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下撤,映在泥濘之上的影子越來越長。


    鴻翔輕輕地吸了口氣,而後帶著滿臉的疑惑和凝重猛地轉過頭去。


    熟悉鴻翔的人都知道,每當這小子擺出這副作態,十有八九就是要出事兒了。


    蕭聰問道:


    “怎麽了?”


    鴻翔遲了片刻才搭話,


    “我感覺,星流雲可能要醒了。”


    這話聽著滑稽,但在場的人誰都沒露出不屑之色,即使是不明就裏的南宮家人,也隻是有幾分意外而已,南宮梨跟南宮柒小聲嘟囔著,


    南宮柒的聲音很低:“外麵不是有蕭家將麽?那麽高的修為,怎麽沒一點動靜?”


    南宮梨的聲音更低:“或許這位小哥兒在這方麵比蕭家將還厲害吧。”


    蕭聰笑笑,放下手中的茶碗,語氣略顯輕鬆,


    “走,出去看看。”


    話音未落,已然站起身來。


    眾人紛紛起身,包括歐陽尋在內的幾名年輕人饒有興趣,而四位老祖則更加驚異,在他們看來,蕭聰如此反應,明顯就是對這名少年所言之事的肯定,可蕭四少爺可是真真兒的蕭家人呐!其靈覺之明銳難道還不如這名尚未及冠的少年?若真是如此,那眼前這名人畜無害的少年可就有點太可怕了。


    蕭聰繞過前身眾人,往帳篷外走去,眾人尾隨其後,自帳篷中魚貫而出。


    眼前豁然開朗,往遠處眺望,盤腿坐在那兒的星流雲還是老樣子,而站在其不遠處一動不動的幾名蕭家將,乍看宛若栩栩如生的石雕。


    幽女歎了口氣,原本明亮的眸子略顯黯淡,看樣子有點失望。


    歐陽尋抻著脖子用力看著,他這般心細如發之人,自然不會輕易將鴻翔的話當耳旁風,可任他再怎麽用力看,都是徒然,鴻翔以靈覺發現的貓膩,怎麽可能被他用一雙肉眼給看出來。


    蕭聰亦是定定地看著,麵無表情,也不說話,一股子異樣的氣氛在人群中彌漫開來,南宮柒似有所感,忍不住往南宮梨身上靠了靠。


    少頃,蕭聰莞爾一笑,


    “鴻翔,本事又長了哈,我就納悶了,怎麽你總能快我一步。”


    鴻翔摸著後腦勺,傻笑幾聲,馬屁道:


    “哥哥ri理萬機,又是功法又是陣法的,哪有工夫忙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我整天那麽閑,無聊之餘就修煉一下,稍微比哥哥快一點,沒什麽大不了的嘛,再說了,回頭我把悟到的東西跟哥哥分享一下,哥哥很快就能趕上我了。”


    蕭聰淡淡眄了鴻翔一眼,鼻子裏一笑,


    “嗬,你小子這張嘴,說的比唱的還好聽,分享你悟到的東西,很快就能趕上你,你哥哥我是那種習慣於走捷徑的人嗎?艱難困苦,玉汝於成,我還是繼續腳踏實地孜孜進取吧,人這一輩子,終究還是得靠自己,靠天靠地靠外物,都是不行滴。”


    鴻翔嗤之以鼻,


    “也不知道到底是誰說的比唱的還好聽,當初要不是我的分享,估計某人到現在還被死死困著呢。”


    蕭聰臉不紅心不跳,坦蕩道:


    “兩害相權取其輕,但凡是個有腦子的人都會那麽做,再說了,當時是你強塞給我的,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鴻翔聞言,一時沒忍住報了粗口,


    “不要臉!”


    蕭聰爽朗幾聲笑,睥睨天下氣吞山河,不知道的還以為鴻翔是在恭維他呢。


    幽女歪頭問歐陽尋道:


    “他倆到底在說什麽,我怎麽越聽越聽不懂了。”


    歐陽尋冷笑幾聲,


    “神經病說的話,正常人都聽不懂。”


    幽女怔了怔,眨眨眼睛,留下一句,


    “哦,我明白了,看來你也沒聽懂。”


    歐陽尋:“……”


