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巴黎。香榭麗舍大街。


    井觀月穿著厚厚的風衣走在這條最具光彩和盛名的大道上,沿街琳琅滿目的櫥窗裏有著當季最時尚的霓裳華服。有不少亞洲麵孔認出了他,禮貌地上前請他合影簽名。心情頗佳的他一一友好對待。


    末了,他的腳步停在一家珠寶店外。珠寶店外,懸掛著一張巨幅廣告,豁然正是那枚名為endless love的戒指。


    他推開店門進到一片珠光寶氣中,店裏所有的客人都為這個東方人與生俱來的優雅以及耀眼外表所吸引。


    他從容自若地走到一個專櫃前,用法語向店員詢問那枚戒指。店員小姐很快就將戒指端到他麵前,並解釋,這是知名設計師的獻給他愛妻的收山之作,寓意為永不止息的愛,因為款式簡潔優雅,尺寸可以自己調,因此無論男女都適合戴這款戒指。說完,熱情的店員小姐神秘地衝井觀月眨了眨眼睛:“這絕對是送給戀人表達心意的最佳禮物。”


    井觀月點了點頭:“請幫我包起來。”


    店員小姐很快找到一個小巧的玫瑰花形狀的首飾盒將戒指包好遞給井觀月:“祝福你們……幫我轉告你的愛人,我很嫉妒她。”


    聞言,井觀月眼前浮現出安雪七的幸福得意的笑臉,一顆心不自覺地變得又綿又軟。從未有一次,他如此迫切地希望回家。


    第二天上午,井觀月一行人低調返回。盡管他戴著誇大的墨鏡,用圍巾擋了半張臉,但是剛一下飛機,他就被人山人海的記者堵住了,以至於連最近剛複出的某位同航班的天後的風頭都被搶走了。


    麗薩和井觀月詫異地對視了一眼:明星進出有記者跟很正常,但是這次的情況……記者未免太多了吧?放眼望去,這座城市知名不知名的媒體記者都出動了,還有很多是外地專程飛來的。如此看來一定是剛剛爆出了什麽有關觀月的大新聞,而公司方麵甚至沒來得及聯係上他們。麗薩這邊剛打開手機,無數條短信和未接電話的提示接踵傳來。她和助理,保鏢一邊幫觀月擋那些記者一邊翻看短信,以便馬上了解到發生了什麽事情。


    “井觀月,你女朋友腳踩兩條船,和別的男人當街熱吻的事情你知不知道啊?”


    “井觀月,聽說你女朋友接近你是別有所圖,你怎麽回應這件事情呢?”


    “井觀月,聽說你女朋友隻是和你配合上演緋聞,你幫她上位,她幫你掩飾gay的身份。這到底是不是真的?”


    “……”


    “當”的一聲,麗薩手中的手機轟然掉在了地上。她驚訝不安地看向觀月,她原以為是《逐鹿中原》定了主演,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新聞。


    井觀月已然頓住了腳步,靜靜站在人群之中。他的眼神不為所動,但是雙唇卻漸漸緊抿起來。


    記者們一邊瘋狂拍照一邊往上擠,連機場的保全都出動了才勉強維持住場麵。但是一個小個子的男記者還是趁著一個空當擠到了井觀月麵前,他揚著手上的報紙問井觀月:“這件事情你事前知道嗎?照片上這個男人是誰?”


    井觀月的目光順著他看過去,一眼就看到了在街角擁抱親吻的兩個人。他的目光陡然一熾,一陣劇烈的疼痛直抵肺腑,伴隨著那陣心疼的還有憤怒與強烈的嫉妒。


    他忽然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可以當眾被人隨意侮辱的小醜,他曾是一個那麽高高在上,完美無缺的人啊,如今卻挫敗地站在這裏被所有人踐踏,刺傷,卻毫無還擊的力量。


    因為是她啊。因為是那個他從去往法國第一天開始就不斷思念的她啊。因為是那個他打算要用戒指套住一生一世的她啊。他還能如何還擊?!


    “抱歉,我想這裏麵一定是有什麽誤會,我們觀月有點累了,請大家先讓一讓。相關事情,我們公司稍後會開發布會來詳細解答。對不起,請讓一讓。”


    麗薩果斷地拉過井觀月的手,用力推開擋住她前麵的記者,帶著井觀月橫衝直撞地殺出重圍。


    記者們猶自不甘地往外追,但因為他們各有設備在手,加上又有工作人員阻攔,根本很難追上他們的腳步。


    剛跑出機場,一輛黑色的奔馳就打開了大門,將井觀月和麗薩接了上去。


    2、


    “照片我們研究過了,不是借位拍的,也沒有經過特殊處理。”


    公司的高層將所有相關報紙都遞給了井觀月和麗薩。


    “今天一早,十幾家報紙雜誌都登了頭條,各大論壇也發布了相關的照片和視頻。觀月女朋友腳踩兩條船的新聞對觀月的影響很不好,之前他們合拍的一係列廣告都撤掉了,後麵幾個在談的合約也泡湯了。不過,我想這件事情傷害最大的應該是那個女孩。”那位高層語氣沉重地說。


    這時,一直沉默的麗薩忽然開口:“看樣子,這條新聞並不是媒體自己發掘的,而是有人製造好,故意放給媒體的。到底是誰會這樣做呢?”


    仿佛沒有聽到他們在說什麽一樣,井觀月隻是一言不發地捧著筆記本電腦看網上的視頻。她從背後擁抱著他;他們在大雨裏緊緊相擁;他們在街角處做出很多親密的小動作,他甚至吻了她!


