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審判,不需要法官,隻需要良心。是的,我沒有證據,雖然一連串的巧合,都讓我覺得事情太巧了。你和慶生集團做得很巧妙,凶手已經被警方擊斃,即使不被擊斃,他也不會覺得自己是被誰煽動,或者是從哪個意外渠道得知聶宇晟那天正好要去醫院。是的,也許這輩子也不會有證據顯露出來,你或慶生集團跟此事有什麽聯係。但是盛先生,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盛方庭說:“你問吧。”


    “盛先生,你十六歲的時候,曾經得過一次急性白血病?”


    盛方庭終於眉頭稍動,談靜說:“你住進醫院,很快配型成功,進行骨髓移植,你康複得很好,至今為止,看上去沒有任何後遺症狀。”


    盛方庭沒有說話,他隻是緊皺眉頭,似乎在困惑談靜為什麽知道此事。他是在美國動的手術,而且那時候他還在念書,在國內,幾乎沒有人知道他的病史。即使是在美國,因為病人隱私受到嚴格保護,也隻是家裏人知道他曾經得過這樣一場重病。


    “你知道當初聶宇晟為什麽知道他有一位手足存在嗎?因為當時你得了白血病,你的母親通知聶東遠飛到美國給你配型,卻沒有成功。找不到配型,你的病情隨時可能惡化,聶東遠回國之後,向聶宇晟隱瞞了此事,隻是讓他去醫院檢查身體。趁機讓醫院替他驗血,結果與你配型成功。本來聶東遠打算,如果聶宇晟的骨髓與你不匹配的話,就繼續向他隱瞞自己還有一個孩子。可是聶宇晟的骨髓與你非常匹配,聶東遠不能不向他坦白,讓他救你一命。起初聶宇晟很受刺激,他覺得這件事太突然了,讓他接受不了,他甚至為這事離家出走,但後來他對我說,無論如何,這是他的兄弟,是他的血親,從道義,從良知,他都必須去。他飛到美國,捐骨髓給你,往返四萬公裏,冒著並發症的危險,捐出自己的骨髓。他主動要求醫院保密,他自己也不願意見你,他甚至不知道你是男是女,他隻知道你是他父親的另一個孩子。他說就這樣吧,如果將來有緣,自會相見。可是我想他沒有想過,後來的相見是今天這種局麵。所謂的審判,不需要法官,隻需要良心。你要是覺得你自己對得起聶宇晟,你要是覺得你自己從來沒有傷害過聶宇晟,我相信你下半輩子,良心會安寧,否則的話,你會被自己審判一生。”


    盛方庭麵如死灰,他頭一次覺得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當初接受骨髓移植的時候,醫院隻告訴他捐助者是個陌生人,所以需要身份保密。在美國,這也是一種常規做法。當時他也覺得自己挺幸運,因為美國的華人人數畢竟有限,而且很多人不願意成為骨髓庫的誌願者,能找到配型,是一件非常幸運的事情。他做夢也不曾想過,原來這個捐骨髓給自己的人,竟然是聶宇晟。


    他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弟,當時母親希望自己的表兄表弟都去驗血,有人支持,有人卻拒絕,但最終母親家族中沒有任何人和他配型成功。這件事一直是他心中的隱痛,他甚至因此認為,自己是被家族拋棄的。如果有父親,那麽一切都不一樣吧。隻是他沒有想到,聶東遠也曾經前往美國,他以一個父親的力量挽救過他,甚至不惜告訴另一個孩子,自己最大的秘密。至於聶宇晟,他更覺得自己沒有辦法去想像,想像他那張與自己並無多少肖似的臉孔。


    “現在聶宇晟躺在醫院裏,醫生說他很可能醒不過來了,即使醒過來,或許失憶,或許智力上有影響。你對東遠做什麽,你是否要求平分財產,你是否要求控股東遠,對我來說,其實並沒有意義,甚至對聶宇晟來說,也沒有什麽意義。如果他可以醒過來,我可以把自己所有的錢都給你,包括平平名下的股票,隻要你能讓他醒過來,我願意拿一切交換。”談靜眼底有盈盈的淚光,“愛是給予,不是掠奪。”


    盛方庭忘記自己是怎麽離開東遠公司的,他隻記得自己跌跌撞撞,最後把車鑰匙插進鎖孔裏。車子在街上飛馳,一個又一個紅燈被他拋在身後,他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裏去,但他最後清醒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早就已經到了醫院樓下。


    他鼓起勇氣,搭電梯上樓,到心外科,他徑直詢問聶宇晟的病房。值班護士聽到聶宇晟的名字,眼圈都紅了,問:“你是來看聶醫生的?”


    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能點一點頭。


    小護士說:“他在icu,不能探視,但可以隔著玻璃看一會兒,需要登記我才能帶您去。”她拿過一個冊子,問,“您是聶醫生的什麽人?”