    這一番插科打諢之後,除蕭聰和鴻翔之外的其他人終於也得以感知星流雲的變化,沒來由的一陣微風拂過,周圍似乎隨之冷了一些,寒意好像侵入骨髓,勾起了靈魂的驚悚,明明眼前那個盤腿坐著的人沒有任何異樣的氣息波動,卻還是讓人感覺有些滲得慌。


    緊接著,星流雲的精神波動終於出現,可讓人失望的是,這精神波動一點都不強大,反正在歐陽尋等人的感知中,跟之前沒什麽兩樣。


    歐陽尋右手撓著額頭,費解道:


    “嘶,不對啊,怎麽還是天境後期,跟濁瀛的遺褪合二為一,就算不能直接飛上摘星,但怎麽著也該是個天境後期大瓶頸吧,為什麽原地沒動呢?”


    聽著歐陽尋的話,蕭聰心裏頗不是滋味兒,當年因為有老桑樹的幫助,年紀輕輕的他才有了如今這讓無數人羨慕的摘星境中期的強大修為,外人眼紅也好,嫉妒也罷,這樣天大的好事,隨著時間的推移,在他這兒卻變得越來越沉重,到現在已然成了一塊心病,讓他一想起來就感覺心裏頭十分膈應,之前還能自欺欺人,覺得不管黑貓白貓,隻要能抓得住老鼠就是好貓,但現在的他卻堅定地認為這從來就不是屬於他的東西,就像美玉上一塊殘留的石皮,又像長在身上的一塊腐肉,他必須將其剜了去,雖然也知道,這會很痛苦。


    可身在大荒這般險惡之地,現在的他也是身不由己,之所以久久下不了這個決心,不是因為忍受不了由此而來的痛苦,而是因為結合以往經曆而對未來產生的恐懼,一名摘星境中期的強者,在他們這個隊伍裏,雖然不是頂尖的存在,但這修為放在他蕭聰身上,關鍵時刻真的是能救命的存在,他不是舍不得這摘星境後期的修為,他是舍不得身邊的這些難得的人呐。


    也不知怎麽地又想起了當年在凜原時岑夫子說的話——“仔細想想自己身上還有什麽僥幸的東西,趕緊去了吧。”其實在此之前他也經常想起這句話,隻是不敢麵對總是逃避過去。


    “或許,當日夫子言中暗指,就是這件事吧。”


    蕭聰忍不住微微仰起頭,緩緩呼了口氣。


    少頃,目光下垂,焦點回到星流雲身上時,見後者的形貌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鱗甲森森,烈焰騰騰,化龍訣和龍焰這兩大星家頂級絕學此時在星流雲身上同時顯化,可與以往不同的是,火焰是黑色,龍鱗卻是白色,而星流雲額頭上的那兩根龍角,之前還隻是兩個比較明顯的突起,而現在竟然已經完全長了出來!


    歐陽尋一下子就不淡定了,


    “我靠,什麽情況,為什麽修為一點沒變,化龍訣卻被催發成了這般形態,而且肉體也有點太變態了吧,還有這片龍焰,嘖嘖,那濁瀛的遺褪裏該不會藏了一枚火種吧!”


    鴻翔煞有介事地補充道:


    “還有精神力,也提高了一大截,現在的星流雲,就算僅憑天境後期的修為,也肯定能幹死摘星境初期的強者!太可怕了!”


    “從精神波動和氣極上感覺,現在的老大跟之前還是不是同一個人?”蕭聰聲音沉沉,問道。


    鴻翔皺眉片刻,回答說:


    “以我現在的水平,感覺不到任何不一樣的地方。”


    蕭聰不由得鬆了口氣,這時候卻又聽見鴻翔說道:


    “不過哥哥,我覺得咱們最好還是離這個是非之地遠一些。”


    歐陽尋漆刷似的眉毛猛地一挑,


    “為什麽?”


    “因為……”


    鴻翔這邊話還沒說完,蕭聰那邊突然大喊一聲,


    “快跑!”


