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我苦笑一聲,看來他們一定要逼我動手了,這個時代果然是誰的拳頭狠,誰就能大聲說話。我敏捷地擋住了那猛然飛來的一擊,轉身一個旋踢就將那人撂倒了。另幾個兵士的拳頭還沒有揚起來,我已迎了上去,給了每人一拳一腿,雖然他們人多勢眾,但我還是毫不費力地將他們一一擊倒在地。


    "住手!你們這是在做什麽?!"一聲斷喝傳來,眾人不由得都停了手。


    我轉頭看去,隻見那人身材高大,肩寬背厚,劍眉虎目,頭戴武生巾,一身米色箭袖袍,青緞快靴。他負手站立,凜凜生威,霸氣十足。


    "是誰允許你們假期出來胡鬧的?"他大步上前,雙目緊盯著那幾個兵士,"當街鬥毆,你們實在太損軍人的形象了!"


    "回宇文將軍,我們沒有當街鬥毆,是他們,是那兩個小子不對!"領頭的兵士膽怯地回答,"是他們先動手的......而且那個臭小子偷了我們的東西......"


    當街鬥毆?我環顧四周,這是條僻靜的巷子,除了我們幾人就再沒別人了,根本算不上當街,這罪名可真有點冤。宇文將軍?我暗叫不妙,這個人該不會是宇文成都吧?隋煬帝親封隋朝第二好漢、胯下賽龍五斑駒、掌中鳳翅鎦金鏜、猶如戰神的宇文成都麽?


    "是這樣麽?"他轉頭看著我,"是你們先動手的?你,報上名來!"


    "不是我先動手的。"我一揚頭,挺身站立,"我是風明。敢問將軍是?"


    "宇文成都。"他不急不徐地開口,"你偷了我手下的東西?"


    "不,我沒有。"他果然是宇文成都,這下事情不好辦了,我沒有隱瞞,實話實說,"不過,這個男孩確實拿了你手下的東西。"


    "風明?"宇文成都思忖了一下,"你可以走,但是這個男孩要留下。"


    我還沒回答,那領頭的兵士反而急了:"什麽?將軍,你要放他走?這個小子將我們打傷了,怎能輕易......"


    "住口!你們好好看自己是什麽樣子?竟然穿著軍服在街上打鬧滋事!"宇文成都打斷了他的話,厲聲道,"你們這麽多人圍打一人已是不對......"說到這兒,他又望了我一眼,"他根本還隻是一個孩子,你們以眾欺寡,居然還輸給一個孩子,身為你們的長官,我真以你們為恥!"


    "我們......"那幾個兵士立刻麵如土色,無言以對。


    "你們聽著,我要你們立刻回軍營去報到!"宇文成都陰沉著臉,"這次休假一律取消!聽到沒有?!真是一群飯桶!"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掃視著,"至於你......風明,你與此事無關,可以走了。"


    "那他呢?"我從地上扶起那個男孩,"不知將軍要如何處置他?"


    宇文成都一挑眉:"他偷盜既是事實,自然要交由我處置了。"


    我心裏隱隱覺得不妥,就追問了句:"不知將軍想如何處置他?"


    宇文成都一挑濃眉:"依大隋例律,偷盜者當斬去一條手臂。"


    隻是偷東西就要斬去一條手臂?未免太過殘忍了。我隻知道秦朝、漢朝刑罰嚴酷,什麽割耳削鼻,沒想到隋朝的法律也這麽可怕。


    "將軍,他隻是個孩子,如果失去一條手臂,恐怕會前途盡毀。"我抱拳鞠躬,"律法不外乎人情,我鬥膽請將軍法外開恩,放他一馬。"其實我心裏很清楚,隋朝這時早已大亂,律法根本形同虛設,官字兩張口,隻要宇文成都開口說放過這個孩子,這事就能不了了之了。


    "要我放過他?"宇文成都露出一絲耐人尋味的笑容,他很突兀地問道,"你的身手很不錯,願不願意和我切磋一下?"


    切磋?對宇文成都來說是切磋,對我來說那就是玩命了。若非李元霸的出現,"橫勇無敵"四字授與宇文成都,他必定當之無愧。就像此刻,他隻是簡單地負手站在那裏,卻可以讓人生出無可抗拒的意念,所有人在氣勢上都明顯比他矮了一截。像他這樣的軍中高手,絕非我這種小打小鬧的市井之人可比。


    我眼角一瞥,隻見那幾個兵士都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擺明就是要看好戲。我心裏明了,打狗還要看主人,我把宇文成都的手下狠狠地教訓了一頓,間接駁了他的麵子,他當然不會輕易放過我。


    比還是不比?不比的話,我當然能全身而退,可這個男孩該怎麽辦?他豈不是隻有死路一條?但我和宇文成都實力相差懸殊,根本不具可比性,和他"切磋",那不是以卵擊石,自尋死路麽?


    是不戰而逃,還是拚死一搏?


    我深吸一口氣:"不知將軍打算如何切磋呢?"


