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頻被曝出的第三天,編輯又戳秦歌,問:“老板想給你做個人畫展,怎麽樣?”


    秦歌說:“你把我的事說了?”


    “怎麽可能,但老板說不管是不是真的,現在大大你風頭正勁,開個畫展很合適。”


    秦歌回了個搖頭小人。


    編輯給了個笑臉:“我就知道會這樣,放心吧,替你含蓄回絕。哦親愛的,給你寄了新年禮,記得查收。”


    秦歌扶額:“我家地址很好玩嗎?”


    “恩~!”編輯給笑臉。


    “再跟你說個事,最近我不想畫了,你快點找畫手比較好,平時也不上網,等等會把你電話拉黑,暫時別聯係我。”


    編輯回了一串哭臉,也沒多勸,隻說:“那隻好提前拜年了,然後,我會等你的。”


    那個叫白白白啟的微博,從這一天開始,徹底沉寂了。


    秦媽有點擔心地進來,摸著閨女粉嫩小臉問:“小歌,最近都不畫畫啊?”


    “恩,累了。”


    秦媽說:“那咱們一家一起去外地過年吧?給你放鬆放鬆。”


    秦歌說:“都跟小敏說好了,我們走了他怎麽辦?”


    “那也是……”


    “媽媽,我沒事,真的是累了。”秦歌蹬蹬蹬蹭到秦爸旁邊坐下。


    秦爸指著墊腳的草莓枕說:“這個大小正合適,你哪買的?”


    秦歌看著那個枕頭,半晌沒說話。


    秦媽問:“你今天還出去嗎?”


    不畫畫待在家裏又睡不著,秦歌點點頭:“出去走走。”


    快過年了,大街小巷都是賣春聯賣鞭炮的,秦歌拎著一箱櫻桃和一個保溫桶上了公交車,大人放假小孩也放假,公交車上沒幾個人,她以前念書的時候從家裏出來走幾步就到學校了,所以很羨慕班裏其他人能有一張小小的乘車卡,後來她上大學離家遠了些,也有了一張乘車卡。高中時大家會給車卡貼各種圖紙,可到了大學,她的車卡上就清清白白一張證件照,再也沒了貼圖紙的心情。


    總覺得自己,是一夜之間長大的。


    白奶奶沒想到秦歌會來,把人拉進來後說:“嘉嘉說你出院了,怎麽不在家休息跑這來了?”


    秦歌捧著奶奶的手問:“什麽時候拆石膏啊?還疼嗎?”


    護工阿姨這是第一次見這家來個小姑娘,被白奶奶介紹說:“這是嘉嘉同學,小歌。”


    話音剛落,就聽見老太太身上一聲貓叫,一個小毛頭從口袋裏冒出來,圓滾滾地眼睛熱情地看著秦歌。


    “咪咪!”秦歌認出那撮白毛。


    白奶奶問:“小歌你認識啊?”


    “醫院裏的流浪貓。”秦歌說,“怎麽在這裏?”


    白奶奶說:“嘉嘉帶回來的,我們叫它小東西。”


    秦歌笑了,逗貓:“小東西,小東西。”


    白奶奶把貓交給她,然後拉著秦歌往白啟嘉房間去,說:“你瞧瞧,嘉嘉給小東西買了這麽多玩具,他自己小時候都不愛玩。”


    秦歌一進去就傻眼了,那些玩偶她很熟悉,是那天白啟嘉跟她打賭贏的……


    他的房間整齊又幹淨,此刻卻因為花花綠綠的玩偶而添了些調皮,但跟他那人卻特別格格不入。秦歌捧起小東西眼對眼,說:“他可對你真好。”


    “喵!”


    白奶奶端著熱牛奶進來,說:“聽嘉嘉說你愛喝這個,奶奶就不給你泡茶了,你倆怎麽走岔了?剛剛天天帶嘉嘉去醫院換藥,說中午不回來吃飯呢。”


    秦歌說:“我沒跟他說會過來,奶奶我就是來看看您,給您拜個早年,謝謝您給我熬粥熬湯。”


    白奶奶拉著秦歌的手:“小歌啊,那過年還來玩好不好?嘉嘉說要帶我看櫻花,咱們一起去吧?”


