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發生什麽事了?”


    陳韜站在龍叔的鋪子口,就算現在是淡季,換在平時龍叔也不會把鋪門給關起來。


    如今整個店鋪的隔板都立在上麵,堵得嚴嚴實實,裏麵一定出了什麽事。


    店鋪不開張,並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老街上的鋪麵這麽多,過往的人根本不會在意。


    陳韜左右看了一下,走到店門前,抬手在第三快隔板上敲了兩下,又在第九快隔板上敲了兩下。停手頓了頓,在第三快板子上敲了四下,又跑到第十塊隔板上敲了兩下。


    每一行有每一行的門道,同樣的,各家也有著各家的規矩。做古貨生意的,難免有些見不得光的地方。


    雖然陳家早就洗白,有了自己明麵上的生意,但還是有著自己的地下市場。


    為此,陳家人創立一套屬於本家獨有的交流暗語,通過聲音來向自己人傳達信息。


    之所以會選擇聲音,是因為地下古墓中,身處不同的位置,除了記號之外,聲音是信息最好的傳播媒介。


    這一套暗語體係極其複雜,地上和地下,不同的情況,所用的語句都是不一樣的。除非陳家人親口一個字一個字的給你說明白,外人是絕對不會懂的。


    這些東西,都是他小時候爺爺手把手教的,除此之外還教了他不少拳腳功夫,隻是後來忙於學業,雖然偶爾有鍛煉,卻還是差了很多火候。


    細心的人就能夠發現,陳家所有的鋪麵,外層隔板都是十個,一樣的木料,一樣的尺寸,一樣的顏色,一樣的聲音。


    剛剛陳韜所表達的意思是:“開門,我是陳韜。”


    過了一會,第一塊隔板後發出一陣輕響,裏麵的人把門打了開來,陳韜看了看左右,側身鑽了進去。


    “小老板,你怎麽來了?”


    一進門,撲麵而來一股煙味嗆的陳韜差點吐出來。此時的門後黑壓壓的,竟站了十來個人。


    說話的這個人陳韜認識,不知道他的名字,隻知道大夥都叫他疤五,是龍叔手下一個盤口的柱子。


    據說當年這人跟著龍叔下洞,替龍叔擋了鹹魚的一爪子,大難不死,卻在側臉上留了五道長疤。


    疤五這人靈活,做事讓人挑不出毛病來,龍叔對他很是賞識,讓他從盤口的一個小嘍囉一直做到了今天的地位。


    龍叔在江蘇開山立櫃,手下有五個盤口,分散在江蘇的各個地界。每個盤口都有一個柱子守著,而蘇州這最大的盤口,是由龍叔直接管轄的,是他的大本營。


    (開山立櫃,也稱為安窖,在黑話裏意思是到了某個地方成立了自己的勢力。行話講,“櫃子裏頭安抽屜,窖子還需頂梁柱。”這抽屜和窖子說的是地盤,而柱子指的就是各個盤口的負責人。)


    “疤叔,我找龍叔有點事情,這是出什麽事了?今天怎麽來了這麽多人?”


    疤五把陳韜拉到了一邊,小聲道:“這件事,龍爺不讓我們聲張,因為是你我才說的。”


    “前些日子,龍爺派去山西踩盤子的那幾個兄弟失蹤了!”


    (踩盤子,也叫摸盤子,黑話裏就是去某個地方踩點的意思。不同的是,摸盤子隻是偵查,四處打聽收集資料。而踩盤子除了上述行動之外,如果發現了什麽東西來不及上報,可以見機行事,就算直接下洞也沒關係。)


    “什麽?”陳韜有些驚訝,心裏暗念龍叔這老小子果然沒閑著,消失這麽久居然偷偷摸摸派人回山西了!


    “那……現在是個什麽情況?”


    “龍爺今天回來,臉色很是難看,召了我們幾個柱子在這裏,怕是有什麽大事要發生……”疤五小聲道。


    “那他人呢?”


    疤五抬頭,眼神往鋪麵後麵的內堂一掃,“跟山鬼他們在裏麵,不知道在商量什麽事情。”


    山鬼是龍叔的心腹,是他最得力的左右手,龍叔不在的時候,大盤口的各種繁雜事宜,都是山鬼在代管。


    陳韜皺著眉頭,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看看,就聽到裏麵一聲門響,龍叔領著山鬼和另外幾個柱子出來了。


    “你怎麽來了?”龍叔一出門就看到人群後的陳韜,不由得皺眉一問。


    “額……叔……我,有事情想和你說。”


    看著一反常態的龍叔,陳韜有些緊張。現在的場麵他自然也明白,當著這麽多柱子手下的麵,龍叔作為他們的老大,自然不能失了身份。


    “現在不是時候,你先回家,有什麽事情,晚上再說。”


    “嗯,好……”


    從鋪子後門出來,聞著外麵的清新的空氣,陳韜緩緩地鬆了一口勁,剛才實在是太壓抑了。


    別看龍叔平時在自己麵前經常一副沒大沒小老不正經的樣子,但在自己手下麵前,那就跟換了一個人似的,強大的氣場壓的在場的每個人都喘不過氣來。


    天色漸晚,自己的鋪子他是不敢回去了,裹緊衣服徑直朝著龍叔的房子走去。來蘇州大半年,他一直都住在龍叔的家裏。


    到底發生了什麽?