    蕭家將貌似早有準備,在歐陽尋等人還沒回過神來的時候,便就近背起幾人玩命地狂馳而去,南宮家那邊也不含糊,四位老祖雖然早已過耄耋之年,但反應速度可是甩了南宮柒幾個小輩不知多少條街,但聞樂聲一響,四道流影直射而去,遙遙領先。


    黑色的龍焰自星流雲身上爆裂開來,化成一條條火龍席卷四方,速度之快令人咂舌,若是蕭聰提醒得再稍稍晚一點,他們這些人非得被烤熟了不可。


    火龍緊隨蕭聰一眾人等身後,在將要灼燒到逃難者的時候速度突然放緩,原來是星流雲的異樣刺激了這方古戰場的不滅意誌,它化成某種神秘的場域,好像要把“作祟”的星流雲封印起來,阻止了龍焰的彌漫,進而也就幫了蕭聰他們一把。


    蕭聰一眾人等在百丈開外停下身形,回頭看,目光所及之處光華絢爛,黑色的龍焰跟不知從何而來的七彩匹練碰撞在一起,而後四處迸濺,好似憑空潑出的油彩肆無忌憚地撒在前方那張巨大的畫布上,看上去韻味非凡,但之中蘊含的無限殺機,卻是讓人連寒顫都不敢打一下。


    歐陽尋怔了半晌,而後大聲埋怨道:


    “你個鴻翔,也真是夠可以的,這麽危險的事情,不趕緊點說,差點就讓人交代在那兒了。”


    鴻翔撇撇嘴,翻著白眼道:


    “我說得很及時啊,你不相信我能怎麽辦。”


    “你……”歐陽尋一時語噎,竟無言以對。


    幽女娥眉緊蹙,憂心忡忡大道:


    “為什麽這個地方還有這麽濃重的殺機,那幾名仙人的殘念不早就被濁瀛遺褪徹底消滅了嗎?”


    蕭聰兀自一笑,解釋說:


    “這是兩碼事,古戰場中存在的不滅意誌本來就不是由濁瀛與五名仙人那場戰鬥而來,而是一場更加久遠和慘烈的戰鬥所留。”


    幽女了然,緩緩點頭,


    “哦,原來是這樣,不過這兩件事是不是有點太巧了?”


    蕭聰目色深邃,笑容微微有一點冷,


    “一點都不巧,當年若不是有這處古戰場從中作梗,濁瀛恐怕還真不能將那五名仙人全部留下。”


    一道晴空霹靂之後,烏雲迅速從四麵八方往這邊聚攏,天色隨之黑了下來,幽女眼神驚恐,顫抖道:


    “這是……要來天劫了嗎?為何感覺如此恐怖……”


    蕭聰淡然點頭,平靜道:


    “老大雖然修為沒漲,但實力之強大已經觸及到他這個年齡天地大道所允許的界限,所以會遭此一劫。”


    大概是受到蕭聰的影響,幽女的狀態也平靜了一些,


    “可流雲還未蘇醒,又是剛剛跟濁瀛遺褪合二為一,他能扛得住如此恐怖的天劫嗎?”


    蕭聰微微一笑,看上去甚是輕鬆,


    “放心吧,依我看,雖然免不了要受一番皮肉之苦,但總歸沒什麽大問題,老大在這個時候接受天劫洗禮,對他來說其實是一件好事,我們隻是靜觀其變就好了。”


    幽女貝齒咬著下唇,少頃,說了一句,


    “小聰,你說這話,我信。”


    蕭聰扭過頭來,衝幽女付之一笑,而後問鴻翔道:


    “你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出兒?”


    鴻翔點點頭,


    “我提醒的就是這件事,不過還是不如哥哥厲害,哥哥能探查到星流雲身上的危險,而我卻對此一無所知。”


    蕭聰右手撫摸著鼻子,微微仰頭莞爾一笑,


    “你所感應到的這份天地氣機的變化,我亦是一無所知,所以說,這之間沒什麽可比性,可我就納悶了,對天地氣機的感應,不應該是身為蕭家人的我更擅長嗎?”


    鴻翔咬著手指沉思片刻,道:


    “大概是因為哥哥當時心思全部集中在星流雲身上,故而對此有些遲鈍吧。”


    蕭聰神色古怪地點點頭,


    “嗯嗯,說的好像也有點道理,行了,不討論這個問題了,重頭戲就要開始,讓我們一起來領教一下星老大的絕世風采吧。”


    鴻翔看似有意無意地朝蕭聰這邊瞥了一眼,而後將目光衝百丈之外的星流雲投去。


    南宮弼適時說道:


    “蕭四少爺,依老朽看來,此處離得還是太近,恐怕免不了要受到天劫的波及,我們還是再躲遠一些為好。”


    蕭聰仰頭看著黑壓壓的天空,笑道:


    “我倒覺得這個距離剛剛好,要是能被波及到那就更好了,也算是跟著星老大沾點光。”