    "我赤手空拳,且隻動右手,"宇文成都自信地笑道,"而你可以用任何兵器、任何手段,我十招之內拿不下你,就算你贏。"


    "好。"宇文成都的條件已經很寬鬆了,我決定賭一把,我回身一指那個男孩,"如果我僥幸勝了將軍,就請放過這個孩子。"


    "好,我答應你。"宇文成都將袍子往後一甩,緩緩伸出右手,"請。"


    "請。"我反手按住劍柄,站立不動,徐徐運氣。


    宇文成都也站著不動,雄偉如山的身軀中散發出肆無忌憚的殺氣,他的氣勢使我有了窒息的感覺,手腳險些抑製不住地顫抖。


    "喝!"不能再這樣僵持下去了,否則我真的會不戰而敗。我輕喝一聲,拔出長劍,迅疾地向宇文成都刺去。


    宇文成都側身一讓,避過劍鋒,手掌一縮一翻,想來抓我的長劍。


    我也不撤劍,右手再往前一推,劍尖劃了兩個半圓弧,順勢削他的拇指。


    "好劍法!"宇文成都叫了一聲好,稍縮回手,右手食指、中指在劍身上輕輕一彈。


    長劍劇烈地振動了一下,我腳尖輕點,借勢往後退了一步。


    "呼......承讓,一招了。"隻一招,我就累得呼呼直喘。到現在我的手臂還酸麻不止,右手的虎口被剛才那一擊震得隱隱作痛。


    此刻我才明白,往日李元霸和我過招全是讓著我,我們那隻是打鬧,不是以命相搏,甚至連比試都說不上。而今天和宇文成都這一戰卻是動真格的,我很可能接不到他十招就一命嗚呼了。


    "小子,身手果然不錯,小心了......"宇文成都笑了笑,右手一探,向我的手腕疾抓過來。


    我正在喘氣,看他忽然攻來,吃了一驚,肩膀微晃,一翻手腕,劍尖往他的左肋刺去。


    這一劍看著去勢很慢,其實是又準又快,所刺的方位恰到好處,我和宇文成都頓時攻守易勢。


    宇文成都驚訝地"咦"了一聲,被我逼得變招後退,"你的招數我從未見過,是何劍法?"


    "太極劍。兩招了!"我眼也不眨,緊接著一招秋風掃落葉橫掃過去。


    宇文成都輕鬆躍起,從我的頭頂上越了過去。


    三招、四招、五招......八招,我拚盡全力和宇文成都過了八招,隻剩兩招了,無論如何都要撐下去。


    "好小子,居然能撐過八招,看來我是小看你了。"宇文成都平淡地開口,雙目中殺氣一閃而逝,我立時心生警兆。


    果然,宇文成都長嘯一聲,右拳呈風雷之勢向我直擊過來。


    我當然知道他這一拳的厲害,哪敢和他硬拚,足尖一點,連轉身都來不及,立即朝後退去。


    宇文成都當然不肯就此放過我,他猛地一提氣,以鬼神難測的速度來到我眼前,我的劍還未刺出,他的拳頭卻已經到了。


    我僅憑本能往旁閃了閃,"砰"的一聲,右肩結結實實地挨了他一拳,長劍立刻脫手而去。


    我仿佛聽見肩膀骨骼清脆碎裂的聲音,強烈的痛楚也在同一時刻襲滿全身。我痛得險些昏厥過去,冷汗立刻汩汩地從額頭上冒出來。


    第九招了,我一定要撐過十招!


    顧不得體內翻江倒海的血氣,也顧不得肩膀是否真的已經碎裂,我腦中隻剩一個念頭,那就是無論如何都要贏!


    我非但不往後退,反而趨身向前,運起真氣,左肘撞向宇文成都的腹部。


    宇文成都沒料到我居然不怕死地倒撞回來,一恍神,腹部重重地挨了我一擊。


    "到此為止了。"宇文成都的身軀隻輕晃了一下,我那一擊顯然沒有對他造成太大的傷害,他扯了扯唇,右拳便再次提起,衝我麵門揮來。


    我側頭躬身,迅捷地從靴子裏抽出匕首。


    宇文成都眼中精光一現,拳頭稍偏了偏,從我的太陽穴邊擦了過去,而我的匕首則架上了他的脖子。


    我隻覺得胸中氣血翻騰,喉頭一甜,嘴中立即嚐到一絲血腥味,我硬是吞了下去,才平靜地開口:"正好十招,我贏了......"


    "好小子,有種。你明知必敗,仍是握緊武器拚死一戰,這分勇氣實在難能可貴!"宇文成都開口讚道,"肩膀被我擊碎,居然還能挺住,連命都不要也要撐過第十招,算是條好漢。"


    "這與生死無關,而與尊嚴有關。"我緩緩收回匕首,其實我很清楚,因為宇文成都剛才猶豫了一下,我才有機會躲過,否則他最後那一拳非得把我的腦袋打開花不可,"為了僅存的骨氣,我也要頂住......我撐過十招了,請宇文將軍放過那個孩子......"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宇文成都答應過的事就一定會做到。"宇文成都一手搭著我的肩膀,一手扶住我的腰,"你傷得很重,和我回去療傷吧?"