    秦歌把小貓放地上,坐正了跟老太太說:“奶奶,您真的別撮合我倆了。”


    “為什麽不能撮合?你看不上嘉嘉嗎?”白奶奶不理解,歎了口氣,“說實話嘉嘉是木訥了些,可他長這麽大就隻喜歡你,也沒其他多餘經驗,小歌你體諒體諒,以後情人節你生日結婚紀念日奶奶會提醒他買花買禮物的,你……”


    秦歌一聽這話越來越不對,忙打住,說:“是我自己的問題,其實我……”


    “奶奶,我回來了。”白啟嘉推門進來,打斷了秦歌的話。


    要有多少勇氣說出自己的秘密,此刻就有多少鐵塊把那些話壓了回去,因為白啟嘉皺著眉頭走向她,語氣淡淡的,卻不容忽視他的情緒:“以為我在上班所以趕緊過來了?”


    秦歌吞下那句話,恩了聲:“來看奶奶。”


    白奶奶樂滋滋地:“嘉嘉帶著小歌玩啊,我和阿姨去買點菜,小歌中午一定留下來吃飯。”


    “奶奶不用忙了。”


    白奶奶:“不許走。”


    “喵!”


    小東西主動踩在秦歌手心,盤成了一個圈,粉色的小舌頭舔了舔秦歌。白啟嘉揉揉貓頭,說:“正巧碰上了,一起吃個飯怎麽了?”


    秦歌隻好坐下來,問:“奶奶給你打電話了?”


    白啟嘉搖搖頭。


    秦歌想不通,“不是不回來吃飯嗎?”


    白啟嘉說:“奶奶讓阿姨給我發短信了。”


    秦歌:“……”


    “我如果沒回來你要跟奶奶說什麽?”


    “……”


    “說你生病的事?”


    “奶奶一直在撮合我們,所以我想說清楚,我不想以後奶奶從別的地方知道會對我失望。”


    “就像你一定要親自跟我說一遍一樣啊。”


    “恩。”


    “秦歌。”白啟嘉摁了摁她頭頂,“不需要想那麽多。”


    秦歌拍掉他的手:“說得簡單。”


    “喵!”


    白啟嘉被小東西瞪了眼,挑著眉撥它耳朵,問秦歌:“我回來你一個笑臉都沒有,真這麽不想看到我啊?”


    秦歌:“……”


    “那行。”白啟嘉站起來,帶著秦歌進他房間,說,“你和小東西在這裏玩,我在客廳不會進來。”


    秦歌:“……白啟嘉你!”


    白啟嘉瞬間湊近,鼻尖差點碰上秦歌的,問:“我怎麽了?”


    太近了,秦歌不敢說話,隻能抱著小貓甩上門,長長的辮子甩了他一臉。


    白啟嘉搬了奶奶平時摘菜的小木凳坐在門外頭,翻一本跟陸天借來的專業書,看著看著就笑了,因為聽見秦歌說:“白啟嘉,咪咪尿在你床上了。”


    秦歌見他進來帶著笑,心想:我天,瘋了嗎?


    白啟嘉拎起小東西,說:“它還小,不懂事,我們做大人的要理解。”


    然後說:“秦歌,幫我一起洗被單吧。”


    這一天,就在洗被單、被奶奶塞了兩碗飯,零食堆成小山高和逗貓中結束,直到秦媽打電話來問:“閨女你什麽時候回來?”


    秦歌和白奶奶道別,白奶奶一拍腦袋:“哦嘉嘉忘了跟你說,我跟小歌約好了過年一起去看櫻花。”


    白啟嘉:“恩,到時候一起去。”


    秦歌:“……”


    白奶奶:“那你送小歌回家。”


    白啟嘉:“好。”


    出來後,秦歌說:“我沒說要去。”


    白啟嘉恩了聲:“知道。”


    他攔了輛車,先讓秦歌坐進去,然後自己才進去。他一坐進去頓時把空間塞滿,秦歌不由自主地往旁邊挪,可他卻又伸長腳,膝頭挨著她。正是晚間高峰期,的士師傅車技了得,忽左忽右加塞,坐在車裏的兩人也跟著忽左忽右,秦歌隻覺得白啟嘉越靠越過來,最後她根本都不會搖晃,被他擠在自己和車門之間。


    下了車,他又把秦歌放在內道,自己走外麵,可這樣會碰到他的手,秦歌就總是跑去外道,結果又被拎回來。


    他說:“不疼。”


    秦歌問:“還疼不疼啊?”