    南宮傲給了南宮弼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南宮弼瞬間領會,緩緩點頭道:


    “蕭四少爺說的極是,這個距離剛剛好。”


    嘴上雖然這麽說,但枯瘦的雙手已經悄無聲息地按在了懷中琵琶的琴弦上。


    由此看來,同樣身為南宮家的老祖,在心機這一方麵,南宮弼可比南宮傲差遠了,人家南宮傲一眼就能看出,蕭四少爺之所以選擇這樣一個既不夠近又不夠遠的距離,完全是出於對那渡劫之人的安危考慮——太近了容易招致更浩大的天雷對渡劫之人不利,太遠了若是出點什麽岔子沒時間施救,至於為什麽不直接把原因說出來,自然是為了照顧身旁那女娃娃的感受,眾人也想不通是為什麽,都是活了幾百年的人了,這南宮弼還是那麽粗鄙淺薄。


    第一道天雷落下,星流雲身上的黑色龍焰刹那間聚成一條碩大的火龍,火龍直衝雲霄,竟張開大口將那雷光吞入腹中,緊接著,那天雷在火龍腹中炸裂開來,將後者炸成漫天火星,像黑色的雨滴一樣落下來。


    這一幕看得眾人直吸涼氣,連南宮傲都不淡定了,


    “這火焰竟然如此神異,連天雷都不能奈之於何,若能完全掌握駕馭,以他今日天境後期至修為,日後就算麵對渡河境的高手,應該也不在話下吧。”


    蕭聰滿臉得意地笑了笑,道:


    “前輩想多了,這火焰質地雖強,但威力還不夠大,用作防禦手段還可,若用作殺人手段,那可就差得遠了。”


    南宮傲點點頭,


    “即便如此,也夠驚世駭俗了。”


    火星在下落的過程中再次凝聚成一條火龍,隻是觀其形狀,明顯比之前小了許多,第二道天雷接踵而至,那火龍在下落過程中猛然抬頭,威風凜凜地直衝而去,這一次直接跟雷光撞在一起,兩者於瞬間消失無形。


    第三道天雷聲勢更甚,在幾十雙眼睛的焦急注視下,準確無誤地砸在了星流雲沒有火焰包覆的身體上,幽女驚呼出聲,


    “流雲!”


    歐陽尋眸子皺縮,右手猛地攥住了身旁人兒的皓腕,低聲道:


    “不要輕舉妄動,免得給星流雲帶去不必要的麻煩,他現在的肉體十分強悍,應該能接下這一記天雷。”


    蕭聰雲淡風輕道:


    “別擔心,這記天雷看上去挺唬人,但奈何不了星老大,你們不要被它嚇住了。”


    鴻翔嘻嘻笑道:


    “它要是能從星流雲身上劈下半枚鱗片,我鴻翔以後倒著走。”


    眾人睜大眼睛仔細看,見星流雲果真安然無恙,這家夥全身上下完好如初,連一點痕跡也沒留下,不僅沒有鱗片剝落,整個身體看上去反而比之前晶瑩剔透了許多。


    歐陽尋苦笑,酸溜溜道:


    “這就有點變態了,怎麽這樣的好事兒就從來不會砸到我頭上呢?星流雲,還真是個幸運的家夥,唉,讓人羨慕嫉妒恨呐。”


    蕭聰冷笑,揶揄道:


    “裝什麽裝,這道天雷威力幾何你看不出來?說的跟你多可憐似的。”


    鴻翔也沒給做作的歐陽尋好臉色,


    “就是,這雷光連色兒都沒有,怎麽可能傷得了現在的星流雲,最討厭這種揣著明白裝糊塗的人,賤氣!”


    歐陽尋麵色不變,笑罵道:


    “哥們這叫做人情世故,你知道個屁。”


    鴻翔鄙棄,


    “嗬嗬。”


    第四道天雷降下,同樣沒對星流雲造成任何創傷,不過在這個時候,星流雲那一對龍角之間,凝聚出一枚銀色的小球,小球迅速漲大,其上有細細的電芒不斷遊走。“


    南宮輔驚訝道:


    “他竟然吸收了前兩道天雷中的力量,要用其來對付第五道天雷!”


    蕭聰對此也頗感意外,思忖道:


    “老大這麽做可是在挑戰上蒼之威啊,稍有不慎就要把自己玩死了,我們就算想救他都來不及。”


    幽女跺跺腳,氣得咬牙切齒,


    “這個不知死活的東西!怎麽老來這一出兒!”