    每一個畫麵都像一把利刃在切割他的心。胸口一陣血氣翻湧,他隻覺得情緒在他身體裏撕扯,但是他隻能坐得筆直,麵無表情地維護他最後的體麵。


    車很快駛到了井觀月的別墅。


    不無意外,別墅外圍著更多記者和前去譴責安雪七的影迷。


    他和她的海報被影迷們撕成兩半高高舉起,她的那部分被影迷寫滿了詛咒的話語。


    那些記者看到駛來的車子,知道是井觀月回來了,紛紛湧了上去。


    麗薩懊惱地拍了拍額頭,搖下車窗:“各位記者朋友,我們知道你們想問什麽,可是我們觀月現在不方便接受采訪。稍後我們公司會安排一個發布會,到時候歡迎各位提問。”


    麗薩一邊解釋一遍指示司機將車開到別墅後門,那裏有一條地下通道可以直接將車開進別墅裏。


    一路坎坷回到別墅,井觀月快步下車,直接步入別墅。


    一進門,他就看到還穿著睡衣的安雪七無辜地抱膝縮在沙發上。乍見到他,她的眼中閃過一絲光彩,隨即又黯淡了下去。其實,她現在最怕麵對的不是記者,而是他。


    沙發的另一端,穿著火紅小禮服的詩雅薇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樣子看井觀月的反應。


    “觀月,請不要衝動。”麗薩衝進屋子,拉住井觀月,“你聽我解釋。”


    這時,詩雅薇咳了一聲,嗲聲說:“貌似現在該向觀月解釋的另有其人吧。”


    “觀月……”安雪七從沙發上站起來,“事情不是報紙上寫的那樣。其實,有些事情,我想找個機會向你解釋。”


    “現在還需要解釋嗎?那些報紙啊,視頻還不能說明問題嗎?”詩雅薇冷笑著說。


    麗薩聞言,連忙上前拉住觀月:“先坐下再說,很多事情都不是看上去那樣的。”


    井觀月並不動,隻是靜靜望著她。那樣的目光,讓安雪七覺得很陌生。她以為他會發怒,會衝她發脾氣,會向她質問,但是他什麽都沒有做,隻是用那種陌生的目光看著她。


    安雪七咬住嘴唇,心底一陣黯痛。


    “那個男的叫樸正澈,你和他是青梅竹馬,早就深深相愛了,不是嗎?”詩雅薇挑著眉質問。


    安雪七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恍然看著井觀月。她唯一在乎的,是他的看法。


    聽到樸正澈這個名字時,井觀月神色微微一變。


    “最好離我姐姐遠點,不要用你這張無知小白臉誘惑單純少女的芳心,懂嗎?”


    一個聲音浮現在他耳邊,他忽然憶起,就在不久前,照片上那個男人還和他在學院裏起過紛爭。姐姐……難道……


    “你根本就不是什麽日本的筱原奈,你也從來沒有去管家學院接受過正式的培訓。你的真實身份是風姿學院二年級的學生,也就是觀月的學妹!你這個人從頭到腳,從裏到外都是謊言。”詩雅薇冷冷指著安雪七的鼻子說。


    井觀月瞳孔緊縮,身體劇烈一震,難以置信地望向安雪七。


    解釋啊,解釋給我聽,哪怕是謊言,能夠騙住我也好!


    他攥緊手,一次又一次在心裏低呼。


    安雪七別過頭,閉上雙眼,眼淚止不住地下落。


    “啊,你承認了?”詩雅薇得意地說,“就算你不承認也不行,你的資料和底細,報紙上都有登出來。你就老實交代吧,你這麽處心積慮地接近觀月,到底有什麽企圖?”


    “說不出來了吧?讓我來說好了。”詩雅薇趾高氣揚地說,“那段你和你教練的對話,完全可以說明你根本就是想借觀月來出名。除此之外,我實在想不到有什麽理由可以讓你那麽千方百計,死皮賴臉地糾纏別人。”


    說得真有道理,有道理得連安雪七都想為她鼓掌了。


    這番說辭可真是天衣無縫,有根有據。


    安雪七仿佛能感覺到井觀月目光裏的刺骨的寒意,他從進屋到現在,一句話都沒有說,但是她竟然能夠感覺到他每一個情緒變化。


    麵對著詩雅薇的步步緊逼,一向口才良好的她居然不想反駁。


    是的,她忽然什麽都不想說了。她有必要解釋她有多愛觀月嗎?她有必要把自己的愛說給那些不相幹的人聽嗎?有句話叫做大愛無言,她在用她的整顆心,整個生命去愛他。如果這樣的愛,他都感覺不到,肯定不了,那麽,再說別的還有什麽意義嗎?


    “觀月。”安雪七忽然開口,“事情發展成這個樣子,我也不知道要如何解釋,才能讓你相信我。如果說我對你有什麽企圖的話,那麽,愛你就是我最大的企圖。”


    整個屋子裏死一般的沉寂。


    別墅外,記者們還在喧囂。


    井觀月輕輕吸了一口氣,聲音疲憊虛空地說:“如果你愛我,你的一切企圖都不重要,如果你不愛我,那麽你的一切都是企圖。”


    頓了頓,他絕望地看著安雪七:“可是,你說你愛我,我要怎樣才能相信一個從頭到尾都在騙我的人呢?”


    說著,他的目光落在茶幾上的報紙上,照片上,她和別的男人在擁吻:“你的心在哪裏,我看不到,真的看不到。”


    安雪七隻覺一顆心遽然下墜。


    她痛苦地閉上眼睛。


    他說他不信她,他說他看不到自己的心。


    她那長達十年的愛情啊,他居然一點點都看不到!


    “噠”的一聲,她仿佛聽到一根線斷的聲音。她如同一個斷了線的傀儡娃娃,失去了舉手抬足的能力。


    好累。她想,或許,自己該離開了。


    抬手抹去眼淚,她轉身走進自己的房間。


    臨進門時,她說:“真是不好意思,打擾了你這麽久。”


    門關上的那一瞬間。


    井觀月頹然癱倒在沙發上。


    收緊手,一個小巧的,玫瑰花形的盒子被他緊緊攥在手心裏,玫瑰花瓣尖銳的菱角刺得他生疼生疼的。一滴眼淚悄無聲息地從眼角滾落,沒入沙發表麵。


    原來,他還會哭。


    “觀月,別難過哦。這樣的女人少一個兩個有什麽大不了的?”詩雅薇在井觀月身邊坐下,柔聲安慰。


    一直抱著手臂站在一旁的麗薩忽然開口:“詩小姐,你不覺得今天你的話太多了嗎?”


    詩雅薇瞳孔驟然一縮:“你什麽意思?”