    兩個人同時說話,頓了頓後,秦歌說:“不疼就算。”


    白啟嘉笑起來。


    秦歌跺著腳快走幾步,把這家夥甩在身後,白啟嘉就慢慢跟著她,直到看她進了電梯,然後六樓走道亮起燈。


    他又笑了,心想這丫頭當年選樓層一定煞費苦心。


    嘴邊的笑一直掛著,還沒往回走,嘉嘉接到陸天電話,陸天問他:“把小歌送回去了?”


    “恩。”


    “身邊有人嗎?我跟你說個事。”


    “說吧。”


    “我重新看了小歌的病例,當年的治療有些疑點,可能是造成她骨壞死的真正原因。”


    “我馬上過來。”


    住院部七樓,血液科。


    陸天指著電腦說:“十年前車禍送進醫院順便做了個血檢,因為esr超出正常值住進七樓進一步檢查,檢查出狼瘡腎炎後排除盤狀確診為係統性紅斑狼瘡。”


    頓了頓,陸天說:“小歌的主治醫生是於主任。”


    白啟嘉把進度條從上滑到下,找到秦歌第一次的住院記錄,問陸天:“她第一次的血沉是32,雖然超過標準值,但說實話並不是很厲害,我們骨科有風濕關節炎的病人血沉基本都50往上,普通人一個小感冒血沉通常也超標,但我們也沒有給病人注射強的鬆的習慣,你們血液科都是這麽來的?”


    陸天勾著舌頭在嘴裏彈了一下,發出咯地一聲:“我借你的書都看完了啊?這麽快就弄明白了?”


    “恩。”白啟嘉不想看他那揶揄的樣子,眉頭緊鎖地又重新看了一遍秦歌當時的藥單。


    陸天指著強的鬆劑量對白啟嘉說:“我要說的也是這個,秦歌當年已經出現了十一項確診中的好幾個症狀,但她的血沉和ana、抗ds-dna其實都還可以,我覺得藥量是有問題的,不需要靜脈注射大劑量的激素,激素的副作用太大了,當年sars都是用激素治的,沒幾年過一半的人都骨壞死了。”


    陸天翻了一頁,說:“兩年後秦歌複查時反應腹股溝疼痛,企鵝狀行走,進行核磁共振檢查後確診為雙側骨壞死二期,這是當時的住院記錄,她當時由劉主任主刀,做了刮骨術、鑽孔減壓術、骨瓣植入術和幹細胞手術,愈合效果不錯,出院臥床靜養六個月,但去年的核磁共振報告顯示她的骨壞死進入三期。”


    白啟嘉一時沉默,他自己就是骨科醫生,很清楚當時整個手術過程,很清楚病人會遭遇什麽痛苦。


    陸天說:“雖然三期了,但看她走路狀態還不錯。”


    “她吃止痛藥。”


    陸天:“……”


    白啟嘉問:“有煙嗎?”


    陸天:“……有,你等著。”


    在陸天竄到隔壁到處借煙的時候,白啟嘉的手握成拳頭狠狠砸了一下牆,牆粉簌簌落下來,陸天遞上煙,說:“隻能一根哈。”


    白啟嘉把煙吸進肺裏,說:“小天,她的腿,不是並發症,而是濫用激素後遺症,對吧?”


    陸天斟酌一番,說:“其實這個很難界定,紅斑狼瘡本就會引起骨病變,但我認為與當時的治療有很大的關係。”


    接下來,白啟嘉沒有再說什麽,而是靜靜地抽完了那隻煙。


    “小白……要不,我去問問老師?”


    白啟嘉搖搖頭:“我自己問。”


    一晃就到了春節,除夕那天陳敏拎著一隻雞一隻鴨一箱果汁一籃進口水果進了秦家門,一進門就挨罵,秦媽說:“小敏!幹什麽這是!”


