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熱……”


    夏洋恢複意識的時候,感到全身都被厚厚的被褥傾軋包裹著。可明明身體是發熱著的,卻愣是一滴汗也流不出來,嘴唇幹裂得,感覺微微張嘴就要滲出血來。


    “水……水……”


    他無意識地低聲呢喃,四周卻完全沒有反饋。這也讓他後知後覺地開始回想,自己到底是怎麽了?是暈倒了嗎?那自己現在又在哪裏?


    “——哎呀爸爸,你別進去啦!”


    “——有什麽關係嘛!我不得看看未來的……”


    “——都說了不是……!”


    “……”


    有中年男人和年輕女孩的交談聲,仿佛隔著一定的距離鈍鈍地傳入夏洋的耳朵。熟悉的聲線,讓他漸漸也回想起來昏厥前的情形了……自己吃著火鍋唱著歌,忽然就昏迷了!現在聽到的聲音,一個是昨天的店主,而另一個……


    “——哢噠!”


    還沒等他的腦袋轉過來,房門啪地一聲被拉開了。不知道受什麽趨勢,就好像小時候午睡偷玩手機怕被發現的孩童一樣,夏洋下意識地裝作沒有蘇醒的樣子,緊閉雙眼抿緊了嘴唇。


    “還沒醒啊……果然還是要送醫院去嗎。”


    是女孩的聲音,夏洋一邊裝睡,一邊用轉動速度超慢的大腦思考著,這越聽越耳熟的聲線到底是誰呀……不過,這聲音跟剛剛門外同中年男人吵架時的語氣完全不同,帶了不少的……擔憂?


    “真是的,等這家夥走了,一定要把床單被套枕頭全部曬一遍!”


    嘴上是這樣嫌惡著,可夏洋卻清晰地能感受到,女孩來到了床邊,動作盡量輕柔地、幫他掖了掖被子。自言自語所呼出的氣流,拂在夏洋臉頰上,還怪癢的。


    “誒,醒了?”


    大概是他本能地聳了聳鼻子,在她麵前露餡了,女孩的口氣一下子冷了下去。小命要緊,他趕忙裝作是意識模糊地輕聲嘟囔著。


    “水、水……”


    “……”


    緊接著,他就聽到了一聲輕歎,然後就是窸窸窣窣起身的聲音。不多時,嘴唇上傳來溫熱潮濕的觸感……是女孩端著杯子,喂起了他水。


    “麻煩死了……”


    ——等等!


    近距離地耳語,讓他一下子就想起來了女孩的身份——這不是藤……


    “阿嚏——”


    少女特有的奶香,還裹挾著略微刺鼻的洗滌劑味道,從包裹著自己的被褥上撲麵而來,刺激得他一下子沒憋住,一個噴嚏就暴露了自己醒著的事實。


    緊接著,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睜開雙眼仰麵朝天的他,就直勾勾地對上了略有些傻眼的、藤吉夏鈴的臉。兩個人的距離,近得是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聞,他甚至能近距離看到,女孩吹彈可破的肌膚上,有輕輕隨著他呼吸翕動的絨毛。


    ——當然,還有女孩前胸上的,一道過分顯眼的鼻涕痕跡。


    “呃……”


    兩人同時盯著那一道痕跡愣了幾秒,夏洋幹笑著搶先開口。


    “藤吉桑,幾天不見,感冒這麽嚴重啊……都弄到身上了……”


    “——你!去!死!啦!”


    “啪!”


    這通搶白,換來的是藤吉夏鈴難得的高分貝,和用盡全部半邊身子氣力的一記耳光。


    ……


    ……


    “真是的,洗衣服就洗衣服嘛……凶什麽……”


    藤吉爸爸一邊在洗手池邊手搓著女兒的衛衣外套,一邊用眼角的餘光,打量著坐在沙發上,貌似不太融洽的男女兩人。


    “哼,說什麽關係不好,我才不信呢!”


    昨晚那個客人在店裏暈倒之後,原以為是什麽突發意外而無比緊張的藤吉爸爸,卻因為光速從裏間衝出來的小夏鈴而被衝淡了緊張感——因為更加要緊的緊張改過了對意外的擔憂。


    這個男人是誰?我女兒的臉上為什麽會有那麽明顯的、那麽反常的擔憂?他們是什麽關係?


    此後發生的一切就更加讓他疑惑、甚至是有些不能接受了——連自己都需要敲門進入的女兒房間,女兒二話不說就放他景區了;平常自己碰一下都要被罵變態老爹的床榻,他居然能在上麵安睡;平常極盡潔癖的女兒,居然被噴了一身鼻涕也隻是打了這家夥一巴掌……


    可無論藤吉爸爸有多少疑惑,女孩愣是全然回避開了所有他的質詢,本不太擅長和女兒交心的中年男人麵對女兒竭盡全力的抵觸,無奈之餘,多少也有些傷心。


    而這所有的傷心,現在全部發泄到了那個莫名其妙衝出來的年輕男人身上——哼!天知道你是出於什麽目的,跑來我們家吃飯的!虧我還送了你最好的套餐呢!!


    “阿嚏……”


    感受到了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涼意,瑟縮在沙發上,裹著毛毯的夏洋口齒含混地客套著。


    “抱歉,藤吉桑,給你們家添麻煩了……明明沒打招呼卻留宿了一晚……”


    “……你還好意思說。”


    果然如他所料,女孩並不是那種客氣的人,麵對他的道歉,藤吉隻是略微給了個白眼,全然沒有寒暄的意思。不過,看著她活動著脖子,顯然是昨晚被自己霸占了床鋪,不知道在哪將就了一晚的樣子,夏洋又完全能理解對方的嫌惡態度了。


    “睡了一覺,好些了沒?”


