將他抱了回來。


    常遇春氣喘籲籲的道:“胡師伯,你定是不肯救他的了,是不是?”


    胡青牛笑道:“我外號叫作‘見死不救’,難道你不知道?卻來問我。”


    常遇春道:“我身上的傷,你卻肯救的?”


    胡青牛道:“不錯。”常遇春道:“好!弟子曾答應過張真人,要救活這位兄弟,此事決計不能讓正派中人說一句我明教弟子言而無信。弟子不要你治,你治了這位兄弟罷,咱們一個換一個,你也沒吃虧。”


    胡青牛正色道:“你中了這‘截心掌’,傷勢著實不輕,倘若我即刻給你治,可以痊愈。過了七天,隻能保命,武功從此不能保全。十四天後再無良醫著手,那便傷發無救。”


    常遇春道:“這是師伯你老人家見死不救之功,弟子死而無怨。”


    張無忌叫道:“我不要你救,不要你救!”轉頭向常遇春道:“常大哥,你當我張無忌是卑鄙小人麽?你拿自己的性命來換我一命,我便活著,也是無味之極!”


    常遇春不跟他多辯,解下腰帶,將他牢牢縛在椅上。張無忌急道:“你不放我,我可要罵人啦!”見常遇春不理,便把心一橫,大罵:“見死不救胡青牛,當真是如笨牛一樣,連畜生也不如。”胡青牛聽他亂罵,也不動怒,隻是冷冷的瞧著他。


    常遇春道:“胡師伯,張兄弟,告辭了。我這便尋醫生去!”


    胡青牛冷冷的道:“安徽境內沒一個真正的良醫,可是你七天之內,未必能出得安徽省境。”常遇春哈哈一笑,說道:“有‘見死不救’的師伯,便有‘豈不該死’的師侄!”說著大踏步出門。


    胡青牛冷笑道:“你說一個換一個,我幾時答應了?兩人都不救。”隨手拿起桌上的半段鹿茸,呼的一聲,擲了出去,正中常遇春膝彎穴道。常遇春咕咚一聲,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了。


    常遇春心中哀歎,“哎,看來最終還是要賀兄弟來救場,我可真是沒用,救不了主公,連主公的骨血也保不住,如今也救不得張無忌。我到底是差了什麽,居然會是這樣……”


    他仰頭望著天,傷心的緊。


    胡青牛走將過去解開張無忌身上綁縛,抓住了他雙手手腕,要將他摔出門去,由得他和常遇春一起自生自滅,張無忌大叫:“你幹甚麽?”寒毒上衝頭腦,暈了過去。


    胡青牛一抓到張無忌手腕,隻覺他脈搏跳動甚是奇特,不由得一驚,再凝神搭脈,心道:“這娃娃所中寒毒十分古怪,難道竟是玄冥神掌?這掌法久已失傳,世上不見得有人會使。”又想:“若不是玄冥神掌,卻又是甚麽?如此陰寒狠毒,更無第二門掌力。


    他中此寒毒為時已久,居然沒死,又是一奇。是了,定是張三豐老道以深厚功力為他續命,現下陰毒已散入五髒六腑,膠纏固結,除非是神仙才救得活他。”當下又將他放回椅中。


    過了半晌,張無忌悠悠醒轉,隻見胡青牛坐在對麵椅中,望著藥爐中的火光,凝思出神,常遇春卻躺在門外草徑之中。三人各想各的心思,誰也沒有說話。


    胡青牛畢生潛心醫術,任何疑難絕症,都是手到病除,這才博得了“醫仙”兩字的外號,“醫”而稱到“仙”,可見其神乎其技。


    但“玄冥神掌”所發寒毒,他一生之中從未遇到過,而中此劇毒後居然數年不死而纏入五髒六腑,更是匪夷所思。


    他本已決心不替張無忌治傷,然而碰上了這等畢生難逢的怪症,有如酒徒見佳釀、老饕聞肉香,怎肯舍卻?尋思半天,終於想出了一個妙法:“我先將他治好,然後將他弄死。”


    可是要將他體內散入五髒六腑的陰毒驅出,當真是談何容易。


    胡青牛直思索了兩個多時辰,取出十二片細小銅片,運內力在張無忌丹田下“中極穴”、頸下“天突穴”、肩頭“肩井穴”等十二處穴道上插下。


    那“中極穴”是足三陰、任脈之會,“天突穴”是陰維、任脈之會,“肩井穴”是手足少陽、足陽明、陽維之會,這十二條銅片一插下,他身上十二經常脈和奇經八脈便即隔斷。


    人身心、肺、脾、肝、腎,是謂五髒,再加心包,此六者屬陰:胃、大腸、小腸、膽、膀胱、三焦,是謂六腑,六者屬陽。


    五髒六腑加心包,是為十二經常脈。任、督、衝、帶、陰維、陽維、陰蹺、陽蹺,這八脈不屬正經陰陽,無表裏配合,別道奇行,是為奇經八脈。


    張無忌身上常脈和奇經隔絕之後,五髒六腑中所中的陰毒相互不能為用。


    胡青牛然後以陳艾灸他肩頭“雲門”、“中府”兩穴,再灸他自手臂至大拇指的天府、俠白、尺澤、孔最、列缺、經渠、大淵、魚際、少商各穴。


    這十一處穴道,屬於“手太陰肺經”,可稍減他深藏肺中的陰毒。這一次以熱攻寒,張無忌所受的苦楚,比之陰毒發作時又是另一番滋味。灸完手太陰肺經後,再灸足陽明胃經、手厥陰心包經……


    胡青牛下手時毫不理會張無忌是否疼痛,用陳艾將他燒灸得處處焦黑。張


    無忌不肯有絲毫示弱,心道:“你想要我呼痛呻吟,我偏是哼也不哼一聲。”竟是談笑自若,跟胡青牛講論穴道經脈的部位。


    他雖不明醫理,但義父謝遜曾傳過他點穴、解穴、以及轉移穴道之術,各處穴位他倒是知之甚詳。


    和這位當世神醫相較,張無忌對穴道的見識自是膚淺之極,但所言既涉及醫理,正是投合胡青牛所好。


    胡青牛一麵灸艾,替他拔除體內的陰毒,一麵滔滔不絕的講論。


    張無忌聽在心中,十九全不明白,但為了顯得“我武當派這些也懂”,往往發些謬論,與他辯駁一陣。


    胡青牛詳加闡述,及至明白“這小子其實一竅不通,乃是胡說八道”,已是大費了一番唇舌。


    可是深山僻穀之中,除了幾名煮飯煎藥的僮兒以外,胡青牛無人為伴,今日這小孩兒到來,跟他東拉西扯的講論穴道,倒也頗暢所懷。


    待得十二經常脈數百處穴道灸完,已是天將傍晚。僮兒搬出飯菜,開在桌上,另行端一大盤米飯青菜,拿到門外草地上給常遇春食用。


    張無忌和常遇春在門外用飯,兩人都是食不甘味,很是難過。


    這時,賀奇牽著周芷若的手,背著漫天晚霞走了過來。常、張兩人頓時精神一震,兩人和胡青牛鬥智鬥勇卻是一敗塗地,如今他們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賀奇了。


    看到兩人狼狽的樣子,賀奇揶揄一笑,道:“兩位兄弟怎麽坐在門外用餐,難道是貪圖這霞光美景嗎?”


    不等兩人回答,賀奇便揚聲道:“胡青牛,出來接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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