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飛逝,轉眼已是黃昏。


    在通往張家村的鄉間小道上,背負反曲弓、腰插狗腿刀的裴文德正一臉輕鬆的漫步其中,絲毫看不出絲毫的疲憊。


    反倒是他身後體格更加壯碩的張屠戶,在經過了一天的折騰之後,現在已經氣喘籲籲了。


    “終究還是年紀大了……”


    隻見張屠戶一邊喘著出氣,一邊看著前方仍然氣定神閑的裴文德,由衷的感慨了一下。


    換做自己還年輕的時候,張屠戶固然做不到像裴文德這麽氣定神閑,可也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累得氣喘籲籲。


    “張叔,明明是你自己很久沒鍛煉了。”


    聽到身後張屠戶的聲音,裴文德笑著轉身衝對方說道。


    因為裴文德說的是實話,哪怕就算是在這個人均壽命短暫的時代,才剛剛三十出頭的張屠戶仍然算是壯年。


    “老了,老了,我現在已經不年輕了。”


    麵對裴文德的調侃,張屠戶卻隻是一笑了之。


    “我這輩子已經活夠了,現在就指望楚生和小妹能有點出息,我這一生就算是了無遺憾了。”


    此言一出,原本就好奇張屠戶為什麽會如此爽快的,就把張楚生留在同慶寺的裴文德頗為好奇的追問道。


    “說起這個,張叔你怎麽會同意讓楚生留在同慶寺呢?”


    說到這裏的時候,裴文德像是生怕張屠戶不懂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問,輕聲地繼續解釋道。


    “我師父雖然對自己麾下的弟子是否出家並沒有什麽要求……”


    “甚至就連戒律也不要求弟子們強製遵守……”


    “但同慶寺終究是間寺廟,你這麽爽快的就答應讓他留在寺廟修行,是不是有些太有欠考慮了?”


    “萬一楚生成年之後真的出家了,張家的香火該由誰去繼承?”


    “還有,張嬸會同意你的這種做法嗎?”


    盡管這個時代有那種把自家孩子送進寺廟避禍祈福的操作,但那通常都是把家裏的幼子送去寺廟。


    像張屠戶這樣直接把自家長子送進寺廟當和尚的做法,就算是在這個時代崇信佛教的時代也是非常罕見的。


    “哈哈,這是楚生的緣分,我作為父親支持都還來不及,為什麽會不同意?”


    笑著拍了拍裴文德的肩膀,張屠戶十分灑脫的說道。


    “畢竟楚生那孩子自幼就聰慧心善,像他這樣的人想要活到成年,必然會經曆種種磨難,這是老天爺對他的考驗。”


    “就像他剛剛出生那會兒,如果不是僥幸遇上了你和靈祐禪師,恐怕早就已經夭折了。”


    “還有這次也一樣,又是你們救了那孩子一命。”


    語氣稍微停頓了一下,張屠戶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中流露出了真摯的感激之情。


    連續幫張楚生度過兩次鬼門關,哪怕是張屠戶這種不信佛的俗人,也不得不承認自家孩子可能的確有“佛緣”在身。


    “至於香火問題?你覺得我像是那種在乎香火的人嗎?”


    張屠戶的這句反問,直接把裴文德問愣住了。


    的確就像他所說的那樣,如果張屠戶真的是那種在乎香火的人,他當初也不會就這麽利索的答應入贅張家了。


    對於自幼孤苦無依、少年時又加入軍伍的張屠戶而言,對家庭親人的認可遠比那虛無縹緲的“香火”更加實在。


    “更何況,我相信楚生那孩子,他是不可能拋下我和他娘去出家的。”


    明明是說這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情,可張屠戶那信誓旦旦的模樣卻讓裴文德不由得相信,張楚生或許的確與佛有緣,但他注定不可能真正拋下自己的世俗親情。


    “照你這麽算的話,橫豎都是同慶寺吃虧咯?”


    白白替張屠戶養兒子,而且還要認真教授對方為人之道與修行之法,這在外人看來的確是是一筆“不公平的交易”。


    “你就不怕哪天我師父強行留下楚生,讓他繼承自己的衣缽?”


    “我想以楚生的性格,他拒絕這種要求的可能性很小吧!”


    這倒不是裴文德在說瞎話,畢竟如果真的讓張楚生在寺廟中待至成年,到時候的事情就說不準了。


    “這不可能,因為你和靈祐禪師都不是這樣的人。”


    在果斷否定了裴文德的假設之後,張屠戶的臉上忽然露出了一抹鄉下人特有的狡黠。


    “而且我從來都不認為靈祐禪師會選擇讓楚生繼承他的衣缽。”


    明顯聽出了張屠戶話裏有話,一直走在前麵的裴文德再次愣住了。


    “張叔……”


    不禁扭頭看了一眼張屠戶,裴文德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小看了這個五大三粗的壯漢。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雖然靈祐禪師一直沒有說出口……”


    “但在他心裏,真正能夠繼承他衣缽的隻有你。”


    “在這一點上,就算是慧寂大師也有所不如。”


    說句實話,比起自己對楚生的信任,張屠戶其實更佩服靈祐禪師對裴文德的傾盡全力。


    自己和張楚生之間好歹也是正兒八經的父子關係,靈祐禪師與裴文德之間卻隻是師徒關係。


    在這種情況下,靈祐禪師明明更中意裴文德繼承自己的衣缽,卻始終沒有讓裴文德出家的打算,甚至連一丁點的旁敲側擊都沒有。


    “師父他知道……我是不可能當和尚的。”


    有些不自在的扭過頭去,就連張屠夫都能看出的事情,裴文德自然不會看不出來。


    然而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他從來沒想過要出家當和尚。


    甚至為了避免這種可能,在之前的十六年中,裴文德一直都沒有主動開口求靈祐禪師教自己修行過。


    為此他還刻意裝傻充楞,就當全然不知道靈祐禪師的一身神通。


    不然以靈祐禪師對裴文德的寵愛,哪怕顧及到他體內“莫呼洛迦”的覺醒,也不可能真的連最基礎的修行之法都不傳授。


    “……”


    就在張屠戶與裴文德交談之際,一直隱藏在裴文德衣服之下的小青自然也聽到了這番對話。


    於是,原本還在假寐休息的小青豁然睜開了雙眼,眼神中流露出了意義不明的神采。


    ——原來,這家夥從來沒想過出家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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