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卯時三刻,蕭聰在聖城中樓修罷早課,匆匆梳洗後便與老怪物一起來到蕭天宇的住處,冬日的早晨,此時天才朦朦亮,為遮人耳目,老怪物化作一隻火紅色的小獸被蕭聰抱進蕭天宇的臨時住宅,不知這對於一個一把年紀的人來說,算不算一種委屈。


    蕭聰推門而入,第一眼便看見回廊盡頭的小方桌旁對視而坐的秦管家與父親,桌上放著一盆爐火,爐火之上是還未沸騰的石畏,小方桌上放著一壺四碗,茶氣嫋嫋,幾不可見,看似是已等候多時了。


    老怪物自蕭聰懷中掙脫後躍到地上化為人形,蕭天宇與秦管家同時起身,躬身作揖道:


    “晚輩蕭天宇(秦嘯風)見過前輩。”


    說完起身,蕭天宇臉上笑意盈盈,秦管家麵無表情。


    老怪物還是老樣子,人高馬大,朱顏赤發,孤僻乖張,難以捉摸,多疑全寫在臉上,卻間接表現出了內心裏的惶恐和自卑,他微仰著頭,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看著兩人道:


    “多年不見,想不到你竟已成為蕭家之主,還有你,看來在蕭家的地位也不低啊。”


    破曉前的朦朧曦光裏,蕭天宇的笑意更深了,再看看秦管家,神情卻有些緊張。


    “是啊,前輩,這麽多年,別來無恙啊。”蕭天宇帶著平日裏少見的市儈氣,打著哈哈道。


    “嗬嗬,無恙?無恙就不會來找你蕭大族長了……”


    …………


    蕭聰在一旁看著,覺此氣氛微妙,


    “原來父親、秦叔叔與老怪物之間還真有這麽一段往事哩,但這事兒的過程是怎樣的呢?反正傳說父親弄丟《陣傀秘法》這事兒是沒跑了。”


    他繼續靜靜的聽著。


    “前輩在小兒那兒住得可還習慣,如有怠慢之處,還望勿要見怪啊。”


    老怪物悶哼一聲,


    “在地下住習慣了的人,在地上住哪兒都習慣,勞蕭大族長費心了。”


    蕭天宇笑了笑,麵色不改,


    “嗯,那就好,蕭聰這孩子做事細致,一絲不苟,想來定然也不會怠慢了前輩,畢竟是蕭家子弟嘛,況且,這可是我蕭天宇的兒子。”


    老怪物瞳孔皺縮,眼睛幾乎眯成一條縫,他一動不動的看著蕭天宇,森然道:


    “兒子?你竟然還敢跟我提兒子!蕭天宇,你竟然還敢跟我提兒子!”


    “怎麽?有何不妥嗎?”蕭天宇麵色平靜,語氣波瀾不驚。


    “我兒子是怎麽死的,你蕭天宇最清楚!”老怪物咬牙切齒,近乎是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


    秦管家突然上前一步,厲聲叱道:


    “你兒子是我殺的,管我家主人什麽事!”


    老怪物帶著滿眼的殺意狠狠地盯著秦管家,半晌沒有說話。


    蕭天宇麵色依舊平靜,他拍


    了拍秦管家的肩膀,示意讓他到後麵去,秦管家領意,深深地看了老怪物一眼,然後往後站了站,但聽蕭天宇幽幽說道:


    “不錯,假若沒有我,你兒子不可能死在老秦手上,你也可以認為是我殺了你兒子,怎麽,你要殺了我兒子嗎?”蕭天宇的目光驟然變冷,連周圍的空氣似乎都為之寒了幾分。


    微妙的氣氛變得越來越冷,終於在這一時間結出了看不見的冰,這看不見的冰將幾人都凍住了,天色越來越亮,火爐上石畏中的水開始沸騰,蒸騰而起的熱氣在熹微的晨光裏越來越清晰。


    半晌。


    “罷了,”老怪物終於微微一歎,“這便是因果報應吧,倘若當年我兒大仇得報,恐怕日後我也會落得個不得好死的下場,罷了,罷了,往事隨風,就讓它去吧。”