    秦歌叉著腰:“小夥子,你跟我過來一下。”


    剛洗完澡穿著嶄新粉色厚棉衣的小姑娘把小敏領到了後頭,指著小板凳說:“你坐下。”


    於是小敏伸脖子仰望秦歌,秦歌俯視他開始訓話:“你怎麽又亂花錢!叫你過來吃飯你買什麽水果!等等都拿回去自己留著吃聽見沒有!再亂買東西就不叫你過來了!”


    陳敏笑嘻嘻地求饒:“姐,一點心意。”


    秦歌拍他腦袋:“要聽話知道嗎。”


    秦爸伸出援手:“小敏來扶我去廁所。”


    陳敏趕緊逃走,秦歌找秦媽說:“那小孩太見外了。”


    秦媽忙著給湯調味道,讓閨女嚐嚐鹹淡,小聲說:“孩子太懂事了讓人心疼,聽說從小就沒爸媽,跟著爺爺長大,還沒念完書爺爺就走了,他一個人到現在。”


    秦歌哦了聲:“那不說他了。”


    與此同時白家也比往常熱鬧,白奶奶的手在年前拆了石膏,白啟嘉的父母也抽了一天從b市回來過年,老太太高興,在廚房忙得風生水起,喊白啟嘉幫忙剝蒜。


    白啟嘉坐在小凳上,腳邊是胖了一些的小東西,一邊剝蒜,時不時被奶奶喂一口,看老太太笑眯眯地等著,特別認真地說:“好吃。”


    小東西也分了點,甩著尾巴:“喵喵!”


    白啟嘉的父母雖然回來了,但電話一直就沒停過,兩人一個用客廳一個用臥室,分開來講電話彼此不吵著彼此,白奶奶嘟嘟嘴:“一家子醫生,真是討厭,過個年都不安省。”


    白啟嘉:“我沒電話。”


    白奶奶拿著漏勺指他:“待會兒別忘記給小歌打個電話拜年。”


    “好。”


    白奶奶說:“還是我嘉嘉乖。”


    小東西:“喵!”


    “媽,聊什麽呢?”白啟嘉的媽媽卷著袖子進來要幫忙。


    老太太推她出去:“不用你沾手,好好歇著吧,累了一年了。”


    這個中年婦人不好意思地笑了:“媽您是嫌我給您添亂吧?”


    白奶奶恩了聲:“你剝蒜還沒嘉嘉快。”


    這是實話,白啟嘉的媽媽這輩子在醫術上頗有造詣,主任、教授、副院長,一步一步憑著實力往上爬,最後忙得基本沒照顧到家庭,白啟嘉沒吃過幾頓親媽做的飯。


    白啟嘉把一碗胖乎乎的蒜瓣遞給奶奶,問:“媽,您現在不忙了吧?我有事問您。”


    “什麽事啊?”


    “房間說吧。”


    白奶奶癟癟嘴:“大過年的說什麽醫院的事啊,這家人真是的……”


    吃完年夜飯秦家的習慣是邊包餃子邊看春晚,到了十二點再下餃子吃,秦媽說:“小歌啊,你還是算了吧,都學好多年了,包的還沒小敏好看,待會兒下水都散了,隻吃麵片湯嗎?”


    陳敏不敢笑,嚴肅認真包包包。秦歌嬌聲:“媽媽!不許瞧不起我!老爸說我上次的南瓜粥可好吃了!是不是啊爸爸!”


    秦爸入迷地看著馮鞏的小品,沒聽見秦歌的求助,秦歌把麵皮一扔,捏了點麵粉跑去往秦爸鼻子上點了一點。秦爸習慣了,拍著她的手:“要不要吃糖啊?爸爸給你剝一個?”


    然後秦歌嘴裏咬著糖,發現手機震了震,她一碰手機屏上就一層白麵粉,索性不回接著包餃子,好不容易包了個能坐起來的,電話響了。過年她換了個鈴聲,財神到財神到的聽起來特別喜慶,可來電顯示卻不是財神,而是醫生。


    秦歌滿手麵粉跑去後麵接電話,聽白啟嘉說:“剛才給你發短信沒看到?”


    “看到了,我包餃子呢,沒空回。”


    “恩,所以我給你打一個,秦歌,春節快樂。”他坐在房間裏,手裏抱著貓,窗戶外頭炸起一朵煙花。


    秦歌也聽見那邊在放炮,一時沒說話,等安靜下來才祝福道:“你也春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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