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三百年後。


    ……


    上古洪荒,天涯海角。


    一場大雪紛紛揚揚下了數日,也不見有停歇跡象。


    雪夜,天地一片迷離。


    一聲淒厲的慘號過後,便是長久的沉寂,空餘一陣莫名的悸動,在這片繁華夜景下彌漫開來。


    紅塵酒館的閣樓上,一燈如豆,映照李永生那張疏朗俊秀的臉。


    “阿米!”李永生緩緩睜開眼,長吐一口濁氣,“還沒到春天呢,你能不能矜持一點?”


    他正在吐納修煉,猛不丁被阿米的慘號嚇得一哆嗦,一口真氣差點走岔了。


    阿米伸出紅潤的舌頭,舔了舔自己的臉,歪著頭,看起來有些困惑。


    “怎麽,還不服?”李永生伸了伸懶腰,隨手丟出一枚丹藥。


    阿米一個優美的飛躍,猶如一道閃電,倏忽一閃,便叼住那枚丹藥。


    它警惕的左右看了看,退回到窗下,躍上自己的小床,舒張了一下身體,便開始半眯著眼,煉化那枚丹藥。


    阿米是一隻漂亮的女貓,一身黑亮的毛,柔順而富有光澤,唯一的缺憾就是有點肥。


    嗯,太肥了。


    瞧它那張臉,有雙下巴就算了,都不知多少歲的老妖精了,竟然還一臉的嬰兒肥……


    李永生有些嫌棄的瞅一眼阿米,端起一碗清茶,淺飲一口,道:“煉化完丹藥就去睡覺,別有事沒事跑外麵浪。


    給你說了多少次了,外麵很危險!


    別以為你是一隻女貓就可以隨心所欲……


    咳,算了算了。


    總之你記下,別看這天涯海角一派繁華,燈火照耀不到的地方,還不知有多少凶險等著你呢!


    比如,蠱毒,血咒,刺殺,色誘,強……”


    阿米喵的一聲,一隻肥肥的爪子捂住半邊臉,似乎有些害羞。


    “嗬,還害羞?你都老妖精了,啥風浪沒經過!”李永生笑了笑,又飲了一口清茶。


    阿米有些惱怒,“喵嗚”一聲,躍上窗子,悄無聲息的走了。


    “早知道,就該收留一條狗……”


    聞著鬆木的清香,混合滿屋子的酒香,李永生的心情不錯,緩步走下閣樓。


    這是他的酒館。


    他的紅塵酒館。


    幾張樸素的榆木桌子,十餘條簡陋的榆木凳子,被他擦拭的鋥亮鋥亮,配合這滿屋子的酒香,散發著一股很溫暖的味道。


    聆聽窗外海風陣陣,雪落無痕,閑坐紅泥小火爐邊,在這凶殘的洪荒之地,可算是很奢侈的事情了。


    這,大約便是人間的味道,所謂紅塵,便是如此罷……


    ……


    李永生仔細檢點一番店內藏酒,到廚房看了看剩餘的肉、菜及米麵,把所有門窗都檢查一遍,這才落座。


    ‘這個月的藏酒不多了,不過,酒館自釀的三糧液馬上就能出窖;


    靈獸肉和菜蔬也不多了,估計月底前就得采購一批……’


    李永生嘀咕著,隨意翻看手邊的賬簿,覺得有些頭疼,不由得揉了揉太陽穴。


    對他這樣的小生意人來說,上古洪荒之地,是一個最好的時代,也是一個最壞的時代。


    好的方麵,這片天地的飲食文化才剛剛起步,無論是滿天仙佛妖魔,還是山間凶獸精怪,對物質的要求其實並不高。


    傳說中的仙家佳釀、瓊漿玉液,其實……


    口感一般。


    李永生品過不下百種洪荒名酒,要麽是靈藥靈草過量,藥味兒過於濃烈,蓋住了酒香;