    歪躺在沙發上,想著今天所經曆的一切,陳韜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


    先是自己被人跟蹤,現在龍叔派出去的幾個夥計也失蹤了,這一切的背後,到底是怎麽回事?


    難道……


    陳韜猛然一驚,騰地一下坐了起來,腦海中一道念頭閃過,


    “難道是那個銅人?”


    想起自從自己收了銅人之後的種種,陳韜心裏隱隱覺得,這事情怕是沒那麽簡單。


    如果自己猜的沒錯,龍叔派人回山西踩盤子,十有八九就是從那個銅人上發現了什麽。


    “靠,怪不得那他閉口不提,問什麽都不吭聲!”


    陳韜有些鬱悶,銅人現在在龍叔的手上,就算他想找找線索也是無能為力。


    接觸龍叔的地下生意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雖然龍叔從不讓他插手,但他也不是傻子。派出去的夥計說是失蹤,十有八九是栽到了洞子裏,那可是好幾條人命啊!


    晚飯的時候,龍叔提著兩包菜回來了,臉上平靜無波,完全沒有了先前在鋪子裏那股陰沉嚴肅讓人窒息的氣場。


    “叔,你可回來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啊?”


    龍叔剛進門,陳韜就迫不及待的纏了上去。憋了一下午,他現在迫切的需要一個答案。


    龍叔淡淡的看了陳韜一眼,提了提手上的塑料打包盒子道:


    “一會再說,先吃飯。”


    心裏有事,陳韜哪裏吃的下,飯菜咬在嘴裏如同嚼蠟。看著龍叔那沒事人一般的神色,如果你覺得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那就大錯特錯了!


    龍叔從一無所有到今天,靠的全是自己。雖然他麵上沒什麽事情,但陳韜從小到大跟著龍叔長大,別人不知道,他還不清楚麽?龍叔臉上越是平淡,事情就越是嚴重,甚至已經到了不可收拾的局麵。


    幹巴巴的嚼了幾口飯,陳韜終究還是忍不住了。


    “哎呀,龍叔,你倒是說說,到底怎麽了?”


    龍叔淡然的夾了一口菜,不急不慢道:


    “你今天跑到我鋪子裏幹什麽去了?”


    龍叔一提,陳韜才回過神來,怎麽把那件事情給忘了,當即放下碗筷開口道。


    “我今天被人跟蹤了。”


    “什麽?”龍叔夾菜的手一抖,皺眉看著陳韜。


    “怎麽回事,你給我說清楚。”


    看著突然變色的龍叔,陳韜也知道事情的嚴重,當下一五一十的把上午被那幾個人一路跟蹤追堵的事情給說了一遍。


    當然,對於某個惡心的雞窩頭死宅和他對自己極其猥瑣和羞恥的所作所為,陳韜選擇性的避過去了。


    “tmd這幫王八羔子,膽子真是越來越肥了!”


    龍叔重重的放下碗筷,半晌才道:“吃了飯你買兩張去古城的票,明天收拾一下,跟我走。”


    “啊……啊?走?去哪啊?”陳韜有點沒反應過來。


    “回家!”


    龍叔不再坑聲,拿起筷子狠狠的扒了兩口米飯。


    龍叔說的回家,是回山西老家,那裏是陳家的大本鋪。既然事情出在山西,那麽答案,一定就在那裏。


    吃了飯,陳韜給阿俊發了個短信,讓他明天上午去買些蘇州的糕點特產帶過來,順便買兩張回古城的車票。第二天,陳韜和龍叔兩人上了去山西的火車,一路無話,等他們到達老家古城時,已經是第三天的下午了。


    來接他們的是發小李浩。雖說兩個人後來沒能一起上學,但聯係依舊沒斷。


    “浩子,一年多沒見,你又黑了!”陳韜笑著迎上李浩。


    “去你的,黑怎麽了?哪像你啊大學生,天天坐辦公室風吹不著雨淋不到的。”李浩白了陳韜一眼,笑著錘了一下陳韜的肩膀,隨後又看向龍叔。


    “龍叔好。”


    浩子的態度很是恭敬,陳韜看著有些莫名其妙,心說,這小子什麽時候對龍叔這麽敬重了?


    龍叔點了點了,浩子麻利的接過龍叔手上的行李。


    “走吧,車在前麵,家裏已經做好了飯,我爺爺可是催了我好久了。”


    “李老還好嗎?”


