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從頭再來,卿雲和周鬱林的身體情況對調了一下。


    她變成了村子裏的女醫師,而周鬱林變成了虛弱嬌氣的肺癆病男人。


    兩個人一躺一坐,兩兩無言。


    最後還是卿雲先開口,略顯僵硬地給他拉了拉被角,在被褥上拍了兩下。


    “既然情況對調了,那說明這一次一開始就會有變數的。周師弟你就安心躺著,我多出去打聽打聽消息。”


    周鬱林倒是真不客氣,說虛弱那就是真的虛弱,躺在床上兩眼含水似的看著她,輕聲笑道:“那接下來這段日子,就要麻煩師姐照顧我了。”


    她有些沉默。


    照顧他?她完全不會照顧人,如果給她一把劍她倒是能每日擦拭打磨,人又不能這樣。


    像是知道她完全不會,他好聲好氣地指導她。


    “師姐你聽,是不是有人敲門?可能是送魚來的,現在中午了,師姐你需要熬魚湯做午飯。”


    她咽下欲說出口的“幻境而已不可以餓幾天嗎”,立馬走到門口,開門看著外麵那個質樸憨厚的村民,冷淡地接過那條魚,話都沒讓他說完就關上了門。


    然後把那條魚拎到周鬱林床前,遲疑片刻後問:“要怎麽處理?”


    “……我說,師姐來做可以嗎?”


    “好。”


    周鬱林終於過上了他想要的幸福生活——他躺在床上看著他師姐精致美好的容顏,而她就在他麵前殺魚,努力扛起這個家的生活(?)。


    ……雖然是有一點怪異,不過他很享受這樣的生活,享受她就在麵前陪伴著他,即便她總是有些不解風情。


    “師姐,那個應該是藥爐子,不好用來燉魚湯。”


    “我已經放下去了。”


    “師姐,我可以喝水嗎?喉嚨有些幹癢。”


    “等一下吧,魚湯不是要好了?”


    “師姐,那我可以要一個草編蜻蜓嗎?”


    “我不會編。”


    態度冷淡,回複簡潔,且不容人質疑,周鬱林在她的“傾心照顧”下差點又咳出血來。


    好在魚湯終於熬好了。


    卿雲沉默著把躺在床上的虛弱男人扶起來,讓他靠在側方牆上,然後把盛了湯的粗碗遞給他,絲毫沒有想要貼心喂他的打算。


    “喝吧,不是喉嚨幹癢?”


    周鬱林:“………好。”


    簡單解決完溫飽問題後,卿雲說起自己的發現,和他交換已知信息。


    “那群人是鎮上的,說是買了我去給什麽老爺衝喜。在那之前我從那些婦人嘴裏聽到過這個消息,說縣城裏的一個什麽人已經快死了,還定了別的女子去衝喜,實際上就是要一個活生生的人去陪葬。


    然後應該是鎮上那家人受人之托或者幹脆就是自己家裏不肯出這樣的女子,所以尋人找了一個同樣的短命鬼去抵償。接著村子裏的人趁著你不在,為了五兩銀子把我賣出去了。”


    周鬱林說:“我當時出門去鎮上賣草藥順便給人看病,是既定的情節。因為我走到半路就覺得不應該在這兩日外出太遠,想要回來,可是最後稀裏糊塗地就到了鎮上。如果這整個故事都是寫好的,無法改變,但又讓我們交換了情況重新來了一次,那麽隕落的這個人到底想讓我們知道什麽?”


    她略沉思片刻,道:“你覺得那個隕落的人,會是這村子裏的誰?是你嗎?還是我?安陽和蘇師妹她們,是扮演著這村子裏的其他人,還是在另一個幻境裏仍舊扮演著我們兩個的人物?”


    她覺得那個人可能是她現在扮演的這個人物,但又有些覺得怪異。


    臨死前的詛咒和憤怒不作假,非常真實。能將幻境裏的痛苦反應呈現得如此真實,不像是憑空想象的故事。


    但確實是有怪異之處,就是那些情緒來得非常突然,而且是最後一刻才湧上心頭操控住她的行為的,就好像——


    有人知道這個人的痛苦和憤怒,但並不能感同身受。甚至設置這個幻境的人,恐怕是隻能回憶得起這個故事裏最重要的一點細節了,其他的記憶已經不再深刻,所以“周大夫和小夫人”從來都是按照他們自己的習慣在相處,比如周鬱林一直叫的是師姐而不是夫人。


    如果隕落的那個人不是“她”,也不是“周大夫”,那會是誰呢?是打手?是村民?其他消失在這幻境裏的人猜到了這點怪異之處嗎?如果他們猜到了沒猜到,又為什麽沒能破解這幻境?


    她把這些猜測簡單說給周鬱林聽了聽,他若有所思地問了句:“如果隕落的這位前輩不是我也不是你,就大概就是村民了。師姐你已經有猜測對象了?”


    卿雲淡淡嗯了聲,蹙著的眉心表示著她正在思考中。


    “我有懷疑的人。但在更確鑿之前,我們不妨來猜測更多的可能性。如果是安陽,死後重新回到了一開始,再看到那些村民的時候他會怎麽做?”


    周鬱林頓了頓:“師兄恐怕會立馬與人拚個你死我活。他平常帶很多雷丹在身上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她點頭:“那麽如果是安陽,這一次一開始他就會和村民交惡。我們無法確定後麵會發生什麽事,有可能村民會忌憚他而不敢再做出賣人的事,也有可能會加快被打死的進度。


    但有一個問題是肯定的,如果他那樣做了,就是被第一輪的情緒操控了,憤怒的情緒會越來越重,我想很多消失的人都會這樣,既是改變又能出氣,聽起來很劃算。不過這樣會不會就讓我們掉入了循環的陷阱裏?直到憤怒耗盡,都有可能出不去。”


    “所以師姐你的意思是?”


    她垂眸拍了拍麻布白裙上的髒汙,聲音向來清冷道:“假如你就是那個隕落的人,你為什麽會在衝擊元嬰時隕落?會為什麽隕落後會讓靠近的其他人進入他曾經待過的村子裏來?”


    築基衝擊金丹,金丹衝擊元嬰,乃至後麵衝擊更高的層次,經曆的難關無非兩個——心魔劫和雷劫。


    前者考心,後者煉體,一旦有一樣堅持不住就隻能隕落。


    他們一路走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地方出現了雷劫,隻聽說突然就冒出來一個隕落小鎮,裏麵有很多天材地寶。


    那麽,就隻剩心魔劫了。


    這個村子,這段記憶,為何會與心魔劫掛上關係?


    隻要知道了這個,她有預感,這個幻境就會破解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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