    “詩小姐,我隻是單純覺得,報紙都沒你知道得那麽清楚。”麗薩直視著她說。


    “你……”詩雅薇臉色驟變,慌亂失措地挽住井觀月,“觀月,她冤枉我……我隻是關心你……”


    “好像我並沒有指名道姓地說‘給報紙通風報信的人就是詩小姐’吧?你真的不用這麽急著為自己喊冤。”麗薩冷眼看向楚楚可憐的詩雅薇,“我可以明白無誤地說,不管誰那麽有本事能在一夜間讓所有知名媒體發這條新聞,我也一定有本事查出來。清者自清,所以詩小姐,你大可以收起那副楚楚可憐的嘴臉。”


    詩雅薇微張著嘴,露出一臉茫然、慌亂的樣子,緊接著,大顆大顆的眼淚奪眶而出:“你為什麽要說這樣的話?我根本什麽都沒有做過。”


    麗薩忽然露出一絲笑紋:“我真要對詩小姐刮目相看了,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加入我旗下做藝人,以你的演技,我隻怕明年的影後非你莫屬了。”


    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井觀月疲憊地抬了抬手:“夠了。”


    他緩緩站起身,背對著兩人站定。


    午後明亮的陽光透過寬大的落地窗斜射在他臉上,在他身後投下拉長的清瘦影子。他的麵容在陽光盛放的地方流光溢彩,奪目得讓人難以逼視。


    “詩雅薇。”他的聲音冰冷得不帶任何情緒,“這個世界上的聰明人不多,但也並不是隻有你一個。你做過什麽事情,你自己心裏最明白。從十年前,你送走安琪的那一天起,我們之間就再也沒有彼此寬宥的可能。”


    詩雅薇臉色驟然慘白,顫抖的雙唇也失去了平日的光彩:“你……你……”


    “你知不知道,你有說夢話的毛病?”井觀月側過臉去,漠然地看著她因恐懼變得扭曲的臉,“還記得巴厘島嗎?那年我們兩家人在那邊度假,你在我客房的沙發上睡著了,親口對我說出了事實真相。”


    說到這裏,井觀月痛苦地閉上了雙眼。耳邊,小女孩稚嫩的聲音在耳邊銳利地呼喊:“小醜,不要碰我,滾開!誰讓你和我搶觀月哥哥……你活該一輩子在日本當小醜……活該!”


    “原來……原來你什麽都知道?!”詩雅薇翕動著嘴唇,渾身如同被火燎火燒一般刺痛,那種恥辱和不堪的讓她幾乎無法站立,原來這麽多年以來,他對她的冷漠是有理由的,原來他早就將自己看透,隻是不說而已!


    她忽然又想起那些被他丟進垃圾桶的零食、玩具。


    “觀月少爺不喜歡別人碰他的東西”……旁人的勸誡言猶在耳。


    她終究還是碰了一個她最不該碰的。他還是如往日一樣,沒有指責她,隻是,那一次,他把她丟進了垃圾桶。


    “抱歉,我有些累了,如果你們還要待在這裏,隨意。”


    “不必。”詩雅薇抹去臉上的淚水,“你真以為離開你我就無法生活了嗎?你放心,我一定會活得比你還好。井觀月,你一定會為你的殘忍高傲付出代價的!”


    說著,她一把抓過沙發上的包包,飛奔出了別墅。


    麗薩目光複雜地看了一眼井觀月:“我去驅散記者。”


    3、


    “哢噠”一聲,安雪七的房門打開,麵容純淨的少女拎著一隻紅色小皮箱,無聲無息地同他擦肩而過。


    他身體一顫,右手下意識地一動,最終卻無力地垂下。


    屏息閉目,他在心裏數著她離開的腳步。


    直到走出門外,一顆滾燙的淚水才悄然從安雪七眼角滑落。頓住腳步,她從大衣口袋裏拿出一樣東西,輕輕掛在一枝荼蘼上。荼蘼枝輕輕一顫,隨即恢複了平靜。安雪七深吸一口氣,頭也不回地從後門出了別墅。


    人去樓空,驟然間,客廳裏有了一種大戲落幕的清寂。


    井觀月抬眼看四周,他想起第一次走進來時,這裏也是這個樣子,徒有奢華外表,實則冰冷徹骨。一切仿佛停留在昨日,什麽都沒有改變,隻是從中流逝了兩個月時光。然而,就是這兩個月卻改變了所有人。如今站在這個空落落的大宅裏,他忽然心痛得失了言語。


    從上午坐到中午,又從中午坐到太陽偏西。


    直到他感覺到冷,才揉了揉膝,從沙發上起來。


    下意識地,他往別墅門外步去,剛走到門口,他的雙眼就被一道耀眼的反光刺傷,他避開那道光芒,再看過去,隻見一條銀白色的四葉草手鏈悠悠地在荼蘼枝上晃蕩、晃蕩。


    他怔怔地望著那條手鏈,那是他在捷克的街頭發現的,第一眼看到它,他就情不自禁地想買給她。買下來之後,他又不知道用什麽理由給她,於是專門又去買了很多管家類的書一起給她,隻有這樣,他才覺得沒那麽別扭。如今再度看見它,卻已是物是人非。


    他失神走上前,輕輕將它從枝條上取下,手一揚,複又垂下。


    手指微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將它握緊,再握緊。


    4、


    “安雪七,早點我要燕麥粥,鮮榨蘋果汁,煎蛋,鮪魚三明治……”


    低調奢華的純白大床上,一襲黑睡袍的絕色少年翻了個身,睡眼朦朧地拿起床頭的電話說。


    等了一會兒,電話那頭依然是電話無人接聽的狀態。他倏然睜開透亮的雙眼,這才意識到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他一言不發地握住電話,“嘟嘟”的忙音沒心沒肺地響著,他的心跳仿似也隨著那忙音聲,緊一下,鬆一下,全然失去了著落。


    “麗薩。”撥通麗薩的電話,井觀月望著啡色的吊燈淡淡地說,“英式管家、菲律賓女傭、保安、保姆、園丁、私人秘書……這些我全要,你盡快幫我找到這些人。”


    頭一次,麗薩沒有職業地爽快對他說好。電話那端靜了很久,麗薩才開口:“觀月,這些不是你想要的。他們也不是雪七。”


    井觀月喉頭一堵,半晌才自嘲地輕笑:“是啊……什麽時候開始,我也會自欺欺人了呢?”


    “觀月,振作起來……我們馬上有一個發布會,以及一個代言要談,過會兒我來接你。”


    “麗薩,抱歉,我不想出席。”井觀月合上雙眼,疲憊地說,“我真的有點累了,需要休息一段時間,公司方麵,晚些我會親自去交代。”


    當紅的偶像巨星井觀月一夜之間淡出所有的人視線。


    有關他推掉廣告代言的新聞紛來遝至。


    不上通告,不做任何宣傳,不代言,不出席任何活動,不接受任何媒體訪問……一夜之間,他將自己與外界徹底隔絕。連一向精明能幹的金牌經紀人麗薩也對他束手無策。


    考慮到他不配合的狀態以及人氣的下跌,原本支持他出演《逐鹿中原》男二號的投資方都沉默了。


    “為我們這次的成功合作幹杯!”