    歐陽尋在一旁唏噓不已,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星流雲這家夥,平時腦子也算好使,怎麽一到關鍵時刻就犯渾呢?真是讓人費解啊。”


    眾人說話間,第五道天雷轟然而至,雷光擊在星流雲兩根龍角之間的光球上,有六七成被吸收,另外三四成溢出來流遍星流雲周身,劈裏啪啦響個不停,眾人見之倍感慶幸,歐陽尋欣慰道:


    “我就說星流雲這小子沒那麽傻嘛,依我看,接下來趁著第六道天雷還沒降下,他一定會將這個雷球推至天空讓其炸開,這事兒要是在第六道天雷落下之前完不成,幾道天雷的威力合起來,他就真的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一應眾人沒人搭話,但紛紛點頭,看來抱有跟歐陽尋一樣的看法,不過,這一次他們貌似又小看了星流雲的膽魄。


    隻見那旋轉在星流雲兩根龍角之間的雷球,刹那間幻化成一條銀光璀璨栩栩如生的雷龍,被星流雲張嘴吞進了肚裏。


    百裏之外的看客中此時有不少人呼吸猛地停滯,連見多識廣的四位老祖都是一副不可思議之色,而南宮家的幾位後生早就已經呆若木雞。


    蕭聰怔了片刻,忍不住發出幾聲咳嗽,好像對被雷龍鑽進喉嚨那般事情感同身受,得見星流雲平安無事,他還不忘麵色痛苦地打趣道:


    “把這玩意兒吞下去,不覺得剌嗓子嗎?”


    眾人笑了幾聲,歐陽尋問道:


    “星流雲為什麽要這麽做?”


    鴻翔回答不假思索,


    “我看,他是想把那條雷龍變成自己的殺手鐧,戰鬥時打對手一個出其不意!”


    蕭聰點頭,深以為然,


    “這個很有可能。”


    歐陽尋扭頭問幽女道:


    “這也是星家頂級秘法之一?”


    幽女白眼大翻,


    “我又沒修習過星家秘法,我怎麽知道!”


    歐陽尋知道自己討了個沒趣,尬笑幾聲轉回頭去,與眾人一起看第六道天雷的降臨。


    都說君子所見略同,在場的有見識的人一致認為,星流雲這次引來的天劫,頂天兒了也就六重,他這樣的事兒看著挺大,但於天地而言其實真的沒啥,現在已經過了五重,而且沒能怎麽著他,所以成敗與否就看這最後一重天雷降下時老天爺給不給臉了。


    第六道天雷如約而至,雷光火紅,遠遠看上去得有成人大腿粗,這一次降下來的天雷可是帶色兒的,但眾人看著卻並無擔憂之色,星流雲這一次是真的長能耐了,結合前五次的情況來看,這一道赤色天雷應該也不會威脅到星流雲的生命安全,不過這皮肉之苦,可就說不準了。


    就在這一刻,星流雲倏然睜眼,兩道銀光斜射蒼穹並一閃而逝,他長身而起,雙拳緊握做出防禦的陣仗,麵色冷峻如臨大敵。


    歐陽尋戲笑一聲,


    “嗬,想不到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星流雲,竟然也有做驚弓之鳥的時候。”


    鴻翔望著天空之上還在聚集的赤紅雷光,喃喃道:


    “怕是星流雲已經知道這道天雷不簡單吧。”


    “怎麽個不簡單?”幽女急急問道。


    鴻翔扁扁嘴,


    “我也不知道。”


    紅色的光柱轉瞬即至,星流雲雙臂交叉以作格擋,結果被轟進地麵下陷造成的深坑裏,這還不算完,因為赤紅色的雷光還未消失,一直在跟苦苦支撐的星流雲僵持,龍吟聲震耳欲聾,深坑之中騰出一條長著凰翼的神龍來,纏繞在赤紅色的雷柱之上,蜿蜒騰空,隻可惜眾人再怎麽努力看,也見不到此時深坑中星流雲的狀況。


    果真如鴻翔所言,這最後一道天雷極不簡單。


    眾人看著心驚肉跳,都為星流雲捏著一把冷汗,蕭聰兩手攥得拳骨煞白,努力保持鎮靜,幽女緊緊抓著歐陽尋的手,眼中隱隱有朦朧水氣,貝齒咬著嘴唇,眼看就要滲出血來。


    四位老祖麵麵相覷,從彼此眼中讀出各自的心意,而後相繼點頭,好像心照不宣地作出了莫大的決定一般,而後南宮傲鏗鏘開口,道:


    “蕭四少爺,讓我們助小友一臂之力吧,若能保住這般驚才絕豔的後生,就算拚上我們這四條老命,也值了!”