    老怪物慢慢低下頭去,紅色發須無風自動,這一刻,蕭聰第一次從這家夥身上感受到滄桑遲暮的氣息。


    蕭天宇的目光在這一時刻也恢複了些許溫暖,他的嘴角勾起了一個似有若無的弧度,隱約中有一口長長的氣被呼出,隻有秦管家,目光森寒地望著老怪物,一幅忿忿不平之色。


    天色大亮,石畏中沸騰的水終於頂開了石蓋,在一聲聲撲騰聲中沿石壁流下,抵在紅彤彤的火炭上,進而發出一陣陣“滋啦、滋啦”的聲響,蕭天宇抬頭看了看天色,對老怪物道:


    “前輩,時間差不多了,準備入陣吧。”


    老怪物化作成紅色小獸,蕭天宇輕輕閉上眼睛,不多時,隻聽得蕭天宇一聲令下,“入陣!”那紅色的小獸毫不猶豫的淩身躍起,像一顆失控的火流星般飛入到了陣中。


    曙光初現。


    “走吧,這裏已經沒有我們什麽事了。”


    蕭天宇佛了拂袖子,漫不經心地向蕭秦兩人說道,然後率先轉身,向內院行去。


    蕭聰抬眼看看秦管家,發現後者依舊在用帶著些殺氣的目光遠遠望著陣中的老怪物,


    “親叔叔該不會想趁此衝入陣中將老怪物一了百了吧,”他在心裏遐想著,吐了吐舌頭,“他應該不會這麽做的。”


    定了定心,趕緊邁開步子向父親追去,邊走還邊想著,


    “連親叔叔都失態了,當年這梁子結得可夠深的,回頭得問問父親,是怎麽一回事……”


    秦管家是最後一個回到內院書房的,他托著個鐵質架子,上麵放著火爐、石畏和一應茶具,麵色如常,想來應該沒有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情,他將鐵質架子放在地上,然後將架子上的火爐、石畏和一應茶具擺放在蕭天宇書桌旁的另一張小方桌上,最後在書房西北側點燃一支檀香,蕭聰突然發現,偌大的宅子裏,竟然連一個下人都沒有,一應事務全靠秦管家在打理,


    在蕭聰看來,這對於一族之長來說,實在是有失體統,甚至是有悖人論,簡直是不可接受!


    他坐在書房南側最靠近書桌的那張椅子上,往前輕探了探身子,道:


    “父親,您這院子裏怎麽連一個下人都沒有啊,這偌大的院子,秦叔叔一人怎麽打理得來。”


    蕭天宇笑了笑,


    “不是還有我嗎,這門外的花花草草可都是我自己打理的。”


    “你這……要不你搬去蕭家驛館吧,那兒還有兩個人伺候著,肯定比您這兒住得舒服。”


    蕭天宇搖了搖頭,


    “不,還是這兒舒服,清淨,輕鬆。”


    “嗯,你說這話倒是提醒我了,等那老畜生身體好了,應該留他在這兒給我幹幾天雜活,不能白給他驅毒啊。”他像個老小孩般半開玩笑的補充道。


    蕭聰:“……”


    “父親,您與前輩應該是舊識吧。”


    “嗯,”蕭天宇不置可否的點點頭,“二十幾年前的事了,想當年,我還是個毛頭小子哩。”


    蕭聰不說話,臉上帶著奇異的微笑看著蕭天宇,後者莞爾一笑,道:


    “那年我遊曆玄真,化身為醫者,機緣巧合之下為嗜炎獸所捉,他們要我以你秦叔叔為藥引,救治老嗜炎獸奄奄一息的小兒子,就我這點上不得台麵的水平,哪兒能醫治得了他!索性就把人給放了,在嗜炎獸的秘窟裏走了七天七夜才逃出來。”


    “臨走之前秦叔叔還把人家兒子給宰了?”


    “嗯,年輕氣盛,血氣方剛,無可厚非。”蕭天宇一臉平靜。


    “像他們這些傷天害理的東西,死有餘辜!”秦管家停下手中的活計,恨恨道。


    蕭天宇淡淡的看了秦管家一眼,依舊一臉平靜,但越是平靜卻越是讓人有一種高深莫測之感,蕭聰在一旁看著,在心裏默默的感受著,他感覺他在父親的眼睛裏看到了廣闊無垠天空,碧藍如洗,沉靜如斯,這是一種單靠修煉所不能達到的修為,抑或說是是一種境界,一種常人所難以企及的境界。


    “人各有命,這就是他的命吧,就算當年秦叔叔不殺他,那可憐蟲怕是也活不到現在。”蕭聰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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