    世紀酒店的奢華包廂裏,朱哲浩的經濟人夏嵐站起身,笑逐顏開地說。


    穿著休閑西服,一臉得意的朱哲浩伸手攬住身邊女孩的肩膀,對她說:“多虧了我們冰雪聰明的薇薇,否則井觀月也不會倒得這麽快!”


    穿著黑色小禮服,化著小煙熏的詩雅薇冷冷一笑,和他們碰了碰杯,淺啜了口紅酒。


    “這麽多年來,我們一直想盡辦法打敗井觀月,可恨的是那個麗薩在一邊礙手礙腳,一次都沒有成功過。沒想到這次,一個小小的安雪七居然徹底摧毀了這個神話。”夏嵐得意地看著娛樂新聞說。


    娛樂新聞的主播正在預測井觀月的事業走向。


    “想不到這個冰山的死穴居然是感情……”朱哲浩一邊切著牛排一邊諷刺,“真不明白他放著薇薇這樣的絕色大美人不要,偏偏為一個清湯掛麵的小女生要死要活。”


    詩雅薇哼了一聲,目光冰冷地看著電視上的井觀月:井觀月,這種落魄的滋味不好受吧?我不介意讓你再落魄一點。


    世紀酒店大堂一角。


    “何導,觀月他之所以這樣,並不是像外界傳的那樣為情所傷,而是他要安心研究劇本,所以推掉了很多無謂的工作。希望您能看到他的苦心,並且客觀地評價觀月的演技。”


    這一次,麗薩不得不把姿態放得低些再低些,觀月不能失去《逐鹿中原》這部電影。


    “真的很抱歉,我實在不想啟用一個不懂得愛的人去演那麽深情的角色。”對麵,那位蜚聲國際的大導演搖了搖頭,起身。


    “何導。”麗薩叫住他,凝視著他的雙眼,“我可以肯定地說,觀月比你見的任何一個演員都懂得愛,因為他的愛太真,所以才不輕易付出,輕易流露。也真因為如此,他可能是沒有辦法演出那些流於表麵的愛,但是他一定會用獨特的方式詮釋真愛的,請相信我。”


    何導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其實我也很好奇,他到底是用什麽方法讓你這樣一個金牌經紀人對他死心塌地,肯為他做那麽多事情。”


    麗薩的聲音忽然哽住,她定定地看著他,堅定地說:“是用他的愛。”


    何導點了點頭:“那好,我會用心看看這個年輕人的。再見。”


    望著何導遠去的背影,麗薩忽然覺得自己渾身的力氣都用光了,她長長舒了一口氣,重重坐在沙發。就在這時,她的目光被剛從電梯上下來的一行人吸引。


    詩雅薇、朱哲浩、夏嵐……他們怎麽會在一起?


    電光火石間,她腦海中所有的猜測都得到了證實。


    憤然望向他們,她緊緊屈起十指。


    夏嵐很快感覺到她的目光,高昂著頭走到她身邊,輕輕按住她的肩膀:“麗薩姐,保重身體啊,以你今時今日的地位,也犯不著幫那種扶不上牆的人。要不,你過來和我一起幫哲浩吧,雖然是做我的助理,但我一定不會虧待我的好老師的。”


    麗薩十分自然地推開她的手:“很難為你還記得我是帶你入行的人。”


    “是啊,我當然記得。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你這個什麽都不肯教我的老師的。”夏嵐冷笑著說,“不過沒關係啊,我都偷學到了。你看,我旗下的藝人很快就會打敗你的。到時候,外麵的人就會知道誰是王牌經紀人了。”


    麗薩看了一眼遠處攬著詩雅薇的朱哲浩:“你真的以為如果我不想教你,你能從我這裏偷學到東西嗎?我什麽都教你了,卻教不會你選人的眼光。你之所以不如我,不是我不用心教,而是你根本不會選藝人。我最後再教你一次,你的朱哲浩永遠贏不了我的井觀月。”


    夏嵐被她的話一噎,臉色一沉:“那好吧,麗薩姐,等著看明天的新聞吧!”


    5、


    第二天一早,一直忐忑不安的麗薩被助理通知大事不好了,讓她趕緊看新聞。


    麗薩打開電視一看,早間新聞正好在播一條消息,著名影星井觀月始亂終棄,導致未婚妻割脈自殺。


    麗薩隻覺自己的心被重擊了一錘。


    新聞上說,井觀月的未婚妻詩雅薇因為被他始亂終棄,絕望地在酒店割脈自殺,幸虧被及時發現,經過搶救後順利脫險。臉色蒼白的詩雅薇對著鏡頭流淚說,早在一年前,井觀月就和她訂婚了,但是就在不久前他移情別戀愛上了別人,無情地拋棄了她。深愛著井觀月的她一時覺得了無生趣,才決定自殺的。


    一時間,輿論就在這個早晨爆炸開來。


    網絡上,無數有關井觀月的惡評野火一般蔓延開去。


    富有正義感的網民紛紛發帖咒罵井觀月,強烈要求各大品牌撤掉井觀月的廣告,憤怒網友聯名發帖要求媒體封殺井觀月,並且表示永遠罷看井觀月的一切電影。


    事實上,這些人裏有很大一部分是井觀月的對手們派出的,他們知道善良的網民很容易一邊倒,隻要多一些人出來抵製井觀月,那麽井觀月以後就會真的成為全民公敵。


    就這樣,一件疑點頗多的事情就在輿論中成了定案。


    為了順應民意,各大公司不得不撤掉井觀月的廣告,部分媒體也發出醜化井觀月的新聞。


    很多不諳世事的粉絲被井觀月這種做法傷透了心,紛紛轉過頭來指責他。


    一夜之間,井觀月身敗名裂。


    蔚藍的水域裏,井觀月放平身體懸浮在靜謐的水中。


    這段時間以來,他迷上了潛水。深深吸一口氣,猛地紮進水裏,然後汩汩吐著小氣泡從水底浮起來,仿佛很多事情就能切實地從心裏排空。


    被最心愛的人欺騙,他卻無法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自欺欺人地為她辯解。他對自己說,他能看到她對他的愛,雖然細小但卻無處不在,但是轉眼間,整個眼前又是她和澈擁抱、親吻的照片,以及那段詭異的對話。


    兩個月過去了。外麵的新聞早都換了無數熱點了,但是他還固執地守著安雪七離開那天的舊報紙。


    電話鈴聲響起。


    水花四濺,身形矯健的少年從水中浮出。


    擦幹一身的水珠,裹上浴袍,他這才接通電話。


    “觀月。”麗薩的聲音有些沉重,“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北郊孤兒院。


    光線昏黃的小教堂裏透著一種神聖莊嚴的意味。


    麗薩和井觀月在一排長椅上坐下,玫瑰花窗外,成群結隊的鴿子撲棱著翅膀飛過。


    一片聖潔的寧靜意味。


    井觀月看了一眼四周。十年前,他就是在這裏成為安琪的助養人的。如今再度過來,一陣綿綿傷感細碎地在心底鋪開。


    “你一定很好奇為什麽我會帶你來這裏,是嗎?”


