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倚羅……內閣大學士馬齊的女兒,富察氏家族的一朵含苞欲放的花。去年的八旗選秀,她入宮做了慈寧宮的女官,不久便成了太後身邊的紅人,是個天生用來做‘福晉’的材料,被指給某位王孫公子隻是時間早晚問題。可是,這位得天獨厚的天之驕女,對我總是分外的客套疏離,刻意的修築出一堵無形的隔離牆,向來喜歡順其自然的我,自然與之就沒有什麽交集,可是,剛才她那幽怨的一瞥,帶著一股子若有似無的傷感,讓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少女情懷總是謎啊,懶得去猜,抓緊時間眯一覺才是正經……


    第二十天,清晨,銅鏡前……哎呀呀,又落了一根……我淒楚的望向了梳頭的嬤嬤,於是,她愈發的全神貫注起來……數了數,一共八根,很吉利的數字,太後高興的合不攏嘴:“丫頭啊,說說看,要哀家賞你點什麽?”


    當然是金山銀山加靠山,民主自由和人權……就是沒膽說出口,做小女兒扭捏狀:“嗯……太後……可不可以賞賜奴婢一個願望呀。”


    “好一個丫頭,好吧,今兒就許給你一個願望,張無忌答應了趙敏三件事都做到了,哀家也斷不會食言。” 有著蒙古兒女所特有的豪情的仁憲皇太後,儼然已中了金庸的毒……


    兩缸老鼠,一缸生機勃勃,另一缸僅剩下的幾隻儼然已奄奄一息……一樣的鼠,不一樣的命,可是,操縱它們命運的,是喂養它們的人,還是無形之中冥冥的注定?……今日,人強鼠弱,人,主宰鼠的生死;他日,我弱他強,誰又將決定我的榮枯?……‘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的林黛玉,‘揉碎桃花紅滿地,玉山傾倒再難扶’的尤三姐,‘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的王熙鳳……腦海中竟莫名的浮現出這些豐滿的悲劇形象來……


    “發什麽呆呢?可是在想‘籠雞有食湯刀近,野鶴無糧天地寬’?”


    我循聲望去,原來是十二阿哥胤祹。康熙二十六年,孝莊病逝,與孝莊情同金蘭,朝夕相處了六十餘載的蘇麻喇姑慟哀。那時的蘇嘛喇姑已近古稀之年,為了排解她的悲傷和寂寞,康熙皇帝決定把庶妃萬琉哈氏所生的皇十二子胤祹交由蘇麻喇姑撫育。曆史上的胤祹,是位豁達謙和的皇子,頗有才幹,也不曾卷入康熙末年的儲爭,到了乾隆朝,胤祹晉封為和碩履親王,授為議政大臣,最後以79歲高齡壽終正寢,為熙朝皇子中最長壽的一位。這些,與蘇麻喇姑的精心培養、言傳身教不無關係。


    來木蘭圍場前,蘇麻喇姑的得真齋是我常去叨擾的地方,有時也會遇到十二阿哥,有這樣一段淵源,年輕人的友誼也就順理成章的萌了芽。


    “獨學而無友,則孤陋而寡聞,喲,友來了。”我用十二的口頭禪打趣他。


    “鸚鵡學舌!”十二笑啐道:“好端端的,為何剛才一臉神傷?”


    “一切都是空幻中的水天明媚,一切都是寂滅中的生機宛然……阿彌陀佛,施主,貧尼有禮了。”遇到不好回答的事,打太極拳是最好的選擇。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阿彌陀佛,師太不必多禮。”他雙掌合十,一副高僧入定的模樣。我撲哧笑了出來……


    痛!屁股火辣辣的痛!我苦著臉趴在床上,動彈不得。剛才的一幕幕在腦海中縈繞不去……


    跪在皇帝專用的明黃幃帳中,心裏不禁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正和十二彼此調侃的不亦樂乎,卻被康熙派人宣了過來,不知所為何事?