    “嗯……好多了應該。”


    麵對藤吉刀子嘴豆腐心的關心,夏洋隻敢在心裏偷樂一番。不過說實話,剛剛那一耳光,外加裝睡時候的一聲冷汗,的確是讓病情緩和了不少……要不是聽起來屬性過於變態,他都想讓女孩給他另一半臉也再來一下了。


    “說起來,你來我們店幹嘛,是找我有事?你怎麽知道我在的?”


    “……啊?”


    女孩的質詢,讓他頓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對哦!昨天那個店的店主也在這個家裏,再聯係起昨天那個侍應生說的……什麽接女兒的事兒。難不成就這麽巧,昨天偶然間撞上的那家火鍋店,就是藤吉夏鈴家的產業?


    “哦,我來大阪出差,在住處附近隨便找了家涮涮鍋店……沒想到是藤吉桑你家開的。”


    “鬼才信……”


    這般巧合,藤吉夏鈴當然是不會相信,可是輕聲嘟囔了一句之後,她也並沒多追究,反倒是臉頰可疑地緋紅了起來。


    距離她察覺到,夏洋和她其實並非是初次見麵之後已經過去了一些時日,她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一些,回到原本的那種淡泊情緒,卻又以這樣的方式重逢,很難不掀起什麽漣漪。


    她才不相信什麽命運,隻會擅自的認為,是夏洋拙劣的借口,來掩飾想見自己的事實——會這麽想,是因為其實她也有那麽一點點類似的情緒。聽聞這周拍攝延後一周的時候,盡管有了回大阪老家休息幾天的機會,可卻總有些隱隱的失落。


    “原來,這麽想的不隻有我自己呀!”


    這樣想著,盡管自己再極力否認和抵觸,她卻壓抑不住有些上揚的嘴角了。


    “——夏鈴,過來一下。”


    中年男人的呼喚,打斷了藤吉的胡思亂想。


    “幹嘛呀!”


    “來一下嘛!”


    “……”


    不情不願地從沙發上挪開屁股,藤吉總有些抵觸在這樣的情形下和父親一對一聊天——反正他總歸又是打聽來打聽去吧!


    “——那個小夥子,是誰呀……?”


    果然,還沒等自己碰上門,男人就一臉嚴肅地發問了。


    “哎呀……跟你說了不……”


    “爸爸是很認真的在問!”


    “……”


    看中年男人臉一板,少見的真的有些嚴肅起來的樣子,藤吉夏鈴吐了吐舌頭,也不再像平日那樣頂嘴了,老老實實地答到。


    “這個就是……上次爸爸讓我參加的那個節目、裏麵的男生啦!”


    “噢噢噢!!”


    中年男人一拍腦門,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我想起來了!怪不得我覺得眼熟呢!!前不久還在電視上看到了呢!不過……”


    他把移門虛開了一條縫,偷偷觀察著在沙發上打著電話的男人——蓬亂的頭發、因為生病而有些塌陷的眼眶……總感覺和那個電視上光鮮亮麗的優質東大男想去甚遠啊!


    “啊呀!電視上總歸有化妝和美化的嘛!”


    小夏鈴怎麽會不知道爸爸在想什麽,忙插嘴道。


    “喲……”


    這一說,藤甲爸爸可就心裏不是滋味了:這還沒怎麽樣呢,就開始胳膊肘往外拐了?不由地又多看了那個小崽子兩眼。不過,其實第二期節目一播出完,他就連續電話轟炸了自家女兒一番,讓她說什麽也得多和那個叫“夏洋”的男生多保持聯係。


    ——可不是嘛!又是未來可期的東大生,看起來又對自家女兒情有獨鍾的樣子,可不得好好留意!


    可現在,小夥子真的上門了,他卻又有些煩躁起來、女大不中留了。


    “你們……到哪一步了?”


    “什麽哪一步哪一步!都說了電視上的隻是假的!是台本啦!你女兒做了這麽久偶像,爸爸還不知道嘛!”


    藤吉夏鈴一副“你再說一句就不和你聊了”的表情,讓藤吉爸爸也趕忙順著她的話。


    “好好好……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可是,女孩再明顯不過的動搖,哪能瞞過當父親的眼睛。就這小夥子暈倒後,自家女兒這一係列的表現,縱有千般不舍,他也隻能試圖讓自己接受了。


    怕就怕,夏鈴自己她還沒意識到。


    “一會兒……爸爸就去店裏了,午餐的時間快到了。”


    藤吉爸爸低頭看了眼時間,歎了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說道。


    “下午的時間……你和這位夏洋先生,隨便去哪裏都可以。”


    “誰要你的同意啦!笨蛋老爹!”


    藤吉夏鈴的臉更是火燒般的血紅,自知遮掩不住的她,連忙背轉身去,嘩啦一下拉開了門,就要奪路而逃。


    好巧不巧地,沙發上的那個煩惱的始作俑者,一邊打著電話,一邊循著開門聲向她這邊扭過了頭,對上目光的瞬間,男人眼睛眯成了一道彎彎,出於禮貌地衝她揮了揮手,明明笑得是那麽狼狽,卻像是在她心上重重一擊。


    “——這兩個男人,煩死啦!!!”


    這種陌生的感覺,小夏鈴完完全全地,是不會應付。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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