    穿著黑色毛衣,短發利落的麗薩問。


    井觀月點了點頭。


    “因為我知道這麽多年以來,你一直有一個心結。”麗薩淡淡地說,“曾經有一個女孩因為你而受盡生活的磨難,你始終無法放下心中的愧疚。”


    井觀月詫異地望向她。


    “我之所以知道這一切是因為我從小也是在這裏長大的……安琪對我而言,就像親生妹妹一樣重要。現在,你明白了嗎?”麗薩表情平靜地說。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讓井觀月驚愕地睜大了雙眼,良久,他才輕微哽咽著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我知道,這一切不能怪你。隻是命運弄人罷了。”


    “我一直沒有放棄讓人在日本找她,但是我找不到!”一層霧氣彌漫上他的雙眸,他的下頜微微抽搐著,平日冷靜自持的姿態蕩然無存,“每當我想到安琪是因為我而在日本受苦,我的心就無法得到安寧。你知道為什麽我要違背家裏的意願,甚至違背自己的心意做藝人嗎?因為隻有那樣,我才能時刻站在最萬眾矚目的地方,被所有人看到。我希望有一天,安琪能在世界的某個地方看到我,然後回來找我。”


    麗薩怔住了。從在雨中第一眼看到這個少年,她就知道他並不屬於娛樂圈,盡管他有著那樣奪目的容顏和驚人的才華。她能清楚地從他的臉上看到矜持與高貴,這是一個真實純粹得像鑽石一樣的少年,他根本不適合在娛樂圈裏做戲,應酬。


    當她在公司的大會上見到他,知道他是公司新簽約的藝人時,她徹底震驚了。


    回過神來,她毅然放棄了大紅大紫的顧昕,主動要求成為他的經紀人。


    那以後就是兩人長達三年的共同進退,不離不棄。從默默無聞的小卒到今日光芒萬丈的超級巨星,別人都以為他隻是對著鏡頭笑一笑,擺一些pose就輕易地得到了今天的一切。隻有她知道他付出了多少努力,不是科班出身的他為了學會表演,一度累至虛脫,成名後,高負荷的工作讓他年紀輕輕就處於亞健康的狀態。他的家族,包括他的父親一直都不能理解他為什麽放著貴公子不做,要去做拋頭露麵的藝人,為此,他父親不但和他斷絕了父子關係,甚至連臨死前都不肯轉身看他一眼。


    這麽多年來,他受過的委屈從未和外人說過。她一直以為他喜歡當藝人的風光,但是隨著對他了解的加深,她才發現他發自內心地厭倦被人追逐,毫無隱私的生活,也排斥娛樂圈裏虛偽的應酬。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來這麽多年來,他竟然是以這樣的信念堅持站在娛樂圈最耀眼的地方的!


    “原來……原來你也一直這樣守候著她。”麗薩難以置信地喃喃自語,“知道你為什麽找不到她嗎?”


    不等井觀月開口,麗薩聲音喑啞地說:“因為她後來去了美國,再後來,她回到了中國。正如你期望的那樣,她找到了萬眾矚目的你。這些年來,她一直在向著你的方向追啊追,為你做了無數事情,但是你卻一直沒有正視過她一眼。直到最近,她被誤診得了癌症,所以才痛下決心混到你身邊來做你的管家……其實,雪七就是當年的安琪。”


    一陣風呼嘯而過,教堂外鈴聲大作。井觀月緩緩、緩緩地抬起頭,詫異地看著麗薩,數日來與雪七相處的畫麵在腦海中閃現,腦中忽然傳來陣痛,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他身體裏翻騰著。耳邊嗡鳴著,一陣空靈的歌聲在耳邊響起,是那首雪七和安琪都唱過的《催眠曲》。交疊的歌聲中,雪七的容顏和那個早已模糊了麵容的小女孩漸漸合為一體。


    “她為什麽不告訴我這一切?”


    “因為,她希望你愛上的是現在的她。”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麗薩柔聲說,“她之所以能用不到兩個月的時間打動你的心,是因為她對你奉上了自己積蓄了十年的愛。但是,你一句看不到她的心,把她傷得很重很重。”


    “她現在在哪裏?告訴我,麗薩。”扶住麗薩的肩,井觀月用從未有過的急切聲音懇求。


    麗薩看定他,搖了搖頭:“前段時間,她在東京獲得了大獎,但是卻沒有回國。現在沒有人知道她到底去了哪裏。觀月,就當她沒有出現過,忘了她吧。”


    “忘了……”眼底一片死寂,井觀月痛苦地合上雙眼,“你告訴我怎麽忘?”


    麗薩失語。


    “無論她在那裏,窮此一生,我也會找到她!”


    他的聲音在沉寂的教堂裏出奇的堅定。


    教堂前,聖子耶穌悲憫地俯瞰眾生。


    那是真的誓言。


    身後,大門轟然洞開。


    一個高瘦的身影逆光站在門口,投下修長的陰影。


    “澈……”


    麗薩回首望去,訝然起身。


    “喂,井觀月,你出來。”


    多日未見,他的聲音依然充滿囂張的挑釁意味。


    “觀月……”


    麗薩拉住井觀月。


    井觀月朝她微微一笑,示意她放心。默然回首,他悠然起身,一步步朝澈的方向走去。


    夕陽裏,那個往日如獅子一般霸氣十足的少年眼底竟多了些許憂悒。井觀月平靜地看向他,不發一言。


    揚起手,澈最終卻將握成拳的手放了下去,冷冷說:“我們去外麵說。”


    教堂大門重重合上。


    麗薩緩緩起身,走到講台後的一片幕布前,低聲說:“你,都聽到了嗎?”


