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當裴文德從昏迷中驚醒的時候,他的記憶還停留在那種奇妙的入定狀態中。


    “好痛!”


    從夢中驚醒的裴文德剛一睜開雙眼,便感覺心靈重新蒙上了塵埃,一陣劇烈的痛楚隨即從身體的各處傳來。


    裴文德熟悉這種感覺,平日裏自己鍛煉的時候超出了極限,第二天就會產生這種渾身酸楚加疼痛的感覺。


    隻不過,這種感覺在今天顯得格外的強烈。


    裴文德甚至覺得自己的手臂都有些抬不起來了,這兩天的吃飯問題估計會成為一個大麻煩。


    “醒了?”


    就在裴文德打算仔細思考昨晚究竟發生了些什麽的時候,一個似乎隱藏著些許調侃意味的聲音忽然從他邊上傳來。


    “慧寂和尚?”


    驚訝的轉過頭去,裴文德這才發現慧寂似乎在這裏守了自己一晚上。


    這點可以從對方那略顯疲憊神情看得出來,那明顯是一晚上沒睡造成的精力不足表現。


    “第一次除妖就接觸到這麽大的場麵,我現在有點懷疑你是不是傳說中的‘天煞孤星’了。”


    不動聲色的鬆了口氣,慧寂在看著滿腦子問號的裴文德之後,臉上忽然浮現出一抹笑容。


    “我們好歹也算是認識了一天了,我好像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吧?”


    聞言,裴文德驚覺自己的確好像還沒做過自我介紹。


    “好像的確是這樣?”


    “正式認識一下,我叫裴文德,非衣裴,文德是‘文成武德’的那個文德。”


    聽到裴文德這獨特的自我介紹,慧寂的眼中閃過一抹了然,然後才接話說道。


    “裴氏也算是一個大姓了,不過在潭州地區倒是挺少見的。”


    “還有文德可不是什麽‘文成武德’,而是與武功相對的文德,寓意著禮樂教化之意。”


    “看來給你取這個名字的人對你寄予著很高的期待呀!”


    這還是裴文德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麽解釋自己的名字,不禁流露出訝然的表情。


    “這我還真不知道,原來我的名字還有這個含義的嗎?”


    見此情形,慧寂繼續笑著解釋道。


    “我知道的可不僅僅隻有這些,我還知道是誰給你取的這個名字。”


    慧寂此話一出,裴文德的臉色驟然大變,衣物下的皮膚甚至不自覺的浮現出了一片片黑色的鱗甲。


    眼下這個叫“慧寂”的修行者是怎麽知道這個的?


    難道說,老和尚在自己下山之前說的“麻煩”不是指山君?而是指眼下這位找上門來的慧寂和尚?


    還有,老和尚當初到底是惹了什麽大麻煩?又為什麽會帶著自己躲到溈山這個窮山惡水之地來的?


    “給你取名字的是靈祐禪師吧!”


    像是完全沒注意到裴文德那警惕的眼神一樣,慧寂一邊輕輕地轉動著手中的念珠,一邊自顧自的接著說道。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可以算是你的‘師兄’吧!”


    聽到慧寂這麽說,裴文德臉上頓時出現了“你在騙鬼呢!”的神色。


    裴文德自記憶來便一直跟著靈祐禪師四處流浪,滿打滿算也有足足十六年的時間了。


    姑且不論靈祐禪師從來沒提過自己有師兄弟的這件事情,單單從慧寂的外表和年齡來看,他也不可能是自己的師兄。


    “你在撒謊之前都從來不考慮邏輯的嗎?還是說你覺得我是那種很好騙的三歲小孩?”


    “明明比我大不了幾歲,卻強行說是我的師兄……”


    “就算你是神通廣大的修行者,你認為我會信嗎?”


    嘴上說會這麽說,但裴文德心裏卻已經做好了再次戰鬥的準備。


    畢竟從慧寂的表現來看,對方是百分之百確認了自己的身份之後,才選擇和自己攤牌的,所以狡辯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意義。


    “哈哈,小僧不才,九歲便在和安寺出家,師從不語禪師……”


    “十四歲斷指明誌、正式剃度……”


    “十八歲拜訪耽源禪師,得傳圓相九十六種……”


    “今年二十一歲,在潭州遊曆途中偶得靈祐禪師年輕時所留《涅槃經》,於是便順佛經指引前來此地拜師。”


    說到這裏,慧寂的語氣稍微停了一下。


    “小僧在三年前便得《涅槃經》與禪師應身指引,入得禪師門下。”


    “而師弟至今尚未剃度出家,論輩分自然是在我之後,這點你可以親自去問問靈祐禪師。”


    “當然了,在小僧與靈祐禪師正式見麵、行弟子之禮之後,我才有資格稱呼靈祐禪師為師父、老師。”


    “所以,我暫且還不算是你正式的師兄……”


    “不過除非你現在馬上剃度出家,不然我肯定是你的大師兄了。”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暫且不說那邊被慧寂一連串驚人“履曆”給驚呆了的裴文德。


    就在昨晚發生大戰的東廂房庭院內,一條小小的青蛇正悄悄從旁邊的枯井中爬出,眼神中閃過一抹人性化的光輝。


    這條小小的竹葉青不是別人,正是此前被山君鎮壓於大雄寶殿之下的那條青鱗大蛇。


    在昨晚的那場戰鬥中,小青蛇表麵上看似早就離開了這裏,實際上卻悄悄藏匿在了一旁的枯井之中,目睹著之後發生的一切事情。


    無論是山君的臨終懺悔,又或是裴文德突如其來的暴走,它都看得一清二楚。


    甚至就連“地龍翻身”之後,慧寂以心印心、以法傳法的方式助裴文德入定的畫麵,小青蛇也一絲不漏的全然看在了眼裏。


    “嘶……”


    小青蛇心裏清楚,這個點選擇冒頭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但凡稍有不慎,驚動那個年輕俊秀的和尚,都會給自己引來殺身之禍。


    奈何,山君和那群鬼怪們留下的“遺產”實在是太過豐盛了,由不得小青蛇不動心。


    哪怕刨除李嫣然身上那枚匯聚山君畢生精華的內丹,那些鬼怪們死亡之後殘留的陰氣、煞氣、遺骸亦是一些了不得的東西。


    最簡單來說,李立富炮製的那張“千麵畫皮”的殘骸,就足以省去青蛇數百年的苦修與摸索,助其完成“化形”的最重要步驟。


    “嘶……”


    似乎是在思索、又似乎是在權衡……


    已經初步擁有了人類智慧的小青蛇猶豫再三之後,最終還是決定冒險鑽出枯井,先拖回那張殘破的畫皮再說。


    “嘶……嘶……”


    不斷的吐著蛇信,爬上井檻的小青蛇先是謹慎的瞥了裴文德、慧寂所在的西廂房一眼。


    之後又小心翼翼的繞著殘破的人皮轉悠了幾圈,然後才硬拽著那張青色的人皮重新鑽入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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