    龍叔點了一根煙又抽出一根丟給浩子。陳韜不會抽煙,龍叔也就沒管他。


    “恩恩,精神好著呢!沒事還經常念叨你們,今天聽說你們要回來,把那壇子老酒都拿出來了!”


    “你是說那個酒嗎?”龍叔眼睛一亮。


    “對啊龍叔!陳爺爺以前釀的那幾壇!平時我爺爺可寶貝了,碰都不讓我碰!”


    “走走走,回家吃飯!”


    車一路進了古城,開到了李老木器店的後院裏,下車才發現,今天來了不少人。除了陳韜的姑姑之外,其他的叔伯包括陳韜的父親,都早早的等著他們了。


    陳李兩家比世交還要世交,都快成一家人了。李老沒有兒女,隻有浩子一個孫子。陳韜爺爺去世前,留下遺言要好好照顧李老。


    陳韜他們已經半年沒回來了,親友相聚,自然很是熱鬧,觥籌交錯,其樂融融。


    晚上,陳韜一個人躺在自己的房間,眉頭擰成了麻花。


    “黑子溝......這個地方究竟在哪裏見過?”


    本以為,龍叔回來後會立馬有什麽大動作,然而除了吃飯喝酒,他什麽也沒做。


    看著醉醺醺的龍叔,陳韜實在難受。


    “看來隻能靠我自己了......嗯?”腦中一道念頭閃過,驚的他差點從床上跌下來。


    “尼瑪......不是吧?”陳韜瘋了似的從床頭坐起,隨手抓了件外套便衝出了房門。


    明月高懸,雖然還是夏天,卻沒有南方的那股悶熱。一道陰風貼著脖頸吹來,陳韜渾身打了個激靈。看著前麵那個上著鎖的大門,心裏怦怦直跳。


    “那個......爺爺,我就進來看看,你孫子我膽小,可別嚇唬我......”


    麵前的這間小院,是陳韜爺爺生前的住所。爺爺去世後,這間小院再也沒人來過。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陳韜咬著牙打開了鐵鎖。


    鑰匙是爺爺去世前偷偷塞給他的,這件事他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吱呀......


    鐵門晃了幾晃,發出一聲尖銳的摩擦聲,四周的蟲鳴瞬間停止。


    陳韜壯著膽子走了進去,院子裏已經長了不少雜草。手電光照過去,還能看到幾隻飛蟲正跳來跳去。


    “大半夜來這種地方,還真有點嚇人......”


    回身拉上門鎖,陳韜踩著草葉子朝裏屋走去。


    屋內還保持著原來的樣子,看著四周熟悉的陳設,陳韜不由得有些懷念小時候躲在爺爺懷裏聽他講鬼故事的時光。


    長時間沒人居住,家具上已經落滿了灰塵。陳韜走到一張老式的大木櫃前,翻開櫃門,從一個隱秘的小隔層裏抽出了一個巴掌大的金屬小盒。


    這是爺爺留給他的遺物。


    盒子整體呈一個趴著的獸狀,全身刻滿奇怪的紋路,雖然算不上精美,可年代久遠,一看就不是俗物。


    盒子一端刻著一顆獸頭,尖耳長腮,獠牙外翻,很是抽象,獸頭下是兩隻前肢,連為一體。


    盒子另一端是後肢和尾部,同樣緊貼盒壁,末端超出的部分呈齒狀。


    獸盒背部是活動的,可以推開,裏麵可以存放東西。


    爺爺去世的那天晚上,除了這院子的鑰匙,還告訴了陳韜這個秘密,隻是當時他還小,並沒有理解盒裏的那個東西究竟是什麽,如今......


    想到這裏,陳韜不由得有些發冷,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抽開獸盒的蓋子,裏麵是一張奇怪的地圖,看不出是哪個地方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封信,寫信者沒有署名,隻寫著陳韜親啟。


    看著那幾個字,雖然封紙已經發黃,但他還是能認的出來,那是他自己的字跡。


    “八年了,沒想到,我真的寫出了和信上一模一樣的筆跡......”


    他顫抖著打開信封,從裏麵抽出了那張血跡斑斑的信紙:


    陳韜你好,現在是1994年10月28號,我在一個遠古遺跡裏,我們的人全都死了。


    半年前,我犯了一個錯誤,因為這個錯誤,讓所有人都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包括我自己。


    本來一切還有機會挽回,可現在的我已經沒有辦法阻止他們了,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求救。


    接下來我要講的事情,你可能會覺得我是個瘋子,但是很快,你將會被卷進這件事情,你的世界,就要被顛覆了!


    我不能告訴你事情的全部,一切都要靠你自己!要是不想陳家被滅,你一定要跟著龍叔!跟他去黑子溝,去那個墓!


    不管付出任何代價,你一定要找到它,它是我們唯一的希望。


    至於它是什麽,你會知道的。


    再過十分鍾,你就要出生了,很遺憾我不能親眼見證這個奇跡的時刻,他們已經來了!


    嗬,我是誰?


    等到了那一天,你會知道的。


    我,等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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