    一聲幾不可聞的哽咽聲響起,繼而就被窗外的鴿哨聲所淹沒。


    兩個少年並肩走在人際荒蕪的四葉草原裏,一時間,隻有窸窣的腳步聲。


    深深吸了一口氣,澈頓住腳步,看向井觀月:“其實我真的很想揍你一頓。之前,我已經在心裏揍了你好幾頓了。”


    井觀月失笑,旋即收起嘴邊的笑:“你敢這樣做的話,那你等會兒一定會很好看。”


    “你這個臭小子……雖然在哄女孩子這方麵我不如你,但是比起打架,你一定不是我的對手。”澈淡漠地回望著他,“但我不會這麽做。因為弄傷你,她會心疼。”


    井觀月怔了怔,麵前的少年眼中已經有了霧氣,嘴角卻固執地掛著驕傲的笑:“我永遠都不會做讓她不開心的事情。”


    這是井觀月第一次認真看他,他那樣的表情在他的心裏劃出一道銳利的傷口。他承認他嫉妒了,這個有著驚人俊美容顏的少年居然這樣愛著她。


    “我真的不想看到你,但是我還是來到了這裏……來告訴你,我最心愛的女孩深愛著你。”澈側過臉去,下頜卻開始微微抽搐,“請你一定要對她好。”


    井觀月沒想到他居然會這樣說,喉頭微微一動:“不用你說,我也一定會那樣做。”


    澈掃了他一眼,繼而垂下眼簾,看著腳下的草地:“如果我還能抓住她,我一定不會放手,可是她不讓我抓住她。所以,請你以後代替我照顧她,做她的守護之盾,戰鬥之劍。”


    井觀月微微一震,半晌,才誠摯地點了點頭:“好,我答應你。”


    “那麽,從現在開始,你要記住,她最喜歡喝的飲料是檸檬茶;她最喜歡的花是向日葵,不要想當然地在生日和節日送她玫瑰;她最喜歡男生打籃球的樣子,你要記住經常打;她其實沒有一米六五,所以買衣服的時候要買稍微小一點的,但是不要告訴她;陪她去看電影的時候,要記得帶夠紙巾,不然她會用你的衣服擦眼淚;其實她做的意麵味道並不好,但你一定要裝作喜歡吃,因為那是她最拿手的料理;她的胃不好,記得偷偷扔掉她買的薯片;她約會時總是遲到,所以當你們約好七點的時候,其實可以七點十分再到;她真的沒有看上去那麽堅強,所以不要以為她是無堅不摧的,總是傷害她……”說到這裏,澈哽咽得幾乎說不下去,別過臉去,他繼續用喑啞的聲音說,“還有,她最喜歡的人是井觀月,幫我看好那個叫井觀月的家夥,永遠不要辜負她。最後,你要記住,這個世界上,你永遠有一個叫做樸正澈的情敵。”


    眼神複雜地望著眼前這個明明一身是傷,但依然姿態驕傲的少年,井觀月不由輕輕俯身,對他鞠了一個躬:“我都記住了。謝謝你所說的這一切。”


    “嘁,臭小子,不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澈伸手在他胸口捶了一拳,“我並沒有輸,至少沒有輸給你,我隻是輸給了愛情。”


    說著,他瀟灑地揮了揮手:“我要說的都說完了。我可真不屑與你為伍,我走了。”


    夕陽裏,白衣少年減去漸遠的蕭索背影越來越小,最終消失在一泊濃得化不開的金色中。


    6、


    “杜川,你欠的錢還沒有還,居然還想來賭?快滾快滾。”


    一個賭場外,幾個人冷著臉對一個被打倒在地上的男人咆哮。罵完那個男人,他們重重地摔上了賭場的大門。


    那個男人掙紮起身,蹣跚著往市中心的走去。走到中心廣場時,一個巨大的屏幕正在播放娛樂新聞,娛樂主播正在評點年度最大事件,此刻正在談論的正是日漸過氣的巨星井觀月。


    “啊!井觀月,我怎麽沒想到他呢?我怎麽忘了這麽重要的生財之道!”


    那個叫杜川的男人拍了拍額頭,忽然大笑起來。


    “觀月,就是這個人嚷著要見你。”


    麗薩陪同井觀月下樓。


    客廳裏,一個看上去很憔悴的中年人正四處打量著這棟別墅。當他看到井觀月,立刻站起身說:“我有一個重大秘密要告訴你。”


    井觀月和麗薩一並坐定在沙發上。麗薩搶先開口:“什麽秘密,你隻管說。”


    “是有關一些視頻和照片的。之前報紙上那些有關井觀月女朋友的照片,還有視頻都是我拍的。那些視頻是被處理過的,真正的原版還在我手上。如果你們想要的話,我可以賣給你們。”


    “如果是這件事的話。”端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的井觀月忽然開口,“那麽抱歉,我不需要。”


    “觀月……”麗薩叫住他。


    “因為有時候用心看到的比用眼睛看到的東西更可信。我無條件相信她,不需要任何東西來證實。”井觀月擺了擺手,“我先告辭了,你請自便。”


    “喂喂喂。”中年人妄圖叫住他。


    “杜先生。”這時,麗薩輕輕開口,“聽說您是一位私家偵探?盡管觀月不想要那個原版視頻,但是我和我們公司想要。隻要你把原版的視頻賣給我,並且告訴我是誰雇了你,我可以給你一大筆錢。”


    “真的嗎?”


    “是的,隻要你告訴我。”說著,麗薩從包裏拿出支票簿,“我隨時可以寫支票。”


    “那好,你千萬不要和別人說是我出賣她的。我實在是太需要錢了。雇我拍那些照片的人是詩雅薇小姐。”


    “詩雅薇?”麗薩故作驚訝地說,“我不相信,誰不知道詩雅薇小姐是個柔弱善良的淑女,她怎麽會做這種事情呢?”