    “董鄂丫頭,你的醫術是跟誰學的?”康熙和顏悅色的問道。


    “回皇上的話,奴婢都是跟額娘學的。”奇怪,以前不是問過了嗎?真是貴人多忘事。


    然後,我的屁股就遭了殃,被杖責了二十大板子。“董鄂丫頭,你的醫術是跟誰學的?” 康熙依舊和顏悅色,看上去綿無刺,實際上笑裏刀。


    看來謊言已經被戳穿,可是,可是我又能說什麽呢,隻能潸然淚下,一半是痛的,另一半是嚇的,最後終於豁出去道:“回皇上的話,奴婢的恩師是一位懸壺濟世、救死扶傷的遊方郎中,他曾要奴婢發過毒誓,不可透露他的名諱。奴婢自知犯了欺君之罪,請皇上責罰。”……


    “記住,誠乃立身之本,不可說就回答不可說,決不可以自作聰明,謊言搪塞,朕隻能容忍你這一次,絕無下次!”


    然後,我就被送回了自個兒帳中,再然後李德全過來傳旨了,什麽董鄂.菀葶惠孝敦厚,溫恭淑慎,破例封為固山格格,食‘縣君’俸。


    雖然屁股生疼生疼,得好好調養幾日才能下床,可是,我升職加薪了,由‘年俸30兩,祿米30斛’漲到了‘年俸50兩,祿米50斛’,而且老康也沒有再深究下去,勉強算是逃過一劫。哼,帝王心術深似海,對一個小姑娘,值得這麽賞罰分明,恩威並重,一個巴掌一甜棗的嗎?這些所謂的封號或俸祿,還不就是當權者的一念之間嗎?得之易來失之易的東西,不過,總算是聊勝於無吧。


    見嘉彤眼圈紅紅的,心中不禁一暖,勉強擠出笑臉:“八格格的腳剛好,奴婢的屁股就開了花,咱們下次要是出門,可得好好看看黃曆才行。”


    嘉彤哭道:“皇阿瑪好狠的心,壽杖裏都是灌了鉛的,倘若落下個……落下個……該怎麽好!”


    我笑的齜牙咧嘴:“沒事兒,沒有傷到筋骨,一點皮外傷而已。”


    “別擔心,不會落下殘疾的,皇阿瑪也沒真心要打,”十三阿哥邊掀簾子進來邊說道,後麵跟著四阿哥:“施杖刑有很多講究,名堂全在腳上。監刑者雙腳呈‘外八字’擺放,暗示‘手下留情’,施刑人把‘壽杖’舉得高高的,狠狠地砸下來,落在受刑人身上卻是‘輕輕的’,旁觀者還啥也看不出來。監刑官雙腳呈‘內八字’,施刑人就往死裏打;雙腳‘平行’,則示意:千萬別打死,怎麽著也得給留口氣兒……我剛才去問過了,打董鄂時是外八字。”


    我恍然大悟,曾聽人說杖刑是‘十杖之內,少有生還’,可我被活活責打了二十下,卻隻是疼的要命,並不危及性命,原來如此!


    “怎麽辦呢?”十三靠攏過來,輕拍了拍我的背,歎道:“謹言慎行,明哲保身才是宮中的生存之道,可是,倘若真是這樣,你就不是咱們的董鄂了,你……哎,我怎麽說出這些混帳話來……”他咬咬牙,疾步走了出去。


    “嘉彤,這是生肌定痛散,拿去給菀葶敷上。”四阿哥開了口:“把這個也給她,用來解解悶兒……”他進來後就站在離床最偏的角落,我把脖子都擰疼了,也瞧不見人,真是的,我又不是麻風白喉肺結核,他躲那麽遠幹嘛……


    夜深了,百無聊賴的把玩著四阿哥送的‘九連環’,枕邊還有竹蟈蟈,孔明鎖、七巧板等一堆小玩意兒……交情厚的親自來過,交情淺的遣人來過,惟獨那個最該來的,卻始終不見蹤影……混蛋,你知道我在等你嗎?


    恍惚之中,依稀有隻滾燙的手觸摸著麵頰……來了……假裝睡的很熟……一滴帶著溫度的液體落在了趴著的手背上,下意識的一縮……糟糕,裝不下去了……我睜開了眼,向他招了招手,又虛弱的指了指自個兒的嘴巴,他趕緊附耳過來,緊接著捂住耳朵跳了起來:“你……你幹嘛咬我。”


    “你老子打我,我就咬他兒子!”我惡狠狠的開口。


    “能咬人就好。”他哭著笑了起來。


    “可是,我越來越討厭這裏了。”我笑著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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