    要麽,就是酒曲燥氣未除,即便采用千年靈果釀製而成的仙酒,也是口感差了那麽一丟丟。


    最多,也就是葡萄酒、蘋果醋等一代產品的水平罷了。


    而壞的方麵,則是外麵太危險,物流成本太過高昂,就算是李永生有九蒸九曬的釀酒技術,實際上還是無法實現。


    尤其是,這片天地絕大多數地方,尚處於蠻荒之地,人族的農耕文化才剛剛起步……


    刀耕火種,茹毛飲血。


    整個洪荒大陸,全年所有的糧食產量估計不過百萬噸,人族依靠糧食連自己的口糧問題都解決不了。


    采集一些靈果靈藥,自然發酵釀酒,依然是洪荒的主流酒文化。


    ‘如果能有幾百畝肥沃土地,種植一大片五穀糧食,培育幾百畝靈果園、藥園,搞個奇珍異獸養殖場……


    這生意還是能做下去……’


    不過,念頭剛剛閃現,就被李永生從腦海裏輕輕彈散。


    肥沃土地倒是極多,隻要不是各大宗門的領地,反正遍地都是無主之地,驅散凶獸即可耕種。


    可、要打理一個莊園,就得走出酒館大門……


    外麵實在太危險了。


    記得他剛剛穿越過來不久,身體康複的差不多能扶牆而行,他想出去曬曬太陽,也想搞清楚自己到底所處何時何地。


    結果,剛一出門,一道森森白光迎麵而來……


    若非飛劍主人反應極快,關鍵時刻讓飛劍略微偏移數寸,貼著李永生的耳畔倏忽閃過,絕對是一劍封喉!


    不,是貫腦而過……


    李永生當時就軟了。


    單身二十年的兩隻手心裏,濕漉漉的,全是冷汗。


    很快,他就搞清楚了,自己所處的時代背景,竟然是傳說中最凶險、最不講道理的——


    上古洪荒!


    從此,李永生就開啟了自閉模式,並發下宏大誓願——不成仙,就絕不出門。


    然而,後來連續幾件事,親眼目睹所謂的天仙、金仙,在隔壁老王家的紅肥館為了愛情大打出手、喋血當場……


    那麽大的一顆頭顱,在飛劍、飛刀、飛錘以及洪荒板磚的擊打下,竟會像西瓜一樣,悄無聲息的爆裂開來。


    紅的,白的,紫的,綠的,黑的,拋灑一地,煞是好看。


    於是,他的誓願一改再改……


    ……


    “阿米有些不靠譜,還是得招聘一個夥計啊。”李永生搖頭苦笑,提一壺紅塵酒館獨家釀造的三糧液,輕輕擱在紅泥小火爐上。


    轉身走進廚房,切了一斤靈獸肉,打算吃完宵夜了就去睡覺。


    還別說,洪荒之地的靈獸肉真心不錯,無論是珍禽還是異獸,采用最樸素的烹飪方式,即可令人流連忘返。


    尤其是天涯海角一帶特產的四角鹿,肉質細嫩鮮美,肥瘦相間,用靈泉之水燉上半個時辰左右,抹一層野蜜和香油,擱靈木火焰上炙烤一番,即為絕世美食。


    ……


    兩口肉,一口酒,長吐一口氣;


    聽窗外雪落無聲,實乃仙生一大快事。


    如果再有一個道侶……嘖!


    瞅著小火爐裏淡藍色的火焰搖曳,李永生有些失神,有些悵然,有些寂寞空虛冷。


    “隔壁老王家的……”


    啪、啪啪!


    突然,一陣拍門聲響起,讓李永生有些不快,他微微皺了皺眉頭,悶聲道:“打烊了。”


    “公子一人獨坐飲酒,不怕辜負了這雪夜美景?”嗓音有些許好聽,比之黃鸝鶯啼也不差。


    根據李永生單身三百二十年的兩隻耳朵判斷,此人應是女的,容貌尚可,修為不高,年紀不大……


    約莫三四百歲的樣子。


    “女仙子?”


    李永生淺飲一口三糧液,嚼兩片四角鹿肉,含含混混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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