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


    一聲清淡、無奇而又充滿威壓的輕斥,讓正在陪著‘小師叔’擼串的三人心頭狂跳,瞬間就跪了。


    ‘咦,小師叔呢?’


    跪在地上的雲霄有些懵,剛才明明還在……


    咋、就不見了?


    “咳,師姐你終於出關了。”


    腿一軟,直接滾下台階、趴伏在地上抽抽了數下的小師叔,笑眯眯的從地上爬起來,若無其事的拍了拍膝蓋上的塵土;


    “哎呀,最近修煉出了點狀況,腰酸背痛腿抽筋的……師姐,來來來,嚐嚐我最近煉製的丹藥。”


    ‘小師叔’人小鬼大,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讓雲霄又一次懷疑仙生……


    這位小師叔,看年紀不過七八歲……


    “小師弟,你又跑出去胡鬧了?”那清冷、平淡無奇的聲音似乎有一種玄妙的力量,令人心境平和,陷入頓悟……


    ……


    當雲霄蘇醒過來,她已經十六七歲了。


    ‘這便是修仙學道?’


    她有些困惑。


    之前的幾年歲月,便是在那玄之又玄的頓悟中、一晃而過?


    可、她分明多了很多記憶……


    那位‘小師叔’帶著她熟悉整個宗門,在這個名為“紅塵仙宗”的修真門派,有很多高大的建築,也有數以萬計的門人弟子;


    在百凡殿,她第一次領了宗門任務,那便是陪著小師叔清掃山門,日複一日,看雲起雲落、歲月靜好……


    然後,她悟了。


    雲霄成為紅塵仙宗最有潛力的內門弟子,拜入宗門大師姐雲娘的門下,修習半卷【九轉金丹訣】……


    那位‘小師叔’陪著她去藏經殿,挑選了一部【紅塵經】,並指點她修行之法;還專門給她煉製丹藥,加快她的修行速度。


    小師叔慢慢長大了,不知不覺就成了一名玉樹臨風的美少年,卻難改其貪生怕死、臭不要臉、好吃懶做、遊手好閑的秉性;


    小師叔修煉資質平平無奇,甚至可以說極為平庸,唯一可取的、隻有他的煉丹術,才屁大點人,就已達到地階煉丹師;


    小師叔是個話嘮,有事沒事在那裏裝逼、耍帥,自以為是……


    雲霄覺得他很煩,卻又偏偏離不開他,隻好拚命修煉,就想盡快渡劫成仙,從而永遠擺脫他、永遠忘記他……


    ……


    山中歲月稠,修仙大夢覺。


    如此這般、短短三百年轉瞬即逝,小師叔終於老了。


    他終生都沒有渡劫成仙,凡人之軀,隻有區區數百年壽命……


    他死了。


    很安靜的躲在一處洞府裏,不願見任何人,也不願別人看他最後的老態龍鍾、白發蒼蒼;


    就那般、慢慢死去,化為一堆枯骨……


    而此時,她已渡劫成仙,成為紅塵仙宗三代弟子中,第一名元仙……


    元仙,擁有數萬載的壽命,以她的資質、悟性和勤奮,進階真仙境、天仙境、金仙鏡,得那長生道果自是遲早之事。


    她一邊修煉,一邊努力去忘記他,那個遊手好閑、資質平庸、好為人師的‘小師叔’……


    她也在努力忘記曾經的母親、父親,他們都是凡人,三百年過去,他們應該早就化為一堆枯骨,長眠於地下……了吧?


    之所以想要忘卻,便是因為師父雲娘的一句話——


    紅塵萬丈掩不住,最是無情修仙人。


    要修仙學道,進階真仙境、天仙境、金仙境,得那長生不死的修真道果,便須拋卻那些紅塵往事、凡俗舊人……


    於是,雲霄拚命想要忘記他們……


    然而,世間之事,有些人你越想忘卻,就越是記憶深刻,就像一種絕世的毒藥……


    後來,經過一萬年的苦修,她勉強進階真仙境,卻發現道心有罅、道基不固,距離那長生道果的金仙境,已經遙不可及。


    她開始恐懼、抱怨、惱怒,對自己的母親、父親充滿怨念,覺得他們的存在,讓她無法真正拋卻紅塵,無緣那枚遙不可及的長生道果;


    她尤其怨恨的,便是那個討厭的‘小師叔’……


    正因為在他生前,那個資質平庸的男子,時時刻刻都在幫助她,關心她,把她當成姐姐親近她,給她煉製不計其數的丹藥……


    這一切,都是所謂的【紅塵之毒】,是造成她道心受損、道基不穩固的根本原因,幾乎都要成為她的心魔。


    於是,她想殺人了。


    ‘憑什麽,那些資質、悟性、天賦遠不如我的修仙者,都能最終破鏡、修成金仙、大羅金仙?’