    蕭聰疾聲開口,語氣篤定,


    “不可,還沒到萬不得已的時候,相信他,他從來沒讓我們失望過!”


    四位老祖再次麵麵相覷,而後默然頷首,但那一雙雙按在樂器上的枯瘦老手卻更緊了。


    “啊——“


    遠處傳來星流雲的嘶吼,幽女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被歐陽尋一把拉了回來,看著鄭重搖頭的歐陽尋,幽女的眼淚奪眶而出。


    蕭聰咽了口唾沫,問鴻翔道:


    “星老大現在怎麽樣了?”


    鴻翔聲音波瀾不驚,


    “無論是從氣機還是精神波動上說,此時都已經到了平衡的極點,不過,我感覺星流雲還能撐得住。”


    蕭聰點點頭,


    “跟我感覺到的一樣,這場僵持不會持續太久了,誰都不要貿然出手,否則會壞了老大的好事,相信老大,他一定可以的。”


    蕭聰話音剛落,周圍響起的歎息聲頗為沉重。


    又是半晌,鴻翔突然扭頭衝蕭聰急切道:


    “哥哥,星流雲好像真的快不行了!”


    蕭聰目色沉重,一字一頓道:


    “再等等。”


    鴻翔不死心,聲音更加急切,


    “不知道為什麽,星流雲身上的能量不但沒有絲毫減少,反而越來越多,而且越來越狂暴,若是不出意外的話,這是走火入魔的跡象,而且他還有濁瀛遺褪在身,要是再不出手,不隻是他,連我們都可能要死在這兒了,哥哥!”


    歐陽尋聞言,亦是焦急道:


    “蕭聰,要不我們動手吧,人心不足蛇吞象,既然星流雲沒這麽大福分,就不要勉強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蕭聰緩緩搖頭,看上去分外堅決,


    “相信老大,他隻是想要收服這道天雷而已,老大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兒,再等等,再等等……”


    眾人無奈歎息,隻得做罷。


    龍影繞著火紅色的雷柱,往上蜿蜒了約莫五六百丈,而後一頭鑽進了雷柱中,而下方星流雲的嘶吼又高了一些,緊接著,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便發生了——那自天穹延伸下來的雷光,竟然慢慢化成了跟濁瀛一般的模樣!


    鴻翔目光呆滯,喃喃道:


    “我去,星流雲這一手,堪稱逆天了。”


    蕭聰嘴角泛出一絲邪笑,


    “我就知道,老大一定行的。”


    歐陽尋皺眉,


    “可他這到底是成全了誰呢?”


    幽女悻悻然地不請自答,


    “還想那麽多幹嘛,這天殺的能活下來就已經算是燒高香了。”


    此言一出,就近的幾人無不失笑。


    天劫進行到這兒,差不多已經塵埃落定,第六重天雷威力如此恐怖,對於星流雲這般存在,老天爺要是再降下比這更恐怖一重天雷來,那明顯就有點太欺負人了,都說上天有好生之德,身為上蒼之主,理應一視同仁,可不能這樣!


    蕭聰鼓著腮幫子,長長地呼出口氣,欣慰道:


    “行了,星老大渡劫成功,咱們這邊無疑是又多了一名實力可以比肩摘星境的高手,對於這天大的喜事,今晚必須得設宴慶賀,大才子,用你上一次用的法子,再給我弄點果蔬出來,鴻翔還有尹諾你們幾個,也趕緊去準備準備,這一次的規格,隻能比上一次高,絕不能比上一次低,明白了嗎?”


    鴻翔等人聞言欣喜若狂,回答果決有力,


    “遵命!”