    “我和她合作的全過程都有偷拍下來。她可不是什麽柔弱善良的淑女,這個女人很有手段,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


    “很好。”麗薩刷刷地填了一張支票,“這是訂金,你隻要按照我說的做,很快你就可以拿到比這多十倍的報酬。”


    次日,網上忽然出現一篇有關井觀月被人惡意抹黑的帖子。


    緊接著,很多網站都出現了一些詩雅薇和私家偵探對話的視頻,詩雅薇指使私家偵探跟蹤安雪七的醜惡姿態讓同情她的網友們跌破了眼鏡,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懷疑她所謂為情自殺的真相,認為她不過是在故意抹黑井觀月。


    這時,那些被打壓下去的井觀月的粉絲紛紛開始冒頭為自己的偶像說話。隨著事態的發展,一個不肯公布真實身份的小護士忽然出來發帖指證,其實當天詩雅薇根本沒有割脈自殺,送她來醫院的時候,手腕上隻有一條小小的傷口。


    一時間,井觀月忽然又變成了熱點話題,人氣飆升,連很多之前不是井觀月粉絲的人也因為這件事情開始關注他。麵對著外麵的是是非非,井觀月依然不出來回應。他越是不回應,媒體就越是瘋狂地想采訪到他。發展到最後,連井觀月穿了一件什麽顏色的衣服,有可能代表什麽含義都能上報紙。


    7、


    “請問是井觀月先生嗎?”


    一個清晨,正在酣夢中的井觀月被一個打到臥室的電話驚醒。當他接起電話,不得不感慨現在的媒體越來越厲害了,居然連麗薩都不知道的電話都能弄到。


    “是。”井觀月不悅地回複,“抱歉,我暫時不想接受任何訪問。”


    “不好意思,我想您弄錯了。我們是熏衣農莊的,您的花田已經到了花季,我們特地請你過來賞花。”對方禮貌地解釋。


    “你說什麽?我的,花田?”井觀有些吃驚,他名下的產業可沒有什麽花田。


    “是這樣的,有位安小姐在今年6月23日那天在我們這裏買了一片向日葵花田,說是送給您的,讓我們在向日葵全都開放的最佳時間通知您過來看。”


    6月23日?那不是他的生日嗎?


    井觀月驟然間徹底清醒過來了。


    “我還給你給你買了一份神秘的禮物,不過現在你還看不到……”


    安雪七的話語尚在耳邊,原來,那是她給他的,遲來的生日禮物。


    “請告訴我你們的具體地址。”


    飛速起床穿衣,他以最快的速度下樓。


    冰藍的跑車風馳電掣地行走在郊區的路上,半小時後,車終於停泊在一個寂靜的農莊外。


    “我們這裏有各種各樣的花田,薰衣草,百合,玫瑰花,還有向日葵。”


    一位老者引著井觀月穿過一片又一片花田,最終和他停在一片耀眼的金黃前:“喏,那就是你的向日葵。這個禮拜是它開得最好的時節,希望你能珍惜。”


    一大片燦爛如金的向日葵花倏然點亮了井觀月的雙眼,朵朵迎著陽光盛放的向日葵安靜地露著笑臉,宛如一幅色澤濃厚的油畫。


    不,比油畫更美。閉上眼睛還能嗅到那自然樸實的芬芳。


    老者顫巍巍地拿出一串鑰匙,打開花田旁邊的一個信箱:“這裏有一封你的信。”


    井觀月微怔地接過那封信,觸目便是安雪七幼圓的字體:


    親愛的觀月: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也許我已經在一個很遙遠的地方了。真是抱歉,又要讓你流眼淚了哦。不過千萬要忍住,抬頭看看麵前的向日葵吧,它們都是我的笑容。


    聽過向日葵的故事嗎?


    很久以前,水澤裏住著一位美麗的女神克麗泰。有一天,阿波羅狩獵時經過克麗泰所在的森林,巧遇了克麗泰。阿波羅是所有神祗中最俊美的一個,克麗泰瘋狂地愛上了他,可是阿波羅對她卻不理不睬,連正眼都沒瞧她一下。


    克麗泰跟在他後麵走,希望他會跟她說話。但是,他的腳步那樣快,她怎樣都追不上他,隻能看著他騰上一朵灰白色雲塊,消失在東方。


    那以後,克麗泰隻能每天注視著天空,看著阿波羅駕著金碧輝煌的日車劃過天空,她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阿波羅的行程,直到夕陽西下。她就這樣呆坐著,頭發散亂,麵容憔悴……一到日出,她便望向太陽,收集愛的恒光……後來,眾神憐憫她,把她變成一大朵金黃色的向日葵,她的臉兒變成了花盤,永遠向著太陽,每日追隨他,向他訴說她永遠不變的戀情。


    戀上阿波羅的克麗泰,追不上太陽,就在原地做一株葵花!


    於是,千萬年中,向日葵的花語亙古流傳:沉默的愛。


    觀月,或許你不知道,我也正是這樣愛著你啊。記得我和你說過的rose阿姨和rose叔叔的故事嗎?rose叔叔每年都為rose阿姨種玫瑰,即便他不在了,但玫瑰還在,所以他對rose阿姨的愛也還就在,並且會長長久久地盛放下去。所以,我想到了同樣的辦法來延續我對你的愛。怎麽樣,看到這些向日葵,覺得很幸福吧?


    “安雪七……”頹然坐倒在椅子上,收緊手抓住那張信箋,一向冷靜自持的井觀月已然泣不成聲。


    8、


    《逐鹿中原》星月國際發布會。


    人頭攢動,燈光如星。紅地毯上,一位位大牌明星紛紛前來助陣。


    這部投資巨大的年度大片玩了個噱頭,一直都沒有公布誰將是這部電影的主要演員,任由外界猜測。而這天的發布會上,何導將公布最終的主演名單。所以,這次發布會背後的新聞價值是可想而知的。


    “男主角應該就是林家駿了吧?隻有他才能有那麽高的票房號召力啊。”


    “這個本來就是鐵板釘釘的事情,誰不是衝著男二號的人選來的?”


    拍攝的空當,幾個記者竊竊私語。


    “誰不知道這部電影真正捧的是男二號?國內一線的小生誰不在搶這個角色?你不知道,那些大牌現在看上去都很淡定,私底下早都搶破了頭!”


    “很有可能就是朱哲浩了吧?他最近人氣口碑一直都很好,你看他的樣子多胸有成竹啊。”


    偌大的主席台上,坐在幾位天王天後身邊的朱哲浩一臉誌在必得,不動聲色地做些小動作搶鏡。


    “是啊是啊,他最近太活躍了。而且聽到內幕消息說,雖然投資人一開始看好井觀月,但是現在都看好他了。加上又何導力挺,非他莫屬。這部戲過後,他就是新生代裏的no.1了!”