    盛方庭覺得自己的一生,都毀在了這兩個字上,他嗓音沙啞,覺得自己渾身發抖,但他終究還是說出來:“弟弟。”


    護士又看了他一眼,以為他是表弟或者堂弟,因為醫院都知道聶宇晟是獨子。聽說是聶醫生的弟弟,小護士不由又多了幾分同情之心,領著他去icu,一路走一路跟他說:“聶醫生真是個好人,誰知道好人沒有好報。科室裏都說,他救過那麽多病人,誰知道最後被一個病人家屬傷成這樣,實在是……唉……”小護士擦了擦眼角,說,“您別難過了,我們都相信聶醫生能醒過來的。”


    最後那句安慰,其實比不安慰還要糟,隔著玻璃看到聶宇晟,盛方庭幾乎失控,他倒退著踉蹌了幾步,背靠著牆,似乎再也沒有力氣站穩。小護士見他傷心成這樣,連忙跑到護士站去拿了把椅子來,說:“您坐著,您別急啊,其實病人可能還是有意識的,隻是現在沒有蘇醒。”她顛三倒四地安慰著盛方庭,“腦外科的主任每天都來好幾趟,icu的護士都是護理技術最好最熟練的同事,我們方主任說,聶宇晟不醒,就是老天不長眼……”


    盛方庭用手捂著臉,他倒寧願躺在icu裏的人是自己。他不知道自己在那裏坐了多久,絮絮叨叨的小護士也走了,偶爾有過路的腳步聲,他都不在意,他想起談靜說的話:“所謂的審判,不需要法官,隻需要良心。你要是覺得你自己對得起聶宇晟,你要是覺得你自己從來沒有傷害過聶宇晟,我相信你下半輩子,良心會安寧,否則的話,你會被自己審判一生。”


    盛方庭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竟然會後悔。


    他在醫院裏坐了幾乎整整一個通宵,直到天亮時分才離去。


    臨時延期的股東大會再次召開,盛方庭如願以償,成為代理董事長。大部分股東都支持他,何況他有慶生集團作為倚仗。談靜的反對票沒有多大作用,在宣布結果之後,她隻是站起來,說:“我已經盡力,謝謝各位。”


    盛方庭接手公司管理,當然是十分忙亂的,在形勢稍微穩定之後,他專程去了一趟香港。


    聶東遠已經沒有痊愈的希望了,一直隻是靠儀器維生。薑律師得知他到了香港,特意約他見麵,交給他一個袋子,說:“聶先生早就立有遺囑,這樣東西是留給你的。現在他已經沒有民事行為能力,所以我將這個交給你處置。”


    盛方庭很詫異,他沒想到聶東遠還有東西留給自己,打開袋子一看,是一把鑰匙。薑律師主動告訴他說:“這是匯豐銀行保險櫃的鑰匙,或許,聶先生留了一些東西給你。”


    盛方庭心裏其實是非常反感的,二十多年形同陌路,即使留下一筆錢給自己,又有什麽意思。他隨手把袋子擱在一旁,直到最後接到母親盛美的電話。


    盛美的聲音還是那麽優雅,她問:“聽說你在香港?”


    “有一些公事過來處理。”


    “有沒有去醫院看他?”


    “他是誰?”


    “你已經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不去他病床前示威,這不太像你的個性。”


    “在一個毫無知覺的人麵前示威,有什麽快感可言?”


    盛美輕輕笑起來:“其實你跟你父親真的很像,為什麽你們就不肯承認,在這個世界上,有些東西對你們而言,其實非常重要?”


    “媽媽,他不是我的父親!”


    “不管你承不承認,那是給予你一半生命的人。當年你病了,我打電話給他,他毫不猶豫,第一時間趕過來,希望可以救你。你做完手術之後,我很感激他,因為他讓他另一個兒子捐出骨髓,救了你的性命。但他說,他欠你更多,所以他隻希望有生之年,你得知一切之後,不要恨他。”


    “我沒有恨他。”


    “他曾經提到過,給你留了一些東西在銀行保險櫃,說如果他有意外,律師會轉交給你。”


    “我不會去看那些東西。”


    盛美慢慢地說:“你難道膽怯到這種程度,連去銀行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她畢竟了解盛方庭,被她這句話一激,盛方庭說:“媽媽,您不用激將我,哪怕他在銀行留了幾百個億的家產給我,我也不會後悔!”


    一怒之下,他就徑直去了銀行,vip客服主管接待了他,仔細核對完身份和鑰匙之後,就領著他去了金庫開保險櫃。


    保險櫃裏就是一隻木盒子,他在手裏惦了惦,盒子裏似乎裝了一些文件,搖起來沙沙作響。他取了盒子回到酒店房間,先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這才打開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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