    一幹人等各自忙各自的活計去,蕭聰隨手布下一座哺靈陣,而後回來繼續等著有待凱旋的星流雲,歐陽尋在哺靈陣中撒下一把奇種,而後狗熊上樹將炙陽石掛在光禿禿的枝丫上,冥烏族兄弟就地取材,分別壘出一方灶台和一個用作桌子的圓柱形土墩,並用尹諾砍來的柴禾烘幹,鴻翔升起篝火,將大塊大塊的生肉醃在盆子裏……


    南宮柒扭頭對南宮梨說道:


    “鴨梨,以你的天賦神通,能找到隱藏在這裏的奇珍異果嗎?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幫幫忙。”


    南宮梨微微一笑,


    “這個不難,我們走吧。”


    兩名少女相與往林深處走去。


    …………


    萬事俱備,隻欠大廚蕭聰這陣東風,正是因為如此,蕭聰沒能等到凱旋而歸的星流雲,等他做完分內之事,星流雲已經愜意自如地入了席。


    蕭聰端著最後一個菜碟子來到桌子旁邊,在一圈人中尋到笑吟吟的星流雲,這家夥還是那個賤樣兒,隻是隱隱地多了些小人得誌的感覺。


    “你說你個小聰,真不會辦事兒,炒菜就炒菜嘛,怎麽不知道先把酒拿出來,讓這麽多客人幹等著,成何體統!”


    蕭聰聞言不由得一愣,他還真沒想到星流雲這個賤人見到他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興師問罪,當下也不客氣,反唇相譏道:


    “就你會辦事兒,回來了也不知道跟我說一聲,你這家夥眼裏麵壓根就沒我啊,虧我還費心巴力地幫你準備慶祝晚宴,你這家夥,良心真是讓狗吃了!”


    星流雲哈哈大笑,


    “咱倆還需要那麽客氣?來來來,趕緊坐下,把你珍藏的好酒都拿出來,今兒晚上讓我們一醉方休!”


    這下就讓蕭聰有點犯難了,“禁止飲酒”這是南宮家的家規,他不能明明知道這件事還慫恿著南宮家人犯錯誤啊,但凡是他蕭四少爺拿出來的酒,南宮家人焉有不喝之理?


    見蕭聰杵在那兒遲遲不動,星流雲大聲催促道:


    “趕緊拿出來啊,沒有好酒助興那還叫慶祝晚宴?咱們從落仙府洗劫來那麽多好酒,不會已經被你小子偷偷喝光了吧!”


    星流雲狗嘴裏不吐象牙,蕭聰自然也不用給他好臉色,


    “以為都跟你一樣沒出息?南宮家家規不能飲酒,今兒晚上為盡地主之誼,你先忍忍!”


    “啥?”星流雲登時直接站了起來,“今兒晚上到底誰才是主角?你不能打著幫我慶祝的名義借花獻佛啊,那就太不夠兄弟了!再說了,什麽地主之誼,我們才是外來者好不好!”


    南宮傲站起身來,作揖笑道:


    “蕭四少爺姑且將酒拿出來吧,如此可賀之事,無酒助興確實是不象話,我等可以以茶代酒,隻望蕭四少爺不要介意就好。”


    星流雲熱情滿漲,大大咧咧道:


    “前輩何出此言,正是因為有如此可賀之事,所以才要共同慶祝嘛,你這以茶代酒,莫不是看不起晚輩?都說人生苦短及時行樂,管他什麽狗屁家規,今朝有酒今朝醉,但願長睡不複醒才對嘛。”


    幽女聞言,火氣噌的一下竄了上來,


    “星流雲,你放肆,馬上跟前輩道歉!”


    歐陽尋在一邊陰陽怪氣道:


    “星流雲,你還沒喝酒呢,怎麽開始說胡話了。”


    星流雲眥著牙訕笑幾聲。


    幽女站起來,聲音微冷,


    “星流雲,我讓你跟前輩道歉,你沒聽見嗎?”


    星流雲頗不情願地躬身作揖道:


    “晚輩一時得意忘形,無意冒犯前輩,還望前輩大人不記小人過,莫要放在心上。”


    南宮傲笑得敷衍,擺擺手道:


    “小友也算是盛情相邀,隻不過言辭有失妥當而已,看得出小友是個快人快語不拘小節之人,我等有意深交,隻是南宮氏族家規甚嚴,實在是不能與小友推杯換盞把酒言歡了。”


    星流雲打了個哈哈,大刺刺道:


    “無妨無妨,除了你們幾個,我們這邊本來就有幾個不沾酒的,也不是什麽大事兒,隻要心意到了,其實喝啥都一樣。”