    "不麻煩將軍了......我自己可以......"得到了他的保證,我立刻鬆懈下來,劇痛再度襲來,我的體力和精神都已經到了極限,再也無法支撐,眼前一黑,身子便無力地往前倒去。


    32


    好痛,全身都痛......尤其是肩膀,更是痛得厲害......感覺有雙手撕開了我的衣服,在我赤裸的肩膀上來回遊移著......


    "唔......"那種痛滲入骨髓,就好像有一把尖刀在骨頭上來回刮著,劇烈的痛楚奔竄在失去力量的身軀裏,它不停地折磨著我,我的神誌在清醒與昏迷之間徘徊著......


    "嗯......痛......"終於,我忍受不住低吟出聲,意識頓時有些清醒。不,不對,衣服......我的衣服......衣服!不,不要碰我,不要解開我的衣服,男子的身份是我最後的屏護,一旦失去,後果不堪設想!不,不能讓人發現我是女子,不能!


    我猛地睜開眼睛,整個人翻坐起來,低叫一聲:"不!不要!"


    "你這麽快就醒了?"床前站著一個大夫裝扮的老人,看見我忽然醒來,他顯然也吃了一驚,瞪大眼睛望著我,"麻藥對你也不起作用麽?"


    "痛......"肩膀猛地傳來一陣刺痛,我低頭看去,右肩整齊地纏著繃帶,"你這是在......"


    老人邊整理放在桌上的藥物器具邊對我說道:"我已替你包紮妥當了。放心吧,你的肩骨隻是有些開裂,並未碎掉,敷上藥,修養一段時日就會痊愈。"


    "你是大夫?"我環顧了一下四周,這個房間一塵不染,整潔而明亮,桌椅被褥一應俱全,牆上還掛著刀、劍、弓......我猶豫地問道,"這是什麽地方?"


    "我是王大夫,這裏是宇文將軍府。"王大夫回身看著我,"是宇文將軍急召我來為你診治的。"


    宇文將軍?是宇文成都吧?難道我躺的這張床是他的?


    但如今我沒心思去琢磨其他事,我懇求道:"大夫,請你一定要幫我個忙。"


    "幫忙?嗬......我不會把你是女子的事張揚出去。"王大夫先是愣了一下,而後輕笑著說,"你不必多說,我知道你一定有難言之隱,而大夫的職責就是為病人保密。"


    "大夫......"我怔住了,心中還有疑問,但到了嘴邊卻隻剩下一句話,"那,那剛才你看見我的時候......"


    雖然我的話隻說了一半,但王大夫還是明白了我話中的意思,"我看見你的時候,你的衣裳仍是齊整的。"


    我怔怔地想著,我的衣裳仍是齊整的,如此說來,宇文成都應該還不知道我是女子。


    "王大夫,他的情況如何?"


    房外忽然傳來宇文成都的聲音,我隨即反應過來,趕忙把褪了一半的衣服拉了上來。


    "咦?你已經醒了?"宇文成都推開房門,幾個大步便來到我麵前,他低頭看著我,"好些了麽?"


    "回將軍,她的傷並不重,隻是肩膀的骨頭有些開裂。藥方我寫好了,擱在桌上,隻要按方服藥,安靜休養,過段時日自然就會好起來。"王大夫回身背起藥箱,"宇文將軍,既然她已無大礙,我就先告辭了。"


    "好,你就退下吧。"宇文成都擺了擺手。王大夫躬身施禮,轉頭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就退出房去了。


    "將軍......"看他走近,我立刻想下地行禮,卻被他一手按住:"你身上有傷,不必多禮了。"


    "多謝將軍。"雖然我是被他打傷的,但我還是必須向他道謝,"對了,那個孩子呢?"


    "我已經放他走了。"宇文成都說著,在床沿上坐了下來。


    我輕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在此討擾了,一會兒我便會離開將軍府。"


    "你......"宇文成都頓了一下才說道,"你可以不必走。"


    "嗯?"我疑惑地看著他。


    "風明,"宇文成都定定地望著我,"我很欣賞你的膽識和武藝,不知你能否留下助我?"


    "我......能為將軍效命是我的榮幸。但......"讓我留下為宇文成都效命,那不是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朝不保夕麽?我急忙推辭,"請將軍原諒,我一向逍遙自在慣了,不想就此......"


    "不是我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敵人。"宇文成都毫不客氣地打斷我的話,"不能為我所用的人,我也絕不會讓他為別人所用。"


    宇文成都突然變得凶狠的眼神十分可怕,那早已斂起的黑瞳狠狠地盯著我,嘴角那似有若無的冷笑令我不寒而栗。此刻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小命就捏在他手裏,隻要他一個不高興,恐怕我就會無聲無息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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