    “井觀月都沒來,別看他最近上報上得勤快,我估計也是回光返照,以後再也沒什麽發展前途了。”


    聽到這裏,那些記者都下意識地對著朱哲浩猛拍起來。頂紅踩白,一向都是娛樂圈裏人的天性。


    這時,大小明星都走過了紅地毯,會場此起彼伏的閃光燈都停歇了下去。


    各路候選人們都各懷心思地坐在位置上,或攀談,或端著優雅的姿態。星光熠熠的台上,唯有一個位置是空著的。


    距離發布會正式隻有不到十分鍾了。朱哲浩看了看旁邊幾個和他競爭的小生,無論容貌,氣質,知名度,無一堪和他相提並論。最後,他將目光落在對麵那個空著的座位上,唇角不自禁地浮出了一抹微笑。


    就在這時,大廳的門轟然打開。


    一個穿著白色禮服的少年在眾人的簇擁下出現在了地毯盡頭。


    台上所有藝人都停止了裝模作樣,詫異地望向那個少年。


    尚在微笑的朱哲浩漸漸收起笑容,情不自禁地起身看向他。


    記者們順著他們的目光看過去,繼而麵麵相覷,那是——


    頎長優美的身姿,俊美絕倫的容顏,渾身上下流光溢彩,一種自然的巨星氣場頓時讓全場人為之一靜。


    少年輕抿著櫻色的雙唇,黑玉般的眸子定定地看向主席台上,卻並不落在誰身上。


    良久,他輕輕昂起下頜,環顧四周,微微挑唇一笑。一言未發的他,卻讓全場人那麽真實地聽到了三個字:我來了。


    瞬間,所有的閃光燈都瘋狂地閃動了起來。


    “觀月!”“觀月!”“觀月!”


    幾乎全場的女性都開始尖叫,不單因為他的容顏,更因為他這種浴火重生後的絕世風采。


    也許,最好的藝人是可以通過後天努力練就,但是巨星是天生的。


    萬丈光芒中,井觀月沉穩地緩步行於地毯上,上台後,他微一躬身,在自己的位子上坐定。一旁,連一直從容平靜的林家駿也側臉看住了他。


    全場的人都看著他的一舉一動,直到他坐定了,才恍然回神。


    幕布後,幾個衣著華貴的投資人用目光交流了一下,點了點頭,滿意地退到了幕後。


    “尊敬的各位女士先生們,現在有請本場真正的主角,何燁導演。”


    發布會準點開始,端莊的司儀將幕後的導演一行人請了出來。


    導演簡單發言完畢後,大屏幕上出現了有關這部影片的資料,包括他們將會在什麽地方取景,投資多少,特效團隊,劇情簡介以及人物概念圖。


    當眼前的一切真實地上演後,所有人都在心裏默念——這是真的大片!


    一輪放映完畢,所有人都緊張地看向了何導。因為他手中拿著的信封裏,正裝著這部戲未來的主演們。


    指尖拂過信封,何導放緩動作,有條不紊地抽出名單列表。


    “現在,本人僅代表投資方,發行方公布《逐鹿中原》一片的主演名單。”何導凝神念道,“餘天大將軍的扮演者——林家駿。”


    大屏幕上,早就用電腦合成的林家駿的扮相概念圖應聲出現,無論扮相還是神韻都是一流。


    “皇後儷薑的扮演者——陸華盈。”


    陸華盈是蜚聲國際影壇的巨星,不但演技一流,而且口碑頗佳,頗受圈內外人士敬仰,一時間,掌聲雷動。


    經久不息的掌聲中,朱哲浩額間開始冒汗。他小心翼翼地改換了一個坐姿,一邊鼓掌一邊瞟向井觀月和其他競爭人。


    下一個角色就是男二號了,成王敗寇,誰輸誰贏就是這一刻了。那邊,井觀月目光坦蕩地看著陸華盈,露出會心的微笑。陸華盈也回望著他,盈盈一笑。


    底下的媒體記者也知道其實下一個名字才是最具懸念的,在何導開口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下意識地稍屏住了呼吸。


    “韓王的扮演者——”說到這裏,何導故意頓了頓,“井觀月!”


    他的話音剛落,陸華盈優雅起身,輕輕給了井觀月一個擁抱。一旁,天王林家駿也向井觀月伸出手去。


    屏幕上,井觀月趙王的扮相定格成了本年度的最大熱點。


    一浪高過一浪的喝彩聲中,朱哲浩臉色蒼白地靠在了椅子上。


    輸的那個人居然是他!做了那麽多事情去打擊井觀月,最後竟然隻是蚍蜉撼樹?


    耳邊發出陣陣嗡鳴聲,所有的聲音他都聽不到,所有的光芒他也看不到,滿室的熱度他也感覺不到——一切都沒了。


    發布會結束後,記者們堵住了何導和新貴井觀月。


    “何導,請問您為什麽沒有選擇之前呼聲最高的朱哲浩,而要選擇井觀月呢?”一個記者高聲發問,“眾所周知,井觀月最近一直被負麵新聞包圍,人氣大跌。”


    何導頓住腳步,微笑地看著那個記者說:“如果我要說是因為他的愛,你信嗎?有一個藝人從不嘩眾取寵,靠緋聞上位;有一個藝人從出道至今一直在默默做善事,將所有片酬都用於慈善事業卻從不對媒體提起;有一個藝人出道至今,依然會用最真誠心表達感情,有一個藝人,出道至今,一直在積極進取,磨練演技;有一個藝人,雖然沉默寡言,卻用他的愛贏得了身邊所有人的心……這樣一個人,我為什麽不用呢?”


    說完這一切,何導向各路媒體微微點頭致意,便在眾人的簇擁下離開了。


    一個角落裏,穿著黑色禮服的麗薩笑著流出一行熱淚——她的努力沒有白費。


    “井觀月,恭喜你!據說之前你打算要退出娛樂圈,為什麽又忽然出現競爭這個角色呢?”


    一堆記者將井觀月逼在牆角發問。


    麗薩帶著保鏢快步上前,打算驅散人群帶他出來。


    井觀月卻輕輕揮手,略靠近鏡頭,眼神深邃地說:“因為我要讓一個企圖躲著我的人時刻都能看到我,這樣,她永遠別想忘記我。”


    眾人嘩然,全然沒有想到他居然會這麽說。


    這時,一向很八卦,很直白的香港媒體忽然發問:“井觀月,我們可不可以把你這種行為理解為有心計呢?”


    正在前行的井觀月回過頭來,看向那個記者,極認真地答道:“可以的。”


    於是,第二天一早,心計男井觀月再度成為了話題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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