    ‘是你們,以那所謂的紅塵之力,汙了我雲霄的道基!’


    她停止了一切修煉,開始坐在那裏苦思冥想,追憶往昔,被仇恨、妒忌、憤怒、懊悔慢慢吞噬,就像無盡業火,令她整日整夜都在咬牙切齒……


    終於,她破關而出,提了一柄仙劍,將‘小師叔’的那一堆枯骨挫骨揚灰!


    然後,猶自不解恨的她,追入黃泉之地,將正在轉世輪回的‘小師叔’一劍滅殺,令其魂飛魄散,終於消逝於天地之間……


    啊、終於清靜了。


    然而,她還是靜不下心來,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禦劍出了紅塵仙宗的山門,一路咬牙切齒的來到青牛鎮,屠盡鎮上數千凡人,一團三味真炎將紅塵酒館化為青煙……


    她殺紅了眼,逕直來到她出生的那個小村莊,殺光村裏的老老少少,最後一腳踢開當年的那個農家小院……


    “雲霄,快來吃飯。”母親正在廚房忙碌著,依舊是那麽慈祥、美麗而善良,係著藍底碎花圍裙……


    父親從低矮的茅屋出來,爽朗的笑著,走過來揉了揉雲霄的頭,道:“傻丫頭,愣著幹嘛,還不坐下吃飯。”


    她想提劍殺了他們!


    就是這種所謂的人間真情,才讓她無法修成真正的仙家大道,他們都該死!


    她惡狠狠的提起手中仙劍,就要斬下……


    雲霄愕然發現,自己手中所提者,不過是母親塞給她的一雙筷子……


    她、回到了童年。


    ……


    她眨巴著眼睛,努力試圖回想什麽,卻終於想不起自己到底是誰、來自哪裏、要向哪裏去……


    她走進‘自家’簡陋的農家小院,聽著‘母親’的嘮叨、‘父親’爽朗的笑聲,吃著簡單、平常的農家飯食……


    雲娘的鼻子、突然有些酸;


    這是一個普通的人族鄉下人家,爺爺年輕時進山打獵,被凶獸撕咬成碎片;奶奶年紀大了,雙目失明,癱瘓在床十餘年了;


    父親是一位務農的好手,農閑時節,還要去附近山林裏打獵,給原本清貧如洗的家庭打點野味,存點過冬的餘糧;


    母親是一位勤勞、善良而樸實的婦人,為一家人的生計省吃儉用,經常點燈熬油的、在夜半時分還在縫縫補補……


    雲娘‘記得’,自己還有個哥哥,卻在一次隨父親打獵時,被一群野狼活活咬死……


    這是一個艱難時世,人族王國林立,連年征戰不休,百姓人家多流離失所;再加上妖魔鬼怪遍地、凶獸盜匪橫行……


    唉,如此艱難生計,該如何存活下去?


    隻有七八歲的女童‘雲霄’,不禁悲從中來,心裏難過之極。


    ……


    “雲霄,快吃飯,這孩子今天怎麽了,呆頭呆腦的!”母親端飯上桌,溺愛的用指頭點了一下雲娘的額頭。


    父親是一個爽朗的中年漢子,先給老娘端一碗飯、仔細喂著吃了,這才坐下來開始吃飯。


    “雲霄,吃完飯了早點睡,明天一大早還要去青牛鎮呢。”父親一邊吃飯,一邊含含混混的說道。


    “啊、去青牛鎮幹什麽?”雲娘還沒說話,母親有些疑惑的問道。


    “明天有仙門的人來青牛鎮,要選拔一批有靈根的仙苗,帶回山裏修仙學道呢。”父親放下筷子,笑眯眯的說道,“我帶雲霄去碰碰運氣。”


    “啊?仙門的人來青牛鎮招徒了?呀,那可是大事!”母親吃了一驚,有些擔憂的說道:


    “可是,我聽說仙門招徒,向來都很嚴格,對孩童的資質、跟腳都很看重呢。”


    母親有些擔憂的看著‘雲霄’。


    “我也是帶咱們霄兒碰碰運氣,”父親爽朗的笑道,“我就覺得咱們家霄兒有靈根,是個修仙的好苗子!”


    言畢,父親哈哈大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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