    南宮傲的笑容終於恢複到往常模樣,


    “那老朽在這兒就謝謝小友的成全了。”


    星流雲受寵若驚,


    “前輩您這可就折煞晚輩嘍。”


    說著,拚命地衝蕭聰擠眉弄眼,蕭聰無奈,隻好從彌芥中取出兩壇落仙府的陳年佳釀出來,隨手一揮,扔向星流雲。


    星流雲敏捷地接住兩壇好酒,喜笑顏開,扒開封泥用力一嗅,陶醉道:


    “哇,果然還是熟悉的味道。”


    南宮輔趁熱打鐵,對著身旁幾位南宮家的小輩兒低聲說道:


    “別在這兒呆坐著了,趕緊去倒茶倒酒啊,南宮家從小教給你們的規矩都忘了嗎?”


    “哦哦!“


    幾名年輕人聞言,狠狠點頭,跟接了聖旨一般趕緊起身。


    蕭聰見狀趕緊伸手示意,


    “別別別,都坐下都坐下,今天咱們這一夥人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就不講尊卑禮儀那一套了,你們看看這一圈人,要照著你們那些道道兒,根本就沒法坐在一起,實在是沒法講那一套陳詞濫調,怎麽著都得有人尷尬,所以這件事蕭聰就大膽做主了,今天這一席,各論各的,誰都犯不著說伺候誰,您看怎樣,前輩?”


    南宮柒和南宮梨怔在原地,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倒是南宮喻,急急走到星流雲跟前,伸手便要去拿一旁的酒壇,卻不料手竟然被星流雲輕輕推開。


    隻見星流雲輕笑道:


    “我們這幾個喝酒的,一向隨性自然,就不勞南宮少爺費心了。”


    南宮喻搔著腦袋訕訕一笑,也跟著陷入了進退兩難之境。


    南宮傲捋著花白的胡須,幾聲爽笑,


    “前恩有鑒,蕭四少爺貴不可言,大家既然是蕭四少爺的朋友,那對於南宮家來說,本來就是客人,南宮家久居大荒,蕭四少爺一行人自大荒外而來,不得不以禮相待啊,否則,便要讓外人笑我南宮家是下裏巴人了。”


    蕭聰微微一笑,衝歐陽尋使了個顏色,歐陽尋領意,市儈道:


    “前輩,您看咱這一桌子那麽多人,他們要是真伺候起來,還吃不吃飯了,就算您不心疼,也該體諒我們這些年輕人的憐香惜玉啊,我這兒正好有一個寶貝,不就是端茶送水嘛,就由它代勞了。”


    說著,右手一翻,取出個巴掌大的玉質茶壺來,這茶壺紋飾奇異,雕琢講究,給蕭聰第一感覺,竟有些怪。


    歐陽尋麵色愈發得意,將玉質茶壺遞給鴻翔,道:


    “鴻翔,加一縷靈識進去。”


    鴻翔接過茶壺,雖不明所以,但還是照做。


    靈識被注入之後,茶壺上亮起綠光,歐陽尋顯擺道:


    “隻要將裏麵放上茶葉倒滿水,擱在那兒就不用管它了,誰那兒沒水了,隻要看它一眼,它就會自動來給你續上,比人好使喚多了。”


    南宮喻幾步走過來,直接從鴻翔手裏拿過茶壺,說道:


    “我去沏茶。”


    言罷往篝火那邊走去。


    鴻翔看著空空如也的右手,扁扁嘴,問歐陽尋道:


    “這好東西哪兒來的,之前怎麽沒見你拿出來過?”


    歐陽尋語氣稍顯不屑,


    “做紈絝子弟那會兒喜歡附庸風雅,在慕容家拍賣場裏淘的,好幾年前的事兒了,本來打算送給我師父,誰知道老人家看不上,就被我丟在彌芥了。”


    鴻翔眼神中多了些無聲無息地鄙棄,


    “拿這種破東西送給你師父,可真虧你想的出來。”


    歐陽尋濃眉一挑,


    “怎麽?”


    鴻翔撇撇嘴,


    “茶道注重的就是那種韻味,用這破玩意兒擺弄茶道那不是開玩笑嘛!苦心孤詣卻教出你這麽個沒心沒肺的家夥,我猜你師父當時肯定特別失望。”


    聞聽此語,歐陽尋本來一張挺精神的大臉瞬間塌下來,跟吃了蒼蠅屎似的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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